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初秋,雾薄霜降,月朗风清。
启命星在遥远的夜空一闪一闪,像是在传递着某种神秘的讯息。
乞怜草弯着腰,伫立在清风中,准备迎接晨曦的洗礼,草尖挂着的露珠,摇摇欲坠。草根处残留的丝许血迹,不易察觉的被草吸收,慢慢的消失在这片陵山脚底。
陵山,非得一座山头的称谓,而是层峦叠翠,一大片山,山连着山。其间,飞禽走兽无数,草木花果不尽。其顶,非人力可易得。其底,烟炊袅袅,孕育着世代辛劳的民众。
拂晓时分,女人们往往最是早起,架起柴火,升起灶台,熬着汤粥,烙着大饼。在一切都将准备妥当后,再唤醒自己的汉子。当然催大爷是没有这般福气的。
催大爷,少时离家,中年方归。离开时身弱体薄,归来时健硕有力。离开时意气风发,归来时黯然神殇。离开时双亲安好,归来时,早已坟头茂草。
据说催大爷回来后,在双亲坟前站了七天七夜,而后白头。距今已近二十载,期间也有人为其说媒,但都被拒绝。从而独自生活至今。
催大爷,光着脚板,闭着眼睛,屏着呼吸,右手握柄,左手指压着刀身,规律的磨着,极有韵感。
刀,状如寻常柴刀。三寸宽,三尺长,通体漆黑,刀柄处刻有两字,一将。
数千个清晨都是如此,鸟啼狗吠,老人磨刀,今天却被一句呻吟声打破。
陈柏,从昏迷中苏醒,周身缠着几处破布,只觉口干力乏,浑身疼痛。
缓缓睁开眼睛,只见一个左脸有寸许刀疤的白发老头儿提着柴刀向他走来。惊得陈柏浑身一紧,痛觉更甚,又痛晕了过去。
几天后,陈柏才好转过来,得知是面前的催大爷救了自己后,感激涕零的同时,也开启了不在一个频道上的聊天。
“大爷,这是岱山哪儿啊?”
“嗯?”
“大爷,您家有电话么,借我使使?”
“啊?”
“大爷,附近有车站么?”
催大爷一眼怜悯的看着陈柏,感觉自己是救了个傻货。
再几天后,陈柏才终于是接受了现实,自己是穿越了。
参加完高考,准备独游岱山放松一下。由于没有跟团,在岱山上四处游逛,刚登上山南,就被一副群山石刻图吸引,为了把那副图刻照得清晰些,好发个朋友圈,悄悄爬上岩壁,结果刚拿出手机,便脚滑摔了下去……
而让陈柏终于认清自己穿越的事实,是因为他在庄里的学堂,蹭了小朋友们几堂课。从教习口中知道了自己所在的地方是陵山脚下,位于朝城山国。
“朝城山国,地大物博,以陵山为东障,数千万公顷草原为西屏,英雄豪杰无数,国氏叔山,现国主叔山烈更是勤政爱民。”
教习先生如是说。
这当然不是陈柏关心的,陈柏关心的是不是修仙世界,能畅游四海,是不是高武世界,能力拔山兮。
于是陈柏把这个问题的解答者瞄准了催大爷,因为他发现这个老头儿不一般。
催大爷,黎明磨刀,日出进山,半日即回,而且从不无功而返,不是扛着野猪,就是拎着香獐,下午便把大多数猎物又分将出去,几乎天天如此。除了一头白发,完全看不出是有六十出头的老人。
陈柏打定注意后,总是缠着催大爷,问东问西,洗衣烧饭,殷勤谄媚。而催大爷总是爱答不理,不做回应,甚至不问陈柏来历。
也许催大爷是个性使然,不仅不理陈柏,就连庄子里对他青睐有加的王寡妇也同样如此。
就这么过了半个月,陈柏见实在是套不出话来,就想着换个思路,决定形影不离的跟着这老头儿。
启命星,仍然闪烁,那株乞怜草尖依然挂着露珠,但是身体却弯得并没有这么狠,反而更趋挺拔。
陈柏早早起来,知道催大爷将起,准备替他去磨刀。走到墙边,准备拿起这把漆黑的柴刀,却发现,自己一个一米七五的年轻人,居然不能动弹柴刀分毫。心里剧震,这才开始打量起这把刀。
刀身漆黑,并无刀尖,刀头齐整,如果不是有刀柄,更感觉像普通尺一般。
只见刀柄上刻有两个字,一将。不由脱口而出:“一将功成万骨枯!”
这时催大爷走到陈柏身旁,望着陈柏,眼神犀利,浑厚的声音传到陈柏耳朵里:“说下去。”
陈柏被吓了一跳,腾的一下站起身来,看着眼前这个颇有气势的老头儿,不由胆颤,整理了下思绪,说道:“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催大爷重复着陈柏的话,突然伸手抓向陈柏的衣服,一把把陈柏提到空中,而后厉声道:“书生之见,懂个屁。”
这时陈柏突然不慌了,反而觉得自己终于是有机会跟催老头儿好好了解一下这个世界。于是淡定的低着头,居高临下的望着催大爷微笑道:“敢问先生何教?”
催老头并未搭话,气势从凌厉慢慢的变得颓然,过了好一会儿才放下陈柏。道:“你走吧!”说完提着刀,转身出了门。
陈柏被催老头放下后,迅速整理了下身形,然后立马追了出去。
然而追出去不过数百米,哪里还得见老头儿的身影。陈柏就着月光摸索着向前,好在从出庄进山也就一条路。
走了二三里路,越往前,走兽的嘶吼声越清晰,不过这时晨曦将起,倒不觉生畏。
再行了半里路,崎岖的山路已累得陈柏迈不开腿,这时身后传来人声,吓得陈柏赶紧躲进路旁草弄里。
脚步声越发清晰,突然却戛然而止。陈柏窃以为人已走远,探头去看,却见两大一小三人,举着弓箭瞄着自己所在的方向。
好在小的一位恰好识得,是学堂里的催马。
陈柏赶紧起身招呼催马,催马见是陈柏赶紧收了弓箭跑到陈柏跟前鞠了一恭呼道:“陈先生。”
待陈柏完全站立后,其余二人方才收了弓箭。
催马介绍道:“陈先生,这是我父亲和大哥。”
“陈先生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陈柏并未直接回答催马,而是拍着他的肩膀诧异的问道:“你怎么不去学堂,上山打猎?”
催马兴奋的说道:“陈先生,我昨天就满十二岁了,可以不去学堂了。”
“幼崽才去学堂,我长大了,可以学捕猎了…”
离开学堂的孩童通常最是激动,特别是生长在陵山脚下的孩子,仿佛进山才能释放他们的天性。
催马还在絮叨他的捕猎天分,陈柏却没给他机会,而是走到他父兄跟前,抱拳道:“催叔,催兄,可否容我跟你们一同进山长长见识?”
催马望向他父亲催鸿,介绍道:“爹,这是叔祖的客人,陈先生。”
“陈先生讲的故事可好听了。”
催父闻言这才点了点头,好奇的问道:“陈先生怎么不和大叔一同前往?”
陈柏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跟不上他的脚步。”
催马的大哥催折一听此言,不由自主地笑道:“那是自然,我大叔祖何等豪杰!”
还准备继续往下说,催父盯了他一眼,便硬生生止住了话语。朝着陈柏眨了几下眼睛。
陈柏见此,也不在意,见识到老头儿在众人心中的地位,也不敢过多打听和试探。
他始终坚信着一个道理:“把别人当傻瓜的人,才是真正的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