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仪慧想临时加个行程,让风沙去慈幼庄的附近的歌坊看什么歌舞表演。
绘声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主人今天出来并非单纯为了游玩,还约了素玉私下会面。这才是今天最重要的事情。
为此,特意派她与钟仪慧沟通并安排行程,要求无论如何留出至少一个时辰的时间。
本来行程都已经安排好了,她亦通过事先约好的联络方式,将预定的时间和地点通知给素玉知晓。
素玉想要瞒着柴兴出宫一趟,一定大费周章,显然并不容易。
如果主人弯上一道,将会打乱之后所有的安排,今天肯定见不着素玉了,不知道会被拖到什么时候,更会导致素玉产生误解。
绘声心里不免又急又恼,气恼钟仪慧乱弹琴。
这件事要是办砸了,主人才不会去管是否因为钟仪慧如何如何,最后倒霉的肯定是她。
幸好主人轻描淡写地把话给岔开了,否则她还真不知道怎么收场,回去之后铁定倒霉。
坊船直接出了内城东水门,过了三河帮的快活林之后,又出了外城东水门,到达城郊。
这里说是城郊,却显得异常繁华,除了建筑新些、少些、矮些、稀些,扬尘多些,人流、车流之密集不逊内城,船流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由此进城的车队与船队挤在城门及水门之外,排成了一眼望之不尽的长龙。
当初来汴州,风沙就是由此处进城,这种场面见过一回。
那时,沿河两岸都是工地,往来的人流全是役工,排成长龙的皆是建材之车,河上的船只也多以载运物料居多。
如今,看似风景依旧,实则大不相同。
街上往来的全是商旅游人,不少人拖家带口,骑驴赶车。更多人风尘仆仆,明显远道而来。
无论哪一种人,装扮面貌远非役工所能比拟。
沿街的商业自然随之兴起,甚至算得上兴盛。
茶饭客店、酒家车行应有尽有。
原先仅是喧嚣,现在则是热闹。
进城的船多,出城的船也不少,航道堵塞严重,明显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通畅的,加上慈幼庄就在附近,于是一行人干脆下船步行。
因为风沙扮成江湖人的关系,绘声也扮成了孟女侠,其余人等皆随云本真远远地缀在附近。
高映荷和雁飞南更是从头到尾江湖做派。
仅有钟仪慧带着一名劲装侍女跟在身边。
往慈幼庄的方向走了不过一会儿,周遭立马荒僻起来,连路都快没了。
显然城郊仅繁华在出入城的那一小段。
想想也是,歌坊也好,慈幼庄也罢,占地颇大。
如果设在繁华的地段,花费巨大。一来没有那个必要,二来好地段并不好弄。
钟仪慧显然很少用自己的脚走路,稍走一会儿就娇喘细细,更是香汗淋漓。
风沙的情况也相差不多,何况他还带了把剑,也幸好带得仅是把剑,要是换成胡九道那柄颇重的曲刀,这会儿连强装样子都装不住。
他自以为撑得似模似样,当然不可能瞒过雁飞南的眼睛,随便扫上一眼就知道脚步虚浮得要命,甚至比寻常人还要拖泥带水,明显酒色过度。
更加坐实了他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
好歹也是三河帮的客卿,连武功都不会,不靠吃软饭,还能靠什么?
就这把剑还不停地换手,显然连把剑都拎不动。居然还好意思佩剑。
当真令人喷饭。
虽然川盟实际上治于巴蜀,类同于官府,然而本质上仍然是个江湖帮派,雁飞南打心眼里更加看重武功,而非其他,不免又把凌风瞧低了不止一分。
去慈幼庄看望孤儿没什么好说的,无非送些礼物,顺便和孩子们吃顿饭之类。
风沙很喜欢孩子,虽然脸上带笑,心中难得感慨。
什么慈幼庄也不可能养人一辈子,这些孩童往后的出路只能听天由命。
遇上好人家,福大命大。遇上黑心人,下场堪忧。
另外,李善肯定不会嫌自己钱多粮多,心地纯良地白养这么些孤儿。
此举除了讨好宫青秀之外,南唐的相关人士从中选些好苗子,从小培养成派驻北周的密谍,实在情理之中。
当今乱世,朝不保夕的人数不胜数,人间惨事比比皆是。活着就比死了强。
好歹撑起了一家慈幼庄,终归还是会有相当多的孤儿受益。有就比没有强。
饭菜相当丰盛,甚至算得上精致,这些孩童平常显然吃不了这么好,一个个狼吞虎咽,不乏扔下筷子直接拿手抓的,差点把指头都给吮掉了。
饭后,雁飞南报了声歉,言说瞧着几个女童甚是喜欢,想要深入了解一下,合适就收养云云。
明显是看中了几个练武的苗子,想要去瞧瞧根骨资质之类。
江湖上的事情,风沙大多不懂,唯有这点当真清楚,因为升天阁也有一套观人的方法用以收弟子入门。
这里面是有禁忌的,偷窥偷学乃是江湖大忌,他自然不会傻到跟去看着。
倒是雁飞南叫上了高映荷一起,这令风沙有些暗暗称奇,心道雁家与高家的关系亲密到这种程度了吗?那么是否还可以通过高家与雁家搭上点关系?
钟仪慧瞅准这个空当,再次向风沙提及歌舞之事,模样瞧着可怜兮兮的,不乏期盼。
风沙实在不好连番驳她的面子,苦笑道:“秋高气爽,正当郊游,歌舞晚些看不迟。”
钟仪慧一听,顿时惊喜交集,一转念又差点给自己一耳光。
就是嘛!大白天看什么歌舞,看得兴致盎然,然后就没了。
毕竟还有客人需要兼顾,还有安排好的行程。
晚上多好,前台兴致一起,后台成其好事,一整晚空闲呢!
她真是个笨蛋,这么简单的事情,她怎么就是没有想到呢?
于是让随侍的侍女赶过去交代,趁着现在赶紧养精蓄锐,晚上一定要精神饱满,绝对不能出现任何纰漏。
钟仪慧还想要说几句讨好的话,中院忽然传来激斗声。
钟仪慧的那个侍女匆匆跑回来说雁少和人打起来了。
风沙和钟仪慧相视一眼,连同绘声一起,赶去中院。
过去后随便拿眼一扫,风沙心道哟呵~~
跟雁飞南打得正欢的居然是许久未见的柳艳。
向来与柳艳秤不离砣的花娘子当然也在,倒是没有动手,仅是侧身俏立,双眸盯紧了高映荷,显然高映荷不插手,她就不会动手。
雁飞南和柳艳一阵乱花人眼地兔起鹘落,忽然单掌对击,震起一圈扬尘,各自往后飘退数丈之远,齐齐站定,四眸相对,两颊皆涌上一股嫣红。
从表面上实在看不出谁胜谁负。
尘埃落定后,不仅满地足印,更好似雕刻般深浅划一。
说明两女这一阵激烈地你来我往,绝非花拳绣腿。
雁飞南深吸口气,皱眉道:“都说了是误会,你还有完没完了,干嘛不依不饶的?”
柳艳美眸厉闪,脸若寒霜地道:“金水庄二十八条人命,你一句误会,一笔勾销?”
雁飞南反问道:“你怎么找到我的?”说话的时候,往风沙这边瞟了一眼,显然怀疑有人漏风。
柳艳跟着转眸看过来,立时一呆。
花娘子掩嘴娇笑:“你以为你连夜溜走我就找不到你?难道你没在江湖上听过花蛛追猎,至死方休吗?被我花娘子盯上的猎物,至今没一个能活着逃掉。”
雁飞南哼道:“雪岭有雪蛛,不畏严寒,奇毒无比。我打小便喜欢捉来烤了吃,当真焦脆鲜美,今趟来中原正好换换口味,尝尝花蛛是个什么滋味。”
“那我先预祝雁少大饱口福。”
花娘子媚笑依然:“怕就怕雁少来中原水土不服,肠胃不适,当众闹起了肚子,那场面啧啧~好在雁少绝色之姿,哪怕上吐下泻,想必也是另一番西域风情。”
风沙心道我还真不知道你的嘴居然这么损。
雁飞南果然气得俏脸浮霜,眸中闪现杀意,旋即脸色一变,由霜转白,颤声道:“你,你下毒……”
花娘子叹了口气:“可惜了,没下对。早知道雁少好吃,我应该加点巴豆粉、大黄末什么的。现在也就加了点乌头草,用来温经止痛,保管雁少受用无穷。”
雁飞南不仅开始冒冷汗,身体也开始轻微地晃荡。
高映荷亦脸色大变,赶紧伸手扶住。
阴阳一脉多少会点医术,尽管她医术不精,却也知道乌头草用于药,确实可以温经止痛,如果用于毒,则是悍烈至毒。
哪怕量轻也可致人晕迷,只能任人宰割,量重则死。
何况花蛛以毒闻名江湖,如今更是无声无息地给雁飞南下了毒,足能说明毒术炉火纯青,所配之毒肯定是更毒、更难解的混毒,也肯定不止乌头草这一味。
柳艳忽然出声道:“数日之前,一伙人深夜求宿于汴州西郊金水庄,第二日有人报官,金水庄自庄主以降,共二十八人于庄内横死……”
她顿了顿,转眸雁飞南,冷视道:“其中包括六名少女和三名幼童,无论男女,乃至幼童皆身有酷刑之伤,生前饱受虐待,死状惨不忍睹。”
这番话明显是说给风沙听的,摆明要他不要插手。
风沙本欲张嘴,果然闭嘴。
光听描述,已令钟仪慧脸色苍白,手足发冷,不能置信地望着雁飞南,实在不敢相信她居然是这种人。
高映荷忍不住道:“柳仙子你听我说,这真是个误会……”
“误会?”花娘子伸手一指摇摇欲坠的雁飞南,嫣然道:“那我告诉你,其实这也只是个误会……”
话语戛然而止,她终于瞧见了风沙,不禁吓了个哆嗦,连颈子都往衣领里缩。
高映荷急忙插话。
“那金水庄分明是个魔窟,雁少连同弟子门人不过借宿,差点惨遭毒手,不得不被迫还击。有人为了活命,交代地下有魔窟,想把囚禁的人当作人质……”
她一口气说完一大段,舔舔唇继续。
“雁少只好动了些手段,想让他们乖乖放人,结果那庄主冥顽不灵,非要闹个鱼死网破。雁少实乃惩奸除恶,当真问心无愧。”
柳艳不动声色地道:“既然是惩奸除恶,干嘛连夜逃走?既然问心无愧,为什么你说她不说?”
雁飞南用力发出一声微弱地冷哼。
“雁少一直受人追杀,闹出这种惊动,实在不敢久留。”
高映荷苦笑道:“再说这实在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解释清楚的事情,雁少尚有要事在身,实在不能拖延。尤其雁少性子倔强,容易赌气……”
风沙心知她还有最重要的原因故意没说,也不能明说。
雁飞南之前行刺了赵仪,之后肯定会被赵仪手下的白虎卫一路追杀。
先不提逃得多么狼狈,更不必提多么惊弓之鸟,谁都不信任。
仅凭赵仪是北周的高官、禁军的首脑,打死雁飞南她也不敢沾上北周的官府,更不敢因为这种事情沾上,否则绝对会被死死地扣死,怎么解释都没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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