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家医馆近一段时间生意很好。
顾客盈门,门前马车络绎不绝。
可是,小竹的日子很不好过。
请她上门问诊的都是些大户人家的后宅女卷,多是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
有心人有意散布她的身份,每次去人家后宅,婢女仆役都对她指指点点。
有种被人拉去挨家挨户展览的感觉。
偏还说不出半点不是,人家出钱求医问诊,根本理所当然。
有些明显什么毛病都没有,就是为了让她上门而叫她上门。
还说不出什么不是,人家花了钱,硬说不舒服,又能奈何?
你人家说没病,人家反而怪你医术不精,连诊费都不给了。
这都还算好的。
更有些人找来带下奴婢,痢疾仆役之类。
总之,怎么恶心怎么来,怎么肮脏怎么搞。
摆明羞辱,起码人家认为这样可以羞辱。
小竹对这些人的心思心知肚明,然而医者父母心,她觉得还好。
总不能放任不管不治吧!
可是后来发现,有人故意喂食下人泔水馊食,致使其上吐下泻。
更有甚者,动刑惩罚,鞭笞杖责,甚至断肢椓阴。
如果真犯下大错还则罢了。
有些摆明只为了让她上门,随便找点茬严惩仆婢。
奈何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外人只能眼睁睁干看着。
这让小竹十分难受,感觉自己是害人的罪魁祸首。
李淑婷三不五时带着朋友来医馆,话里话外都是好话,夸赞小竹医术如何了得。
小竹单纯却不傻,心知最近这些事八成跟李淑婷有关。
真要是好心帮她介绍生意,以李淑婷的身份,她哪有可能遇上一堆堆的糟心事。
偏偏人家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让人有气都生不出来。
小竹不敢生气,更不敢深究。
潘家除了长房女卷之外,还有数房女卷流落于岳州外,以朗州居多。
潘梅容一直张罗着赎买,陆陆续续找回来一些。
找人也好,赎人也罢,需要很多钱,回来后还要吃饭。
各种开销陡增,全都指望医馆呢!
她的腰杆硬不起来。
这天傍晚,临近晚饭的点,李淑婷又来了,一来就指名道姓找潘兰容。
潘梅容十分高兴,殷勤地招待,同时让人赶紧去找六妹。
小竹不愿让长姐担忧,是以从来不说自己受了多少委屈。
最近医馆生意很好,尤其客人都是大户人家,进账很大。
潘梅容以为是李淑婷帮得忙,还十分感激呢!
自然对李淑婷特别热情。
李淑婷见到小竹进门,展颜笑道:“今天是我的生辰呢!二七之年,将笄未笄,家里给我准备了庆生宴,可我只想跟你过……”
说话的时候,往小竹的身后扫了一眼。
除了潘梅容外,还有个身材高挑的女子。
穿着打扮不像婢女,低头敛目看不清容貌。
应该十分漂亮,瞧着有些眼生。
最近潘家时有女卷被赎买回来,她不认识很正常。
李淑婷不甚在意,拉起小竹的手,继续笑道:“地方都准备好了,跟我走吧!”
小竹被带出几步,使劲停下,想甩手没能甩开,急道:“我还有事,不去了。”
她不清楚李淑婷为什么对她那么大敌意,更不清楚李淑婷又憋着什么坏水。
只知道李淑婷同宫天离走得很近,还知道宫天离跟风沙关系亲密。
她一个家道中落的小女子,连情人都算不上,跟人没得比。
不敢告状,何况没证据。
“都这个点了,应该没客人登门了,就算有我来招呼。”
潘梅容赶紧劝道:“你今天最重要的事就是好好陪李小姐过生日。”
小竹无奈,只得同意。
李淑婷笑嘻嘻地拉她出门,连马车都准备好了,蓦地看见那个高挑女子跟上来,皱眉问道:“你是谁?”
小竹刚要张口,女子抢先道:“我是兰容姑姑的侄女小青,带上我吧!”
正是海冬青。
小竹受了委屈,没跟家人说,也没同风沙讲,只告诉了夏冬和李含章。
还不敢说多,免得害了两人,只捡些鸡毛蒜皮,抱怨被后宅鄙视之类。
海冬青听李含章说后,认为是个好机会,可以通过小竹小姐见到主人。
来后并未说明目的,只说想暂住几天,其实是想把感情打深厚些再说。
李淑婷一听海冬青报身份,以为也是最近回来的潘家女卷,心里生出鄙夷。
潘家女卷除了小竹全被发卖为奴,不是在青楼就是当奴婢,一个个脏得很。
嘴上道:“我跟你姑姑出去,你一个晚辈凑什么热闹。”
大家族里,年纪小、辈分大很正常,爷爷的年纪管小儿叫爷爷都不是没有。
所以,她对海冬青的身份并未起疑,就是单纯不想带。
小竹觉得李淑婷不怀好意,当然希望海冬青陪同,忙道:“我跟她关系最好了,就带上她吧!不然我就不去了。”
海冬青给她当过几天侍卫,那时她不知道海冬青的身份。
干掉蒲桑的时候都不知道。
后来听传闻说海鹰舰队的海统领杀了蒲桑,她才猜测小青难道是海冬青?
可惜无法证实。
直到海冬青昨晚找来,她亲口问过,才知道是真的。
李淑婷本来也没把一个晚辈放在眼里,见潘兰容坚持,她也就没再坚持。
让两人上了马车,自己则上了另一辆。
一行车马去了西瓦。
那里越晚越热闹,近段时间尤其热闹。
最近李家的风评极为不好,尤其在民间,简直烂透了。
西瓦鱼龙混杂,乃是鲜有的平民跟权贵都会来的地方。
属于相对模湖的中间地带,也是舆论冲突最大的地方。
各种说法在这里众说纷纭,有骂李家,也有挺李家的。
虽然总体上还是骂李家的居多,终究不像民间一边倒。
李淑婷自然不会受到影响,就算私下骂娘,当她面也没人敢露出分毫。
她平常是绝不会来这种在她看来十分下流低贱的场所。
这不是宴请小竹吗!所以来了。
小竹也不清楚李淑婷为什么非要带着她给自己过生日。
早先她跟李淑婷关系不错,还是李淑婷告诉她潘家灭门跟风沙有关。
若非近段时间吃了点闷亏,她还把李淑婷当闺蜜呢!
如今见人家这么热情,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猜错了。
人家真是好心给她介绍生意,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最近西瓦很火啊!”
李淑婷亲手给小竹倒了杯酒,笑盈盈道:“听说有几个杂剧班的男伶特别英俊,待会儿瞧着不错的话,让他们上来陪咱俩喝几杯。”
小竹脸蛋一红,双手连摆:“不用了不用了。”
海冬青童孔微缩,伸手夺过酒壶。
似有意似无意地轻晃一下,冲壶嘴嗅了嗅。
眼神立时凌厉起来,这酒有问题。
跟她昨晚带给李含章的是同一种。
海冬青武功很高,动作甚快,李淑婷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硬夺走了酒壶。
脸色立时难看起来,皱眉训斥道:“你干什么?”
海冬青是君山舰队的大统领,洞庭水寨的总寨主,当然不可能没有城府,笑道:“斟酒这种事,哪能劳烦李小姐,交给我好了,今天我来伺候姑姑和李小姐。”
这种酒的效果绵长却不算强,养生不伤身,少喝几杯有益无害。
可是,如果如何喝多了,又有异性当面的话,那就很难把持了。
李淑婷让小竹小姐喝这种酒,还说要找几个英俊男伶过来作陪。
目的不问可知。
李淑婷转念一想,伺候人的活当然要交给伺候人的人,又觉得这种酒名贵稀少,不虞被人识破,也就同意了,冲小竹道:“今天是我生辰,你就陪我高兴一下嘛!”
她早先针对小竹,只是单纯瞧不起。
就是鄙视,没什么坏心眼,起码她认为没有。
最近是真的恼火,而且越想越恼火。
她本以为自己同意给风沙当妾已经够委屈了。
没想到风沙非但不愿意,反而跟小竹好上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小竹哪知道李淑婷怀着坏心思,还在为李淑婷着想呢!
想着一年才过一次生日,李淑婷想放纵一回实属正常。
反正有她在旁盯着,不会真的出什么事,于是同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