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微有些刺耳的瓷器摩擦的声音在梦清欢的控制下有规律的举动着,渐渐的,顾明泽感觉那瓷器的摩擦声也有些忽近忽远。
面前的白茶手中夹着一根香烟,又冷又邪,香烟的香味很浓,是顾明泽从来没闻过的清香。
「为什么要离开顾子探。」白茶薄唇轻启,像是误入的蔷薇花瓣在水面跳跃、起伏,顾明泽感觉自己呼吸有些困难,脑海中只剩下了白茶的眼眸与朱唇。
顾明泽分不清自己是紧张还是混沌,只是机械的开口甚至没有经过大脑的思考:「因为……不知道。」
白茶眼眸微微动了动,心头一跳,换了一个问法:「你曾经被尊重过吗。」
「没有。」此话一出,顾明泽突然浑身颤抖了起来,有点激动,险些从那混沌的状态中脱离出来:「顾子探永远都是最好的,我只能……我,他们,从来不在乎我……凭什么,我只能每天保持沉默,我,我……」
「吱——」
一声略有些尖锐的摩擦声刺入顾明泽的耳膜,让顾明泽浑身一震,清醒了几分,随即却又恢复了一开始的状态。
「回忆一下,你的过去。」白茶吸了一口香烟,朦胧的烟雾带着浓郁的香气围绕在顾明泽周围,像是被什么牵引似的,突然钻进了顾明泽的耳膜。
顾明泽有些茫然,随着他脑海翻涌的回忆,一片模模糊糊的画面展示在了众人面前。
那是顾明泽,前一秒他还在路边踢着石子傻呵呵的笑着,下一秒进了家门之后,脸色就直接黯淡了下来。背上的书包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抬不起头,客厅里是爸爸妈妈和哥哥的欢笑。
【顾明泽,你不能学学你哥哥这次考试又都是满分。】
【干什么都不行,生你干什么来了?】
【算了算了,反正看你以后干什么也不行,随便混个铁饭碗,别饿死就行了。】
【放心吧,爸妈弟弟,我帮衬着呢,我帮他安排好就行了。】
【还是你让我们省心,不像你弟弟……】
朦胧的声音像是诅咒一般模模糊糊的环绕在耳畔,时间过了十几年,顾明泽的家人好像只会这几句话,比起说话这更像深渊的厉鬼。
没有人在意他想做什么,也从来没有人问过。
生他干什么来了?
他也不知道啊,在他出生之前,也没人问过他想不想投胎啊。
「顾明泽,顾明泽!」
熟悉又悦耳的声音再次将顾明泽从恍惚中惊醒,这次他是真的醒了过来,没有那种沉浸在水中的朦胧和压抑感,是切切实实的从梦境中惊醒。
顾明泽拼命的呼吸着,像是溺水的人被从海中捞出,他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看着白茶的神情多了几分畏惧。
梦清欢停止了摩擦自己的茶具,正悠闲地品着手中的茶。房间里还有着淡淡的沉香的气息,香薰却已经不知何时被撤了下去。
旁边精致的水晶烟灰缸里,一节吸了一半的香烟被掐灭在里面,一切都是那么如梦似幻,像是经历了一场幻境,却又像是在却又那么的真实。
顾明泽嘴唇惨白,他一开始以为白茶可以带他离开地狱,可是现在顾明泽觉得,白茶才是真正的地狱魔鬼。
「顾明泽,你想要什么。」白茶靠在沙发上,看着面前面目有些狰狞的顾明泽,顾明泽的体质还是有些太弱了,刚刚的引导不过五六分钟就差点让顾明泽窒息。
短暂的催眠似乎激发出了顾明泽心中的不甘和血性,那强烈的不甘和无助刚刚差点让顾明泽从催眠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激发内心——清楚自己内心深处的念头——回忆过去的痛苦,由此,让一个人清醒过
来,明确自己的目的,指明自己的方向。
这是白茶给顾明泽看清内心的机会。
「我不想活在任何人的阴影里,我也不想做什么英雄。」顾明泽痛苦的抱着头,那些被他藏在心底的不愿意承认的孤独和不甘被翻了出来,翻江倒海的让顾明泽犯恶心:「我,我只想换一个正常人的活法。」
脸上有些温热的液体在流淌,顾明泽一抹,竟然是一脸的泪水。
奇怪,他怎么哭了呢?说好的男儿有泪不轻弹呢?可是他就是这么奇怪,明明一点都不伤心,甚至内心还带着愤怒,可是他为什么哭了呢?
「想留就留下来吧。」白茶点点头,敲定了这件事:「你哥哥那边自己去解释清楚,算我头上就行了,不过几天害怕也别直接被吓的跪下了。」
顾明泽和夜莺那个小丫头不同,顾明泽虽然目前来看上战场有点困难,但是顾明泽不是为了私欲,这一点比起夜莺的想法来说好很多。
虽然并不是说夜莺的想法不好或是不应该,只能说不是个影子,身为半个审判者不放弃某些东西是不可能的。
上面人的偏私对于稍微有些地位的人来说并不算什么,但是对于普通人可能就会很可怕,一点小的不小心可能就会破坏一个家庭。
「哦,好。」顾明泽拿过纸巾,胡乱的擦着眼泪,真奇怪,他不伤心也不委屈,可是突然就哭了。
还挺丢人的。
「以后跟着沧流?」对于这点白茶是征求了沧流的同意的,毕竟顾明泽和鲛珠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的亲和力的原因还不明确,由沧流近距离观察肯定是最合适的。
过了好一阵子,顾明泽才磨磨蹭蹭的跟着沧流出了白茶的小洋楼。
突然而来的阳光刺的他有些眼晕,可是他不在乎,对着太阳来了一个大大的傻笑。
沧流站在他前面,侧头平静的看着这个笑的一脸纯真又无害的傻笑,在沧流的印象里,顾明泽的笑一直都是颓废又勉强,好像一条快烂掉的咸鱼。
「我出来了诶。」顾明泽抬手在眼前晃了晃,这次他是真的有点想哭:「我从笼子里出来了诶,沧流哥,哥,再也没人压着我了。是不是很搞笑,我二十岁才当的人。」
「还好。」沧流淡淡的回答着,用兜帽严严实实的盖住了自己,他再次成为了裹着黑色斗篷的黑影,只能在硕大的兜帽下隐约看见一双蓝的纯净眼眸:「还有白小姐他们压着你。」
这是实话,沧流向来是不说废话的,梦清欢算是他师傅,他和云鹤是平辈,而梦清欢和路西法应该是平辈,他们俩的头头是白茶。
然后顾明泽叫他哥。
这么一算,顾明泽还是食物链最低端,大家都压在他头上。
「嘿嘿,那不一样啊,那是朋友!哥,来来来,我有伞我给你撑着挡太阳啊?」顾明泽笑的傻呵呵的,拿出一把蓝色的伞就撑开遮住了沧流头上的太阳,笑嘻嘻的:「下次我再换个黑色的,这次先凑合凑合?对了对了,我还没谢谢你呢,哥,谢谢一开始帮我给白小姐说话哈,不然白小姐肯定松不了口。」
要求真低,这还没帮什么忙就把朋友认下了。
「我是实话实说。」沧流没有拒绝顾明泽的伞,他最怕阳光和炎热,如此也能再缓解一点他的负担。
他默默的撇了一眼身后比他矮了半个头的傻小子,态度稍微柔和了一点。
沧流想起自己以前也是这样,被人贬低被人看不起,不能还手因为怕连累族人。
所以,看见顾明泽眼底的不甘,想至少帮他一把。
不过,顾明泽并不知道沧流的内心活动,只是努力的撑着伞跟在沧流身后继续追问:「诶,哥,你……」
正说着起劲,顾明泽突然撇到了一个人影,声音戛然而止。沧流也察觉到了不对,不仅仅是因为顾明泽突然不说话了,还因为顾明泽因为太紧张,一下攥住了他的手腕。
顾明泽攥的跟进,沧流明显能感觉到他的紧张,沧流皱了皱眉头猜到了什么,一抬头,果然看见顾子探站在身前不远处。
「明泽,跟我回去。」头顶骄阳,赤色的阳光晒在顾子探圆滚滚的身子上油光发亮,但是依然不能掩盖顾子探那不太好看的脸色。
「我,我,我我我,不回!」虽然刚刚被激发了点勇气,但该怂顾明泽还是怂,毕竟是长期以来的心里阴影白茶就算再牛也不可能说给顾明泽治好就给治好了。
沧流只觉得那个攥着自己手腕的手越来越紧,还有点发抖,抿了抿嘴,反手握住顾明泽的手将顾明泽拽到了身后。
「沧流!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顾明泽是松了口气,顾子探一看就火了,无数光刃在身旁流转。
顾子探一向为人和善温和,可是还从未受过这种让他感到羞辱的事。
自己的弟弟不成器被低级龙骑士呼来喝去的欺负本来就让他脸上不光彩,接着自己弟弟身为顾家人竟然公然脱离顾家背弃了世世代代成为战士的传统,还现在别人的身后笑的没心没肺?
顾明泽这个家伙究竟有没有良心?家族把他养这么大是为了让他叛逆丢脸的吗?
「你,你凶什么凶啊!凭什么我从小就要按照你们的意志啊?我,我我,就是要脱离,我就是不,不呆了!」顾明泽被沧流拉到身后,被挡住了视线,看不到顾子探,顾明泽的胆子也大了点,干脆把头抵在沧流的后背上,闭着眼睛大声的嚷嚷。
「反正家族可以没有我,我又不是你,你,你干嘛从小到大拉着我跟你走一样的路啊!」顾明泽大声的说着,他还是平生第一次大声说话,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仿佛要从心口跳出来:「我就是不呆了!」
几句话,仿佛就用光了顾明泽所有的力气,紧紧攥着的沧流的手都有些发虚,让顾明泽有点头晕目眩。
「反了你!」顾子探是真的怒了,在他心里,顾明泽就是背叛了家族:「真是好久没教训你了!」
顾子探周身金色的光元素骤然亮了起来,他共鸣的不是圣龙,是光之龙,比圣龙的品质要低,是条a级龙,无限接近s的光龙让顾子探有骄傲的资本。
巨大的光剑在空中飞旋,吸收了太阳的光显得更加刺眼,凝聚为一条光之龙呼啸着扑向沧流身后的顾子探。
他是留了手的,这一下杀不死顾明泽,顶多让他重伤昏迷几天给个教训,除了教训顾明泽,顾子探还想顺带教训一下沧流。
管别人的家事,是要付出代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