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个人认为,首先应该是辨证得准确。因为只有抓住了证候和病机,才能有是证,用是方,疗效才能有保障。”张景正色道。
“可我这个按照《汤头歌诀》来选方用药,也是根据病证的啊,怎么就不对了呢?”黄彪还是一脸疑惑。
“好的,那我就谈谈自己对于这本《汤头歌诀》的理解吧。如果有不当的地方,还请黄主任不要介意。”
“小张,你说,尽管实话实说,我肯定不会生气的。”黄彪连忙一本正经地回应。
“汪昂的《汤头歌诀》选录名方300余条,用七言诗体编成歌诀,将每个汤剂的名称、用药、适应证、随证加减等都写入歌中,内容简明扼要。而且音韵工整,朗朗上口,有助于背诵记忆,的确可以作为中医入门参考书之一。”
“但是,说到底,它只是便于中医初学者入门之用,就算完全掌握了它,也仅仅只能对临床上可能用得上的方剂,有一个大致的了解而已。换句话说,《汤头歌诀》最多只能算作一本方剂学参考书。纵观全文,根本谈不上有多少辨证论治的思想在里面。”
“黄主任,您应该也知道,如果往上溯源,确立了辨证论治思想的‘方书之祖’,应该是张仲景的《伤寒论》。”
黄彪用力地点了点头,满脸钦佩道:“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黄主任,您太过奖了。我不过是刚刚接触临床,而您已有近四十年的丰富临床经验,以后,我还得跟您好好学习呢。”张景诚心道。
“小张……啊不,张医生,我哪里有资格能教你。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这次是真心实意向你请教来了。还希望你不计前嫌,别跟我这个老糊涂一般见识才好啊。”黄彪突然站起身来,毕恭毕敬道。
张景也连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说道:“黄主任,您是老前辈,对我一个年轻小医生这样客气,叫我怎么敢当。”
“干咱们这行的,年龄其实不是问题,谁有本事谁就可以当老师。清代名医叶天士,不就是虚心拜师学医十七人,才终成一代温病大家的嘛。他可是不管师父年轻还是年老,选师父的唯一标准只有一条,那就是得有真本事。”
看到黄彪渴望的眼神,张景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略一回忆,他立马想起来了,就在前几天,王森拜师时就是这种眼神。
难道说,黄彪也有意拜自己为师?
否则的话,怎么跟王森一样,连对自己的称呼都突然改变了。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黄彪堂堂一位有着近四十年临床经验的老中医,而且平时又是摆出一副谁都瞧不起的架式。
难道就仅仅因为治好了他侄子的前列腺毛病,就决定痛改前非,回归中医正道了?
这未免也有点太突然了吧!
黄彪见张景没有吱声,还以为他不愿意,于是叹了口气,黯然道:“唉!那行吧,张医生,就当我什么都没说。我也有自知之明,你应该是认为就算说出来,我这个糟老头子也听不懂。”
说完,就欲转身离开。
张景连忙喊住了他:“请等一等,黄主任,您先坐。”
黄彪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慢慢地回到座位上。
“黄主任,您完全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在努力回忆,刚刚咱们讨论到哪儿了。”张景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以便缓和场面的尴尬。
“可不。”黄彪信以为真,轻轻一拍自己的脑门:“我也忘了,都怪我,把话题扯太远了。”
“呃,要不,还是先说说我的辨证分析吧。”张景建议道。
“好啊,好啊。”黄彪连忙回应。
“患者舌质淡,苔白腻而水滑,舌下淤滞不明显,脉左关弦滑,右脉沉弦而弱。结合问诊情况,我的诊断是太阴少阴少阳合病,属阳虚湿滞证。”
“舌质淡,苔白腻?”黄彪猛地吸了一口气,不解地问道:“怎么可能是这种舌象呢,我记得昨天明明是黄腻苔吧?”
昨天的情况张景并没有亲见,不敢断言。但舌质淡短时间内一般是不会改变的,至于黄腻苔也不太可能,因为小桂子是阳虚之证。
所以,综合推测下来,最有可能的原因是,黄彪昨天舌诊时没有看仔细。
否则的话,毕竟是几十年的老中医,他不可能连舌红舌淡都区分不清楚。
“有可能是昨天看诊之前,患者吃过或喝过有颜色的食物,造成染色苔了吧。”张景特地给了黄彪一个台阶下。
紧接着,又继续论证道:“而且,患者的右脉明显偏弱,说明他有阳虚之证,与淡白舌相符。”
“脉诊不是我的强项,昨天也确实没有好好诊脉。不过,小桂子长得那么结实,又天天在工地上干活,怎么可能有阳虚呢?”黄彪又质疑道。
“望诊也不能光看外表吧,没错,患者体格健壮,但这只能表明他的先天条件不错,很可能是遗传了父母的身材。而且,黄主任,您的身材看起来也是宝刀未老嘛。”张景小小的幽默了一下。
黄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笑了笑:“这确实是,我们家几代男人都长得壮实。不过,头发白得都很早。也可以说,都有点外强中干吧。”
“我看了您侄子的病历本上填的婚姻一栏,写着单身,应该是还没有成家吧?”张景问。
“确实是,主要现在媳妇难找,小桂子又是在工地上干活的,文化低收入少,更是难上加难。”
张景微微颔首道:“因此,我有个推测,他的阳虚很可能来自后天消耗过度所致。”
“后天?你的意思是房劳过度吧?可他连女朋友都没找哇,而且应该也没闲钱去那种场所。怎么会呢?”黄彪还是想不太明白。
“正是因为没女朋友才更容易没有节制,毕竟是年轻小伙子,血气方刚嘛。”张景只好解释得直白了一些。
“哦……哦……哦……”黄彪这才恍然大悟,恨得牙痒痒:“这小子,回去我得好好教育教育他!原来,这个前列腺的毛病都是他自己作的。”
“黄主任,其实我也只是猜测而已,没必要兴师动众的去责备他,毕竟,谁还没有年轻过呢,有这种行为也很正常。”
接着话锋一转:“我倒是觉得,您可以劝劝他,尽快找个对象,不用太挑,能够一起踏踏实实过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对对对,张医生,你说得太对了!回头我就跟他爸妈好好说说去。”
黄彪说完后,突然又脑子一空:“咦!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
张景淡淡一笑,正准备接着说时。
“咚咚咚……”
诊室的门突然响了。
黄彪急忙站起身来,说道:“张医生,有病人来找你看诊了,我就先不打扰了,回头有空再来继续向你请教。”
说完,便转过身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