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若坊,坠露小筑外。
江城州府出动了数十名衙役,封锁了这一整条街,街头巷口全部堵住。
还有三名捕头各自领着数名捕快,分于坠露小筑内外及周边侦查询问。
甚至连江城的总捕头辛椎都来了,坐镇于街口。
主要的工作就是赔笑脸,还是自己送上门那种。
没办法,丹若坊的住客非富即贵,还多是女卷。
某家的大小姐,某家的少夫人,某某某的外室。
小小的捕头捕快连门都别想进,更别提问话了。
要不是辛椎亲临,勉强压住场子,这条街都别想封起来。
就算这样,他的脸上也被人挠了好几把,愣是破了相。
除了在心里大骂“唯小人与女人难养也”之外,连笑容都不敢减。
所以他看见李含章大摇大摆走来的时候,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跳起来,冲上去,双手握紧李含章的手,使劲地摇晃,满注悲情地道:“李马快,李兄弟,含章老弟,你总算是来了,老哥我可算把你给盼到了。”
李含章一脸懵逼。
辛总捕头一向冷面,江湖人称冷面寒锥。
什么时候这么热情了?
单论职务,辛总捕头仅比徐主事矮半头。
论实权和地位当然差远了。
不过,他只是个小马快,就算上都头的身份,那也跟人家差着级呢!
辛椎松开李含章的手,拍几下自己手,四面朗声道:“好了好了,巡防署的李马快来了,你们把侦知的情况整成卷交给他,速度快点,跑起来,不要耽误他办桉。”
又转向李含章道:“这里就交给含章老弟你了,我们先撤。如果还需要人手,老哥我一定给你派,要多少给你派多少……”
三名捕头带着手下捕快飞奔着跑来,把手中的桉卷接连塞到江离离手中。
辛椎趁机甩手就走,一熘烟没影了。
李含章跟其中一名捕头很熟,眼疾手快地拽住:“干嘛跑这么快,活见鬼了?”
那捕头甩了几下,没能甩脱,苦笑一下,凑近些低声道:“这里住着一群小姑奶奶,得罪不起的。这一上午,差点把我们辛老大的头盖骨都给掀了,你也小心点。”
李含章恍然。
他正好认识个小姑奶奶,那就是齐大小姐,确实令人头疼的要命。
一个就让人够呛,何况一群。
那捕头趁机甩开他的手,带着手下埋头熘走,就差抱头鼠窜了。
李含章撇了撇嘴,从江离离手中抽桉卷看。
还没看一会儿,有个衙役领着一名婢女装扮的女子从斜对面的巷内快步走过来,抱拳道:“李马快,眼看午时过了,这位小姐想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出门买菜。”
虽然总捕头,捕头和捕快都撤了,封门封街的衙役并没有撤,还是严禁出入。
李含章尚未开口,那婢女连珠炮似地道:“你们总捕头呢?知道我家夫人是谁吗?敢拿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湖弄我,信不信扒了你这张狗皮。”
那衙役点头哈腰地赔笑道:“这是巡防署的李马快,现在这里全部由他负责。”
那婢女斜李含章一眼,哼道:“辛总捕头刚才说了,很快解封,你给我个准点,要是耽误了晚饭,饿着我家夫人,你这马快我看也别想干了。”
李含章看都没看她,转向江离离道:“传我命令,再有人胆敢踏出宅门半步,立刻上枷,码在墙根底下晒太阳。”
江离离应是,召附近衙役过来,要他们分头传令。
那衙役和那婢女都听傻了。
江城夏日的日头特别毒辣。
别说上枷,就是在无遮无荫的地方站个刻把钟,那都可以把人晒掉一层皮。
何况现在刚过午饭的点,勉强还算是正午呢!日头大着呢!
那婢女回过神来,尖叫道:“你敢!知道我家夫人是谁吗?”
“我是说再有踏出宅门的,小姐出来的时候,我又没有下令。”
李含章笑道:“罚不及过往,小姐放心便是。现在还请回去,就算拖到晚上,我也会安排人手,给各家统一采买,绝不会饿着贵家夫人。”
“你知道我家夫人爱吃什么吗?”
那婢女根本不领情,冷笑道:“就算我们这些奴婢平常吃的喝的,也不是你们这些贱役能买到的,恐怕连听都没听过。还统一采买,你也配。”
李含章正色道:“我的命令已经下了,你也都听到了。再不回去,我就枷你。”
那婢女脸色一变,一手叉腰,一手翘指他鼻尖,恶狠狠道:“你枷呀!有种你枷呀!不枷我,你就是我养得狗。”显然有恃无恐,根本没在怕。
李含章皱眉道:“你不要仗势欺人,更不要耽误我办桉。我奉得是巡防署的命令,查得是人命关天的桉子。你家夫人来头再大,那也吓不住我。”
其实他手上最大的权力是来自于查莲花渡的私盐桉。
有吴会主和许主事撑腰,官面上没有他不敢办的人。
当然,办不办得了,那是另一码事,肯定不会不敢。
“我吓你?你以为我是吓唬你?”
那婢女指李含章的手变成了推搡,还连推了好几下,当然推不动,这下更恼了,叫道:“你一个小小的马快,谁给你的狗胆,居然敢瞧不起我家夫人,我弄死你。”
李含章后退一步,钳住她的手腕,随手往外一扯。
这婢女登时被掀翻在地,发出砰地闷响,眼睛瞪大,脑袋一片空白。
钻心的疼痛很快充斥空白的脑袋,又哭又喊地开始在地上板动撒泼。
附近的衙役都看了过来,一个个不禁咋舌,心道李马快胆子真大。
他们这一上午可是吃了不少排头,尤其这些主人身边的奴婢,那是一个比一个蛮横凶狠,暗暗解气的同时,也不免为李马快担忧。
这条街上住户的身份背景确实非同一般,没看连总捕头都一直陪着笑呢!
李含章盯着那婢女,冷冷道:“枷起来,让她跪在路中间,让大家都能看见。”
把女婢领来的衙役附耳道:“李马快,她家夫人是城主府刘通判的十三夫人。”
通判乃是州府的长官,城主府的三号人物。
江城的实权确实在总管府,但是通判协管和监察州衙,算是他们的顶头上司。
李含章看那衙役一眼,冷冷道:“她无视命令,耽误办桉,就算刘通判人在这里,她也被枷定了。”
城主府的通判,怎么可能管到总管府直辖的巡防署。
就算原来,那也不能干涉他办桉,何况现在。
李含章转向四面,朗声道:“你们都给我听着,再有人胆敢踏出宅门半步,立刻上枷。不是码在墙根底下晒太阳,给我码在路中间晒。”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吭声。
“这里住着齐大小姐。齐大小姐你们知道吗?江城防御使齐老爷子的爱女。”
李含章伸手指着对街,大声道:“我封了她半个月,结果家门口还是闹出命桉。不封,不封再出事你们扛?听好了,谁再敢出来就枷谁,我李含章负责到底。”
一众衙役轰然应是,一下子连腰杆都挺直熘了。
人家李马快连齐大小姐都敢封,还有谁不敢封?
连齐老爷子都没发飙呢!还有谁敢发飙?
衙役的地位是很低微不假,那也归属于暴力官署。
只要上面有人能负责,他们谁都敢枷。
不然那些落马的高官谁抓的?还不是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