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黑暗,冷寂的狭小空间,被封锁了一切元力来源的李尘端坐。
现在的他就像一个普通人,甚至需要一日三餐来维持基本的活动能力,换做其他人只怕难以接受这样的落差,偏偏李尘生来就经历和体验过从最高贵到千夫所指的境遇,如今在这样安静到极致的情境里,一直不曾停歇的心,反而沉淀了下来。
“大长老去世那一日,曾说并不希望我创立什么样的事业,只要平安喜乐也就够了,如今想来,或许也是他奔波一生,才知道人生来应该张弛有度的道理。”
李尘双臂枕在脑后,静静回想这些年来的种种场面,许多故人的声音容貌,都好像在眼前。
“不知道他老人家当初将我送往人族,又会不会想到我如今的境遇?又会不会想到,我如今最大的敌人,竟然是他从未在我面前提起过的太史院?”
想到这里,李尘心头又微微一动。
“太史院实在是个神奇的地方,接触以来,从钟太白这样生来就有忘忧天赋的天才,到命书批文,再到国师身上的种种怪异神通,甚至是落羽原上死而复生的奇景。”
“虽然没有世家数千年的底蕴,却在这数百年里隐隐有能够和世家分庭抗礼的地位,而更重要的是,我曾遍观世上绝大多数典籍,从未见过关于太史院崛起的只言片语,可见有一段历史是被可以隐藏。”
李尘自言自语,忽然听不远处有一阵低低的咳嗽,这咳嗽声里多有嘲讽,似乎是觉得他方才的话十分不屑和可笑?
他的心底一惊,这牢狱里,竟然还有其他人?
京都的小雨下了整整三天,又接着好似掀了一阵山雨欲来的风,坊间又一次传出种种流言,都是关于近来魔物冲击京都的大事,关于那位众目睽睽下救了京都百姓,又被关进牢狱的妖族圣子毁誉参半。
实际上,百姓从来不知道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跟着一阵又一阵谣言的风跑来跑去罢了。
这一天夜里,星星和月亮都藏在乌云后面,雨珠子打得很急,就像赶着落地又抱成团儿聚会,一股脑儿顺着下水道溜进护城河里去,半个京都城都只能听见噼噼啪啪和水流的哗哗声。
到了后半夜,黯淡了大半个夜的京都城,由朱雀大街的西边儿路口开始,忽然亮起一团又一团火光,很快就耀眼了半个城,就像有什么地儿走了水,惊醒了许多还在梦里的人,怪让人发慌。
紧接着,城头到城尾,护城河到还未歇业的夜市上,起了一阵又一阵高呼。
“崔家子弟!”
“卢家子弟!”
“长孙家子弟!”
“崔昊在此!”
“卢翰在此!”
朱雀大街住着的人非富即贵,他们当然听得出今夜这些名字代表的含义,几乎是各个世家当代天赋最强的人物,将来或许就是承接各个世家千年的脊梁,他们也当然知道,这些年轻人如今搞出偌大的声势,不过是为了那个几日前进入牢狱的前皇子。
太史院的灯也很快亮了个通明,国师站在太史院门前,又叮嘱钟太白今夜切不能放任何人进入太史院,“今天晚上的事情,涉及我太史院的千年大计,如果让李尘离开,你我都将是太史院的罪人!”
钟太白心头再不情愿,听了这番话,又见自家师兄三分严厉七分恳切,再也不敢怠慢,苦着脸应了下来,“知道了,师兄。”
太史院所在的朱雀大街直通皇城,这里是京都往日里宵禁最早的地界儿,偏偏今天晚上不见什么人巡逻。
数十上百道影子各施手段穿梭在街头巷尾,他们的神通看似杂乱,实则多是同根同源,毕竟都是世家子弟,功法也大多一样。
他们都是崔昊等人几日来奔波找来的帮手,这些年轻人虽不曾见过李尘,但是近几年每每听了关于李尘的传言,再加上崔昊等人接连几日对李尘的描述,此时大多数人心里倒对李尘有些敬佩。
这些年轻人一窝蜂涌向朱雀大街太史院,闹了半个京都,带着偌大的声势。
一夜鱼龙舞,但听打叶声。
皇城宫里,有千牛卫匆匆进了大殿,向李唐禀告今夜此时正是发生的事情,又接着问:“皇上,是否需要千牛卫前去拦截?”
李唐的脸色极沉,在极冷肃的气氛里出声冷笑,“拦截?这些世家子弟向来不把圣朝律法放在眼里,朱雀大街半数都是他们的人,他们今天晚上既然敢这么做,又怎么会担心千牛卫?”
千牛卫统领只敢应一声奴才无能,在李唐挥了挥手后退出大殿。
贴身的公公知道自家主子此刻一定心情极差,矮着身子低声道:“依奴才看,这些世家子弟也不过是受了前人的庇荫,如今这幅作态,早晚都会出事。”
李唐听了这话反而笑了出来,道:“朕早晚要让这些世家子弟知道,圣朝风雨之下,世家也不过是沾了雨露的宵小,没什么狂妄的资格。不过,他们今天这么一闹如果能将那妖孽带出去,倒也算是好事。”
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