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涛阁那边的事情还在进行,然而风沙已经顾不上了。宫天雪派人找来,传了口信,说是北方有变,让他快点回去。自从风沙从紫阳山庄搬到白云楼别院,一直是宫天雪临时帮他掌四方文书。一开始确实有些手忙脚乱,甚至分不出轻重缓急。风沙不得不审阅第二遍,手把手地教。好在宫天雪冰雪聪明,上手很快,现在已经有模有样了。今次宫天雪口信甚急,口风不露,说明事关重大。风沙不敢耽搁,赶紧动身过江,返回白云楼别院。宫天雪一直等在别院门内,见风沙回返便迎上来,低声道:“我刚给你发信不久,又从北周来了一位四灵的信使,问他什么都不肯说,非要亲自见你不可。”一个风尘仆仆的中年汉子从斜里插来,行礼之后,抬手亮印道:“墨家弟子横山,受北周总执事差遣送信,请北周玄武观风使风沙亲以佩徽接收签押。”风沙下意识回礼,伸手去掏佩徽。心里好生意外,这是四灵最高层次的信传,不经任何中转,由墨者护送直达。人对人,点对点。就此一份,人在信在,信毁人亡。墨者皆是墨门弟子,四灵最坚贞、最强大的苦修士。想从一位墨者手中抢信,难于登天。墨者横山仔细验过佩徽后,小心翼翼地取出贴身存放的密信,亲手交给风沙。待风沙签押之后,再行一礼,直接告辞。宫天雪近身道:“更早一点,北周那边来了好几封信,都是说……”风沙摆手打断道:“回书房再说。”回书房后,绘声拉上窗帘,顺手点灯,然后出门。呼唤卫士封锁小院内外,她更是亲自于门口把守。房内,宫天雪掌着灯,递上一沓信纸,低声道:“我都看了,符后死了。”这一惊非同小可,风沙刚刚坐下,人还没坐稳呢!整个人晃荡几下。勉强定了定神,几乎用抢的,从宫天雪手中夺来信件,展开来细看。包括北周总执事的密信,总共来了五封。来源不同,内容不同,结果相同。之所以一起送达,是因为前四封信走得乃是同一个渠道,又是差不多时间发出。唯与墨者直送巧合了。第一封是王卜的私信。尽管是一封私信,可以视为北周朝廷,乃至柴兴的态度。说皇后随陛下南征,时值炎暑又遭暴雨,身染重病,返回京师。崩于大内滋德殿,终年二十六岁。算算路程和时间,前脚刚到,后脚人死。行文貌似中立,其实给他发信本身就是一种态度,也是在问他的态度。或者说试探。风沙觉得“滋德殿”很熟,使劲回忆了好半天,那不正是郭武驾崩的地方吗?是巧合?还是巧合?王卜特意写明终年和地点,几个意思?用得着这么详细?第二封是符尘心的私信,可以视为佛门的态度。如果光看内容,还以为是一封写给长辈的家书。提了家姐病逝,父亲悲痛,以及姐夫续弦之类。还说自己年方及笄,正当嫁年,希望他帮忙寻个好人家。风沙一看头都大了。这位佛门仙子摆明是想嫁给柴兴呐!符尘念之死,非常蹊跷。然而符尘心除了“病逝”二字,通篇未提她大姐的死因。说明佛门只想继续占住后位,并不打算深究。符后之所以随柴兴去前线,完全是他的意思。佛门全力支持。如今人死了!这个人情,欠大了。第三封信来自彤管。行文内容与王卜的私信并无二致。区别在随信附有一卷密文,只有风沙可以解开密文里提到了两件事。与符后一同病逝的还有秦贵妃和杜贵妃。两妃皆是南唐上次与北周和谈时献给柴兴的宗室女。仅凭这点就知道三女绝非“病逝”。具体原因经过,彤管正在加紧追查。风沙并不想查。这事水太深了,鬼知道有几方搅进来。隐谷,四灵,甚至佛门本身都有可能。人家苦主都不打算追究,他查个P啊!就算真查出点什么,除了满足好奇心之外,不会有任何正面作用。彤管另外还提了一笔战况。赵仪率军击溃边高军之后,本身也遭受了巨大损失。粮运不济,师老兵疲,水师又不足以攻过长江,不得不率军撤退。少了这根直插江宁,隔江迫眉的剑锋,北周无法再继续控制淮南。唐皇再组后援,大举过江。五万大军挟反扑之势,已兵屯濠州。几次想要救援上游的寿州,皆被击退,只能遥相呼应,以为声援。不敢近前决战。彤管之所以提这一笔,是因为现在围攻寿州的北周大将正是亲近她的堂兄李重。北周南征统帅李珍率大部于后压阵,摆出了一个前轻后重的部署。彤管认为李珍把李重当成了敢死队。兵粮断续,从来不足。军令如山,丝毫不轻。分明是逼着李重及亲信军队与寿州守军互耗。人家看似在后面督战,实则无异于监斩。字里行间,彤管流露出抱怨和求助之意。仅看李珍的部署就知道,但凡寿州城摇,后军立马越前抢功。如果寿州久攻不破,罪在李重一人。对此,风沙一目十行,一概不理,又去取第四封信。云虚的信。云虚同样提了一笔符后之死,仅此而已。这么大的事,她总要有个态度。她的态度就是没有任何态度。因为她更关注东鸟和大越的形势。柴兴将辰流列为“不征之国”的香饵,显然把这小妞吊得欲仙欲死,欲罢不能。恐怕茶不思饭不想,整天就想着怎么促成此事了。风沙就扫了一眼,哼哼两声,直接将信甩到一边。北周总执事的寄信,他最后才看。并非总执事亲笔,乃是北周四灵关于符后之死的简报。仅限总执事阶得阅。由一位墨者直接送到他的手中。理论上,赵仪和任松都看不到。不过,两人就算不是此事的直接参与者,那也是亲历者,至少是旁观者。知道的细节肯定比简报上写得多。总之,北周总执事不远千里,把这份简报传给他知晓,意味深长。这封简报相比前四封信,内容相对详细。通篇没有任何判断,纯粹是相关的记录。要点是柴兴五月离营回京,符后留于行营,七月中旬死于行营,并非死于皇宫。李珍决定秘不发丧,将尸首运回开封府。几乎同时,秦贵妃和杜贵妃病逝于大内。这当中,可令人遐想的地方实在太多了。北周总执事之所以启用四灵最高层次的信传,原因在信的末尾。简简单单地提了一句:玄武总执事之子赵义与魏王之女符尘修正式成婚。算算时间,恰好就在符后“病逝”的前一天。这一行字,绝对是北周总执事亲笔,并且是刻意添加于简报末尾。风沙抓紧信件呆了半晌,脸色一阵阴晴不定,忽然长长出了口气。繁乱的线索,重重的迷雾,唯有一件事情宛如黑夜中的一盏明灯。无比清晰,甚至刺眼。那就是赵符两家正式结盟了。以两家的权位和实力,结盟带来的影响是全方位的,天下大势都将因此而变。风沙早就知道两家结盟是迟早的事。但是,结盟与结盟是不同的。有种结盟叫联姻。“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那种。有种结盟叫血盟。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歃血为盟,牺牲祭天。色纯为“牺”,体全为“牲”。最高级的牺牲,就是血亲至亲。风沙隐约闻到一股血盟的味道。不能再被人拖在江城了。他必须要尽快抵定东鸟大局,压服东鸟四灵,联合南唐四灵,再拉上北周四灵。统合三分堂之力,力压总堂,登顶四灵。如果手脚慢了,玄武总执事说不定会反其道而行之。联合三总堂,压服北周四灵。那还有他P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