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7】翻出老黄历

“……围观的人里面，有人看到那名蓝色军大衣往路北走了。”

“有个小卖部的老板说看到过一个穿蓝军大衣的男子叼着烟从南面溜达过来，然后往东拐进了胜利路……”

“张越下面的一个小子说他也见过那么个人，当时他在胜利路和经纬东路路口那个小花园撒尿，无意当中看见有个穿着蓝色军大衣的人从花园对面走了过去……”

“荆江路有人见到过……”

“四平巷……”

“没了？！”

“没了！感觉到四平巷人就消失了！”

“四平巷？！”

下午五点半，永胜集团小会议室。

此时的会议室更像是一处临时作战指挥部，傅天胜和常明博以及那一胖一瘦两个中年坐在靠近墙边的沙发上，另一头长条桌上聚着五六个手掐电话的青年，他们手里的电话不时的响起，接着电话手里还在纸上写写画画，然后有人不时的走到沙发这边回报……，接起放下，写写画画，来来往往周而复始，这种局面足足持续了近三个小时之久！

当说道“四平巷”的时候，傅天胜沉吟着看向师爷老常，老常略加思索，欠了欠身轻声说道“事不宜迟，傅爷不妨安排人手去那边看看，重点是无人居住的和最近才租出去的房子，最好不要打草惊蛇！”

常明博说话的语气十几年未变，任何时间任何场合都是不疾不徐风轻云淡，他年长傅天胜一岁，但这十年来却始终称呼其为“傅爷”，他在永胜地位特殊却曾不骄纵，他始终认为傅天胜是一代枭雄！他也认为自己当初的选择是择良木而栖！

傅天胜闻言丝毫没有一点的犹豫，这是对对方极度信任的体现“老五，给你四哥去电话，让他和老八带人过去，就照着老常的意思办，告诉他，凡事讲究策略别打草惊蛇，也别节外生枝！”

“行～我这就打过去”

胖中年应声摸出电话走到窗边……。

“四平巷？”

常明博嘴里念叨着，手指点在桌面上一副地图的某个位置，然后手指曲曲拐拐的缓缓向东北方向移动，很快停顿在一处，接着附身看了看，随后手指轻轻点着那处地方自言自语道“过了四平巷，再往外就快到东郊北了……”

傅天胜和那瘦中年闻听同时往前凑了凑身，那瘦中年问道“怎么？师爷，你觉着四平巷不是他的最终目的地？”

傅天胜若有所思但没放声。

“迅速准确，杀伐果断！”

老常先是沉吟着评价了一句，然后分析道“那两刀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既然不是一般人，必然有非常手段，弄出点障眼法什么的实数情理之中！”

“嗯～”

傅天胜和瘦高个中年深以为然点头附和。

沉默了片刻，瘦高个中年看向傅天胜征求道“大哥，要不让小斌过去？不然我就亲自过去看看？！”

傅天胜沉吟半晌才开口道“让老幺去吧，加上老九，他回来也有些日子了，再不活动活动，一身武功就废了！”

“好！我这就安排！”

瘦高个中年也摸出电话。

而此时，心思缜密思维跳跃如老狐狸的老常又把心思跳到了另一点，他坐直身体皱起眉头突然问了句“傅爷啊～八三年严打被咱撂进去那批人是不是好放出来了？”

“啊？！”

傅天胜闻听顿时一愣，跟着也皱起了眉头陷入沉思，没一会拿起茶几上的电话脸上少有的显现出一丝凝重，犹豫片刻后还是拨出一个号码，通话前还念叨出一个在道上已经消失已久的称谓“红星帮！”

小年杀人案，翻出了老黄历！

再说刘斐那边。

晚饭后，刘斐招呼董云磊把一副省城地图铺在了炕上，四个人四个面趴那儿研究了半天，只是在地图上画了两个圈，一个是“京味老铜锅”的大概位置，一个是抓住大衣男的大概位置，然后几个人盯着地图是一头雾水！

“不行，得找个当地人！”

刘斐心思着说道。

最近心思相当活泛的董云磊瞬间应答“范大哥啊！”

刘斐闻言笑着点着董云磊说道“多跟在我身边，你脑子会越来越好使！”

董云磊嘿嘿一笑受宠若惊，要知道刘斐在他心里那可是通古知今的高人！

一个小时后，刘斐和董云磊来到范军住处附近的一处茶馆，范军已等在那里，三人稍作寒暄进了一个单间，茶水上来后董云磊摸出地图就铺在桌上，刘斐直接点着一个红圈就问了起来。

“这里是四平巷，说是四平巷其实是由东西、南北各四条共八条巷子交错形成的一片居住区，面积不小，上千户人家，两年前就动迁了，据说有人觉着四平八稳的寓意不错，要在此处建一处高档小区。”

范军相当全面的介绍了个通透，然后看向两人。

刘斐思索着点了下头，突然一丝意动直接指向四平巷的外围“这一片呢？”

范军看了一眼，随即开口“这一块当地俗称东郊北，严格的讲，最早四平巷是城乡结合部，是后来才规划进来算是市区，而这一片就成了城乡结合部，听说过了年也要搞开发，年前就有不少居民搬走了。”

说到这儿，范军纳闷的问了句“哎~兄弟，你们这是要投资搞开发啊还是……？”

刘斐不置可否，盯着东郊北那片反问道“老范～，你说我要是犯了事暂时又不想离开省城的话，是不是躲在这一片比较稳妥呢？！”

“当然了，肯定比四平巷安全……”

范军想也没想顺口接话，但话没说完就顿住了，而后面带疑惑的小声问道“兄弟，你们犯啥事了这是？！”

董云磊闻听顿时急了“范大哥，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啊……”

刘斐笑了笑“假设，假设而已，推理探讨一下，仅此而已。”

范军闻言后突然灵光一显就顿悟了，道了一声“明白了～”然后挺神秘的笑着问道“你们也知道悬赏令的事了吧？！”

刘斐再次不答反问“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加入？咱来个富贵险中求！”

“快拉倒吧，还富贵险中求呢～！”

范军一听还真让他猜对了，当即脸色一变，跟着说出两句歇后语“你们这是没事找阎王喝茶嫌命长，寿星上吊活的不耐烦了这是！”

范军说到后面，怒其不争的情绪里面带着一丝担忧“你们知道要找的是些什么人嘛？啊！传闻那些人是想当年红星帮的那些大哥，那些人恶贯满盈心狠手辣，一多半是从战场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都是些杀过人见过血的亡命徒、硬茬子，就你们？！一个照面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我看你们不是在求富贵，而是特么的求死！！”

范军有一点说对了，刘斐也证实过，对方身手的确很硬，但刘斐还是显露的不以为意，在战术上他很重视对方，所以他要大费周章的摸清对方的路数，为后续的行动计划做好充足的准备！

但在战略上，刘斐蔑视一切对手和敌人！

刘斐还看透了一点，那就是对方此时犹如是惊弓之鸟，不会轻易现身，对方会选择蛰伏一段时间，然后再做图谋！

“求富贵也好，求死也罢，现在来说都不是重点！”

刘斐说话时一脸淡然“我们也知道好歹，也谢谢老范你的好意，这样，我现在感兴趣的有两点～”刘斐伸出两根手指“一是东郊北，二是红星帮！”

…………

十几分钟后，范军无奈的摇着脑袋，他既然无法打消刘斐“险中求富贵”的念头，就只能选择尽可能的提供帮助，于公于私他别无选择！

于公，是做为警察的正义。

于私，是做为朋友的情义。

“行，刚好那边我有个表亲，明天上班之前我就拉你们走一趟东郊北！”

而此时分局“115专案组”也正在做最后分析，最终的摸查重点也指向了“四平巷”和“东郊北”！

自从所谓第一线索发源地“京味老铜锅”被看似无意的曝光后，在“悬赏通缉”的刺激下不断有新的线索蹦出来，这些亦真亦假的线索通过各种渠道汇集到永胜和警方，而双方也根据不断刷新的线索做出各自的部署，殊途同归一个目的——抓捕凶犯大衣男！

期间，警方私下照会永胜，大致意思是让永胜保持理智，最好是以“协助警方破案”的身份参与其中，而不是报私仇泄私愤的私法制裁！

永胜表面应允，但暗地里却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势在必得，下令务必抢在警方的前面找到大衣男，永胜要在“头七”血祭亡魂以慰张越在天之灵，借此来显示永胜集团不可撼动的江湖地位，彰显“动我兄弟必血溅当步”的王霸之气！

第二天清晨，灰暗的天空中飘起雪花，地上是薄薄的一层积雪，刘斐一行四人挤在范军的夏利车内一路向东，途径四平巷时张燕和陈怀远下了车，之后夏利继续向东，差不多二十几分钟后刘斐的视线内出现一片密集的棚户区。

夏利先是绕着棚户区转了一圈，而后停在棚户区南面的边缘处，三人下车进了胡同，拐了两拐敲开一家门户。

“哥来了，这么早有事啊？”

一个挺精神的小伙子迎出来很是熟络的招呼着。

“没啥事，领朋友过来了解了解拆迁的事，姨和姨夫挺好吧？”拎着水果点心的范军说明来意，顺便问候老亲。

“啊～都好着呢，前两天还念叨你来着，赶紧进来，吃早饭了嘛！”

“吃了，你们呢……？”

哥俩说着话，众人进了屋内。

房子不大，一里一外两间屋，小院里搭了个厨房。

外屋一张床占了小半间，上面还有个吊铺，靠墙的八仙桌上散落着几双碗筷，留下的空间也就并排着走俩人，里屋估计也不宽敞。

众人进来后有个小姑娘从吊铺上露出脑袋腼腆的和范军打了个招呼就缩了回去，跟着从里屋出来一对着装整齐的中年夫妇，一看就是要出门的样子。

“军来了，赶紧坐啊，我得上班可顾不上你了！”

“去给你哥弄茶水啊，没点眼力界！军，我就一上午的班，中午别走了，我炒俩菜咱爷俩喝点！”

“哎呀，姨，姨夫，嫩们快忙吧，别管我，我领朋友过来和生子说会话也赶着上班呢？”

刘斐当即给出结论：这两家亲戚经常走动，挺熟！

等范军两位长辈离开后，几个人分别在床边和凳子上坐下来，生子用一把白瓷茶壶泡了茶，这才继续搭腔。

几句话下来，刘斐了解到这是一家淳朴厚道极为普通的家庭，父亲在一家濒临倒闭的工厂上班，现在单位效益不好只上半天班，那工资自然也是发一半，母亲在街道的一个小加工厂工作，两口子一个月工资加起来不到六百块钱，大儿子高中毕业两年还没找到个工作，没事在街口支个烤肉摊贴补家用，小女儿高二，机灵懂事，学习很是用功，全家人都希望她能考上大学，到时候能有个好的归宿。

近期全家人最关心莫过于他们这一片要拆迁的问题，一是为终于可以改善居住条件而高兴，二是为筹款而犯愁。

若是按照当时的规定，一旦拆迁他们家的条件可以分一套三居室的楼房，最不济也是两居室，而且范军姨夫的父母在这一片还给他留下一间十几平的小房，虽然不大，但也能勉强分个一居室。

可问题是家里实在是没什么家底，年前托范军打听过，两处老房子拆迁至少要贴上三四万，而三四万对于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讲就是天文数字，最关键的是经济来源捉襟见肘导致借的起还不起，这就有点难堪了！为此，范军他姨夫做为父亲，做为一个家庭的顶梁柱着实为这事犯愁，又是愧疚又是无奈，一天天的净叹气了！

天下有那个父亲不希望妻儿跟着自己过上舒舒服服的好日子呢！

刘斐的恻隐之心立马就冉冉升起，但还未开口，同样心思的董云磊抢先在一边开始帮着出谋划策了，他最近思维是相当的活跃了，而且他见到生子立马就莫名的产生一见如故的好感。

“其实你们可以先把老人那间小房给卖了，估计能卖不少钱吧？然后把钱贴在这边争取一套三居室，那所有问题岂不是迎刃而解！”

生子听董云磊说完就叹了口气，但始终带着笑意的脸上毫无惆怅之感“那间四下漏风的小破房不值钱，有过来收的，五百一平！”

“五百一平……十二平”

董云磊扒拉着指头算了算，吃惊的说道“六千？一万都不到？！”

“对啊～”

生子很是乐天派“这点钱对我们家来说算是很客观了，但却是杯水车薪，不过我会努力的，等天气转暖我天天去街口支上摊干到大半夜，帮着家里多攥点，我相信一年半载的凑个几万块问题不大。”

其实生子此时还不知道他父亲已经面临下岗得困境！

“嗯～这个也是办法，要不说办法总比困难多嘛，我觉着肯定有更好的解决方案……只是我还没想到点子上而已！”

董云磊抓了抓后脑勺，一脸的冥思苦想！

这时吊铺上的那位小姑娘穿戴整齐顺着墙边的竹梯子下到床上，然后低着脑袋脸色微红的迅速穿上鞋就走进里屋。

“哎，对了哥。”

生子猛然想起还不知道范军的来意，赶紧问道“这么早来有啥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

范军看了眼刘斐的同时回了句。

刘斐随即接过话茬“啊～，是这么回事，我们想过来看看附近有没有大一点的空房子，市里的房租太贵！”

热心肠的生子瞬间通透“那多了去了，自从传出这一片要拆迁，有些家庭富裕的都提前搬走了，太大的没有，不过独门独院三间房的倒是有几处，如果需要我就给你们打听打听，上午就能给你们信！”

“那就先谢谢了呗~兄弟！”

刘斐笑着谢了句，接着又随意的问道“最近来这边租房子的不少吧？”

“嗯～很多！这片房租便宜啊！”

生子往前探了探身子，脸上挂上一丝神秘兮兮的意味“其实很多人是借着租房子来跟房主谈收房子的，昨晚上没事我在外面溜达，发现不少陌生人在这一片挨家挨户的敲门，回来的时候，就在俺家门口有个人还问我们家的房子租不租呢？”

刘斐闻听不动声色的“哦～”了声，貌似挺好奇的问道“晚上？没必要吧！黑灯瞎火的不说，这租房子还组团扎堆来租啊？以前也这样嘛？！”

“以前到没有，就是昨晚才发现，反正几十个人是有了，我也觉着挺纳闷，不过想想也是，有些住户白天家里根本没人！”

生子自圆其说点着头，给了自己一个认为说的通的理由。

刘斐看了看时间说道“最后一个事昂，生子兄弟”

“哥～你说！”

刘斐略一心思说道“我们租的房子就一个条件，前后左右邻居不能是乱七八糟的人家，尤其是不能有蹲过大牢的，那些人我们惹不起！不知道我说的你能明白不？！”

“嗯～！”

生子点头呲牙一笑“哥～，你们还挺讲究！”

刘斐报以一笑“据说跟那些人做邻居风水不好，煞气太冲！”

“哈哈～”

生子一听直接笑了，他可能觉着范军的朋友挺迷信，笑声落他解释了一句“我们这一片小打小闹的多，蹲大牢的还真没有，不过……”说到这儿生子好似想起了什么，顿了顿这才继续道“也不能说没有，四堂口北胡同晟爷爷家的大孙子十年前可是作过大业蹲过大牢，好像叫晟什么来着……！”

生子皱眉想了片刻“对了～，叫晟彬！听说十年前在江湖上是个猛人！！”

闻言后，刘斐没来由的就对“晟彬”这个名字感到极大的兴致。

“可他出名后就不在这儿住了，后来他爷爷奶奶前两年相继过世，那边房子就空下来了”生子笑着摸了摸头“这些陈年旧事还是听我爹闲聊时说的，那时候我才上小学呢！”

刘斐顺着问了句“十年前……那他还没放出来啊？”

“谁知道呢？”

生子随意的又解释道“俺爹说，他十八就当兵去了，听说还打过仗参过战呢～，后来就一直没回来过，再后来，好像是我刚上学那年，对～！就是刚上小学那年，后来我还记着高中毕业时我爹还拿他当反面教材点拨过我呢！”生子低头想了想嘀咕道“原话好像是这么说的～。”

“那个彬子，从小就不着调，原以为在部队里磨练磨练能转性子，没想到却听说他从部队下来混起了社会，哎～他爹娘死的早，就为这事，他爷爷奶奶被气的一年一个都走了，你小子可千万别像他那样，没工作爹养着你咱也不去混社会，那是一条不归路，一旦踏进去就永远回不了头……”

生子低头压着嗓音惟妙惟肖的学他爹的语气，说完后抬头开心的笑着说道“这段话我记得特清楚，估计一个字都不带差的！”

十八岁当兵，参过战！

二十五六岁混过社会！

现在四十岁左右！

根据生子所言，几个特定的信息接二连三的在刘斐脑海闪过！

这时，董云磊在一边若有所思，他也品出点味道，看来这趟是不虚此行，而且生子提供的信息如果真有价值的话，那么投桃报李的帮一下生子家就是理所当然了，况且生子家还是招募对象范大哥的亲戚，这个忙也可以说是一张感情牌，到时候范军不得感动的眼泪哗哗的啊～，最关键的是自己有了开口的理由！

董云磊正暗自盘算着就听范军在生子说完后接了一句“你爹说得对，混社会，咋混都出不了头，而且是死路一条！”

“干什么都有希望，就是混社会没有！”

刘斐也跟了一句，然后起身准备告辞“谢谢小兄弟，让你费心了，回头我琢磨琢磨，看看能不能帮衬点什么。”

生子也笑着站起来“我反正也没事，就是跑跑腿费点唾沫，哥～别当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