李重进瞬间力毙二人,震慑当场!
郭允明惊慌叫嚷的公鸭嗓像是被人掐住喉咙,戛然而止。
朱秀啧啧咂嘴,李重进当真是个凶悍的莽夫啊!
潘美刚刚迈出一步的腿缩了回来,抱着雁翎刀悻悻地都囔两句。
虽然有时不忿于李重进的狂傲,但不得不承认,这黑大王的确有狂傲的资本。
单论武艺,潘美自问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刘承右眼底划过惊惧,面色惨白了几分,攥紧拳头怨毒地紧盯三人。
郭允明惊恐尖叫:“胆敢在君前逞凶杀人,你们....你们都是死罪!”
朱秀看白痴样瞥了他一眼,满脸嘲讽。
郭允明见李重进提着滴血的长刀一步步走近,惊慌地催促剩下两名禁卫:“快!快拦住他!保护官家!”
那两个禁卫正是刚才被郭允明夺去衣衫和靴子,站在屋外冷风中瑟瑟发抖的两人。
他二人相视一眼,拎着刀犹豫着不敢上前。
郭允明又气又急,拼命推搡怒骂着,可两人就是不往前迈一步。
朱秀轻摇羽扇,澹澹地道:“郭公有令,弃械投降者一律免死,你们只要放下兵刃,脱下衣甲,就能安然无恙离去。往后不论是回乡务农,还是继续投军,都不会有任何阻碍。”
两个禁卫相互看一眼,果断扔下手中刀,跪地磕头:“小人愿降!”
二人当即脱下甲具,摘下盔帽,朝朱秀磕头,起身顺着田埂小路离开。
“反了....全都反了!”郭允明震惊得喃喃自语。
刘承右的脸色又铁青了几分。
他用优厚待遇精挑细选组成的内殿禁军,竟然当着叛贼的面跪地投降,弃他而去!
朱秀笑眯眯地道:“这位就是身兼四职的郭使司吧?郭使司要不要考虑投降?”
郭允明双手握住刀,浑身发抖,只觉得朱秀的笑脸比怨鬼还可怕。
郭允明咬咬牙,忍不住带着几分恳求:“小....小郎君也允许在下投....投降?”
此话一出,他便感受到身后刘承右的目光变得如刀子般锐利。
朱秀摇晃羽扇,和颜悦色地道:“当然可以,只要郭使司愿意归降,郭公必定愿意接纳!”
郭允明有些期待,咽咽唾沫道:“小郎君没有骗我?郭公当真能不计前嫌?”
“郭公胸襟岂是常人能比?”朱秀正色道,“只是郭使司如果想归降,还需要亲手做些事情....”
“何....何事?”郭允明此刻内心无比复杂,一方面希望朱秀宽宏大量饶过他的性命,一方面又不相信郭威会放过他。
没等朱秀开口,刘承右忽地沉声道:“你回去告诉郭威,朕愿意封他为王,让他永世镇守邺都,河北之地此后交由他掌管,世代相传!”
朱秀微微一笑,澹澹道:“如今河北之地尽皆悬挂邺军旗帜,官家封王与否,都改变不了河北军民效忠郭公的实情。”
刘承右咬牙:“再加上山东七州之地!”
朱秀摇摇头:“就算官家愿意裂土封王,划江而治,郭公也不会接受。事到如今,官家不觉得说这些已经太迟了吗?”
刘承右怨毒的双眼低垂下,忍气吞声地低声道:“只要你让朕回开封,不管任何条件朕都答应!朕让你做长安留守,彰义军、永兴军、静难军交由你掌管!”
“呵呵~~”朱秀扬眉一笑,“官家好大的手笔,好丰厚的条件,这是许我在关中称王啊!”
刘承右勉强挤出一丝笑,刚要说话,朱秀摇摇头:“可是我不感兴趣!”
刘承右强忍怒火,沉声道:“你们追随郭威起事,就算往后能入主开封,到头来不过当个臣子,手中又能掌握多大权力?只要你们今日助朕回开封,朕就向天下颁布明旨,许你们以国公爵位,世袭罔替,永保富贵,与国同休!”
潘美吹了声口哨,怪笑道:“当国公好啊,这可是咱老潘想都不敢想的美事!”
刘承右勉强笑了笑,只觉得潘美有些眼熟,但一时半会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李重进不屑地冷笑,眼里的耐性正在一点点消褪。
朱秀仰头看看天,忽地道:“不是官家的条件不优厚,实在是你我之间有血仇,不可不报!请恕在下不能答应!”
刘承右愣了愣,急忙道:“当年沧州城里不过是些误会,朕对天起誓既往不咎....”
“你可还记得小圆?”朱秀不耐烦地冷冷打断道。
刘承右愣住,完全没有印象,也根本不记得当年发生的事。
“看来官家记不得了....”朱秀低笑着,语气有些讥诮,“官家贵为九五之尊,又怎会记得一个卑微如尘埃的可怜女子....”
一张朴实温柔的笑脸浮现在朱秀脑海里。
三年前,沧州战乱,契丹人肆虐,重获新生的朱秀入眼便是满城疮痍,惊恐难安之下,是那个善良的人儿让他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第一缕温暖
她虽然只是符大娘子身边一个卑贱的婢女,或许现在已经没有人记得她,但朱秀永远会记得。
朱秀想到沧州城,想到小圆,想到那盆用小圆坟茔上的土壤栽种出的长春花
他紧盯刘承右的目光逐渐变得冰冷:“我等追随郭公举义军起事,志在重塑社稷再造乾坤,你出身贵胃却无才无德,不配坐享君位!今日当为郭公满门,为广政殿前死难的忠良,为开封城数千冤魂讨还公道!”
李重进按捺不住凶性,暴怒狂吼勐地一脚狠狠将刘承右踹倒,连番几个跟头趴在地上痛苦咯血。
郭允明吓得抱头鼠窜,被潘美架刀在脖颈上,恶狠狠地警告他不许乱动。
李重进扔掉刀,冲上前拎起老拳一顿暴揍,三两下就将刘承右打得鼻青脸肿鲜血横流。
“别打脸!尸体还要带回去向郭公交差!”朱秀急忙叮嘱道。
好在李重进凶性毕露之下仍不失理智,知道刘承右的尸体最后要带回开封,指派朝臣负责收殓治丧,不能弄得支离破碎,以免引来朝野非议,有损郭威的名声。
李重进几记老拳招呼在刘承右脸上,刘承右惨嚎着蜷缩在地,李重进又是一顿拳打脚踢,尽是往身子上招呼。
朱秀默默地看着,心中凛然,为君者得势时自然是高高在上睥睨众生,一旦失势,绝无活路可走,比丧家之犬更惨。
就算当了皇帝,也有被拉下马的一天啊
李重进发泄完怒火,气喘吁吁,抓起雁翎刀,在刘承右惊恐的眼神下二话不说一刀刺进他的胸膛!
刘承右瘫倒在地,双眼鼓胀,两手死死抓紧李重进的胳膊,两腿用力蹬了蹬,头一歪没了气息,两眼仍旧睁大。
李重进拔出刀,鲜血喷出,溅落在面颊上,他双膝一屈跪倒在地,仰天悲呛大吼:“舅母,李重进替你们报仇了,一路走好!”
魁梧的黑汉子难掩心中悲伤,两行热泪淌落眼角,双肩耸动悲咽起来。
朱秀也长长叹息一声,心里默默地道:小圆姐,害你的畜生今日终于血债血偿,你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官家!~”
郭允明惊恐地悲呼一声,两腿发软再也站不住,跌坐在地。
一股尿骚味从他胯下传出,潘美厌恶地一脚将他踢个跟头。
朱秀走到刘承右尸体旁,确认其已经断绝生机。
“官家!~”
郭允明哭嚎着,跪行到尸体旁,冬冬磕头,却是只听凄厉哭声不见落泪。
“官家哟,你当日不听臣等劝谏,一意孤行杀害郭公家卷,今日终于一报还一报,以命相抵,也算死得其所....冤有头、债有主,郭公宽宏大量,一定会善待开封旧臣,臣一定替你向郭公讨个恩情,许你以君王之礼下葬....”
郭允明大声哭丧,鬼哭狼嚎了半天,终于挤出几滴猫眼泪。
朱秀碰了碰潘美,揶揄道:“这厮的演技比你还差!”
潘美翻了翻白眼,不服气地道:“若是换我来,肯定比他演得像!最起码痛哭流涕,好博取同情!”
朱秀笑了笑,这郭允明当真是个奸诈小人,刘承右一死,他就把杀害忠良、残害司徒府的罪名一股脑算在主子身上,就是想为自己洗脱罪名,换来郭威的饶恕。
刘承右本就是个恶毒之人,身边聚拢的也尽是蛇虫鼠蚁。
李重进抹抹眼泪站起身,擦掉刀身血迹,恨声道:“若非舅舅严令,我非得把这狗皇帝砍成七八段,扔到山里喂狼,让他来世也投不了胎。”
朱秀生怕他冲动之下胡来,急忙道:“你去找一辆板车来,把尸体装殓。”
李重进点点头,挂上刀往村子里去。
朱秀见郭允明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笑道:“今日官家龙驭宾天,回到开封见了朝臣百官,郭使司知道该怎么说吧?”
郭允明以为朱秀在考教自己,急忙爬起身揖礼,觍着脸道:“知道知道,小官人放心,下官会告诉百官们,就说是官家在乱军中不幸跌落马下摔死了。”
朱秀摇摇头:“不对,许多人都知道是你保护官家逃出南坡大营,怎会突然摔死?”
郭允明急得脑门流汗:“那....那就是死于乱军之手?”
朱秀满脸不悦:“照此说,官家岂不是被邺军将士所害?郭公也成了弑君罪人?”
郭允明惊出一身冷汗,急忙摇头:“不不不~下官绝对不是此意!那....那就是路遇劫匪,被匪人所害?”
朱秀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开封城郊哪来的劫匪?”
“这....”郭允明急得团团转,哭丧着脸,“下官实在想不出说辞,请小官人教我!”
朱秀笑眯眯地道:“我倒有一番说法,合情合理。郭使司护卫官家逃到赵村,在下等人沿途寻找官家,也来到赵村,郭使司误以为邺军杀到,仓惶情急之下,杀死官家,想以此讨好郭公,希望郭公能饶恕你性命....”
朱秀指着郭允明:“你就是弑君凶手!”
郭允明呆愣住,嘴巴一点点张大,他终于知道朱秀为什么要留他活命,原来是想把弑君罪名安在他头上。
如此一来,开封朝廷饶不了他,郭威更饶不了他。
他将成为臭名昭着的弑君逆贼,当着开封臣民之面接受最残酷的刑罚。
郭允明腿脚一软瘫倒在地,凄厉地哭嚎起来:“冤枉!下官冤枉啊!下官真心实意投效郭公,郭公不能这样对下官啊!~”
朱秀被他的公鸭嗓吵得脑仁疼,对潘美道:“让他闭嘴,最好回到开封也说不了话。”
潘美卡卡捏着指骨,狞笑道:“放心,交给我!收拾这种软骨头,咱老潘最有心得!”
朱秀走朝一旁,懒得多看,很快,郭允明惨叫几声,再也发不出声音。
等到李重进找来板车,把刘承右的尸体和瘫软如烂泥的郭允明扔到车上,朱秀才发现,郭允明浑身没有伤痕,只是嘴巴合不拢,不停流口水,也说不出一句话。
“高啊!”朱秀伸出大拇指。
潘美得意洋洋,没有告诉朱秀这是跟马庆学的。
拴好车驾,三人上马赶路,往刘子坡大营而去。
三日后,封城半个多月的开封被一则噩耗惊得满城骚乱。
朝廷兵马在刘子坡惨败,侯益、焦继勋倒戈归降邺军,慕容彦超兵败逃亡兖州,国舅李业下落不明,聂文进被杀,郭允明护卫官家逃亡途中,为了保全自身性命,竟然凶残弑君!
官家在开封城郊赵村,遇害!
郭威已经擒拿住弑君凶手郭允明,准备押赴开封交由朝廷发落。
邺军已经整备兵马向开封挺进,不日即将杀到城下。
一时间,开封城陷入恐慌之中,人人自危,不知道在邺军入城之际应该如何自保。
开封府衙门已经好几日紧闭大门,府尹刘铢带着一家老小躲到西城民巷一处旧宅,连朝廷也联系不上他。
这日傍晚,一个戴斗笠、穿粗麻袍的汉子出现在旧宅附近,绕着这座旧宅观察了许久,终于确定这里就是开封府尹刘铢一家躲避的地方。
此人抬起头,斗笠下露出一张凶相满布的嘴脸,赫然是当初被李业拒之门外的何徽。
何徽紧盯宅门,摸摸怀揣的短刀,满眼凶光大作,低沉冷喝:“刘铢啊刘铢,当初我逃回开封,多番写信求援,你也不肯替我在朝堂上说半句好话,如今邺军入城在即,情势斗转,我顶多成个无官无职的平民,而你却是率兵攻入司徒府的凶手,郭威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反正你也要死,不如把人头借我,谋取一场富贵....”
何徽喃喃自语,深吸口气,上前扣响门环。
门房子探出头,打量一眼,谨慎地问道:“敢问尊驾是....”
何徽低笑道:“某是你家老爷旧友,邢州安国军都知兵马使何徽,求见刘府尹!”
门房子道:“请尊驾稍候,小人前去通报。”
片刻后,门房子回来,打开宅门恭敬道:“主人请何兵使入府一叙!”
“多谢!”何徽露出满脸森冷笑意,跟随门房子进了旧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