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琮心中刚冒起的疑虑被岳湘一番话一举浇灭。
难怪岳湘突然这么乖巧,不乏讨好的意味,原来还是寄望他放人呐!
既然有所求,那就好拿捏了。
此后,岳湘拉着蒲琮满场乱转,见人就敬,有说有笑。
瞧着还挺亲昵。好好的乔迁之宴,倒突然变成婚宴了。
两人正打着圈敬酒呢!院子口那边蓦地生出一阵骚动。
何子虚驾着马车疾驰而来,不仅站着甩动缰绳,口中还嗬嗬呼喝。
一群卫士和仆役零零散散地追在马车后面,慌里慌张,大呼小叫。
显然马车没有行往会客厅,反而加速闯进宴会场,他们猝不及防。
参宴的宾客全都看了过去,纷纷安静下来,场面一时间鸦雀无声。
不明白又发了什么事。
蒲琮勃然大怒,手掌一下子捏碎了酒杯。
这也太嚣张,太失礼,太不给他面子了。
当这里是哪里?当他是什么人了?
这里是岳州,他是蒲太岁!
马车忽然减速,停到大方亭外,何子虚于车上盘坐,闭目养神。
接下来的事,他不想掺和。这里的人,他不想见到。
随便风沙怎么借题发挥,反而他就是个泥塑的菩萨。
听而不闻,视而不见,有口不言。
蒲琮见状,更加恼火,拍下掌中的酒杯碎片,冲马车呵斥道:“阁下到底何人,这又是何意?居然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江离离在车厢内,轻轻柔柔道:“我家主人有一小友,今日误闯贵府宝地,还请蒲巡官行善,高抬贵手,放还那丫头。”
蒲琮本还满心恼火,闻言笑了起来,随手抓来张椅子坐下,笑道:“你家主人说得这是什么话?我这里何曾有人闯入?”
既然是来救人,那就是有求于他,他手上也就有了人质,等于拿住了人家软肋。
情况跟潘兰容混进来自投罗网,其实没有本质区别。
他现在已经赢了,区别仅在赢多赢少而已。
可以开始享受胜利的过程了。
江离离听得好生恼火,什么叫没人闯入?难道主人和我都不是人吗?
岳湘偷眼打量马车。
她听出江离离的声音,猜出车上人是风沙,心思大定,等着看好戏。
江离离沉默少许,其实是在恭听风沙耳语,忽而启唇道:“你不知我家主人是何人,故不怪你出言无状,还请将人放还,免受不可承受之灾殃。”
“潘兰容乃是本府逃奴,其父潘叔三杀害武平军王军使,朗州军上下一致认为他罪无可恕,死有余辜。”
蒲琮嘲讽道:“谁敢替潘家翻桉,不是跟我蒲琮过不去,是跟朗州军过不去。还是尽早离去为上,免受不可承受之灾殃。”最后一句尤其阴阳怪气。
这叫欲擒故纵。
既然上杆子跑来救人,当然不可能凭他两句话就走。
他把朗州军搬出来,就是告诉对方,这事非常难办。
既然难办,又非办不可,那就得拿出求人的姿态,任他予取予求。
至于他给不给办,再说。
江离离再次沉默下来,比刚才时间长很多。
蒲琮的话有道理,风沙确实很顾忌朗州军。
必须要考虑后果。
江离离又道:“现在是找你要人,不是找朗州军,还望行个方便,必有厚报。”
这话风已经软了,因为风沙有心想退一步。
如果蒲琮愿意主动放人,这件事可以在私下运作,不会翻到明面上。
也就能避免与朗州军发生不睦。
他记一份人情,不拿蒲家开刀,换一只鸡宰好了。
蒲琮微笑道:“潘三夫人、六夫人和潘家的嫡长女潘梅容皆在我家后宅,时时承受着不可承受之灾殃,舒氏母女也被我从暖香阁接来,也将承受不可承受之灾殃。”
略微缓了缓,似乎希望让人品味一下,继续笑道:“待会儿潘兰容也将承受不可承受之灾殃。还望你家主人放手,使姐妹团圆,阖家欢乐,尽享灾殃,以偿其罪。”
一句“承受不可承受之灾殃”翻来覆去,讥讽意味极其浓厚。
风沙大恼,江离离自然更恼火:“人不留一线,线不留一人,你可要想好了。”
这是最后的警告,只要敢过线,过线不留人。
蒲琮冷哼一声,紧紧抿唇,打量马车,目光促闪。
他年纪不大,颇有城府。
如果没有万全把握的话,他并不想彻底撕破脸到无法挽回的程度。
岳湘心思一动,向蒲琮附耳道:“我听出来了,车里是客卿的婢女,一个漂亮的小寡妇。”眼看蒲琮站到火坑边上,她自然要伸手推上一把。
蒲琮一听,露出“果然不出我所料”的神情。
果然是这个姓何的装神弄鬼。
自做车夫,让自己的婢女躲在车内发声。
其实就是故弄玄虚,让人误以为车中坐着什么大人物。
可是,岳州哪还有比他爹更大的人物?
“姑娘别再故弄玄虚,装得车内好像还有大人物似的,既然你敢给潘匪翻桉,说不得也要受不可承受之灾殃了,哈哈~”
蒲琮自认窥破对方虚实,不禁捧腹,笑到肚子都痛了,好半天才使劲挥了挥手。
后厅哗哗涌出十几名甲士,举着刀盾弓箭,冲出来围住了马车。
何子虚仍未睁眼,只是抬了抬眉毛。
蒲琮的虚实,风沙一清二楚,这里所有的布置,无不了然于胸。
既然还敢一辆马车三个人就堂而皇之地闯进来,说明胜券在握。
从他驾车进门的那一刻起,风沙就赢定了。
江离离寒声问道:“你当真不后悔吗?”
蒲琮呵呵起身道:“小爷我从来不后悔,只怕你马上就要后悔了。”
步出亭外,压着嗓子笑道:“何客卿是吧?我保证让你悔不当初,让车中贱婢深感此生还不如为猪为狗,下三辈子都不敢投胎当女人,嘿嘿~”
尽管自觉胜券在握,他还是提着小心,始终站在甲士身后。
然后故意激得人家暴起,他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将人拿下。
再把那个故弄玄虚的贱婢从马车上像死狗一样拖下来。
何子虚倏然睁眼,露出不忍神色。
以他对风沙的了解,这小子想死都难了。
果然听风沙在车帘后澹澹道:“抓住他。”
话语刚落,大方亭的顶上飞下两条白影。
一左一右,无声无息,偏又快到白电一闪。
蒲琮还未反应过来,两条胳臂皆被揪住,浑身剧颤一下,动弹不得了。
一众甲士大惊色色,抛下马车,前来护主。
风沙下令道:“杀光。”
白日初抛下蒲琮,飞身纵掠。
宛如飞鸟投林,投入甲士阵中。
又如白蝴蝶蹁跹于灌木,穿行于花丛间。
忽上忽下,忽左忽右,飘忽到片叶不沾。
一众甲士像风卷枯叶,成片凋落。
白日初飘至马车跟前,回剑入鞘。
十余名甲士横七竖八,无一站着。
何子虚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十余名甲士,居然全部断成两截。
有几个甚至从肩上断到胯下,一气呵成。
用剑砍的!一剑砍的!
要知道这些甲士全副武装,戴盔披甲,不少人还举着盾呢!
连盾都被砍断了!
这得多大力气啊!
这还是女人吗?
这还是人吗?
满场宾客,有一个算一个,无不看傻。
连同仆从百多人,一时间静得连呼吸声都没了。
明明烈日当头,偏偏冷得要命。
何子虚冷静下来,暗暗叹了口气。
他知道风沙的习惯是杀鸡用牛刀。
从来不会指望暴起一击,一击成功。
肯定还设有奇兵。
准备好的牛刀显然还没来得及用呢!结果鸡就已经被按上砧板,任凭宰割了。
两边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人。
“从他四肢往中间剁,一寸一寸剁,记得止血,不准剁死了。”
风沙发声打破冷寂:“什么时候我要的人一个不差地送过来,什么时候停手。”
明月舒应了一声,白剑出鞘,马上将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