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一峰心心念的郑和级战舰下,十几个人正在送别宋大人。但这十几个人中,前几天对宋大人献媚的最厉害的东厂登州府管事刘公公,和后知后觉想来巴结的登州府知府二人,居然都没资格站在这里。
“徐大人,下官是真没想到您居然会过来,真的是……真的是……下官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呢……”
一个身穿大红官袍,刺绣锦鸡,带花犀,大约60多岁的老者握住了宋大人的手,笑着把他拉到了一边,顿时整个码头上的人自发的开始清场。
“应星呀,希望你不要怪罪我让你去东山州坐镇一事。”
“徐大人,下官不敢,下官深知陛下和徐大人你们的无奈。”
“应星,你不怪罪我们就好。”老者脸上已经出现了老人斑,代表他的身体已经不可救药的开始走下坡路了:“远离京城这是非地也好,东山州虽然贫瘠,但却没有了烦心事,你也能完成你的书了。”
宋大人,也就是宋应星,很想再说些什么,但又担心他敬重的徐大人会认为他在抱怨,只能沉默不语。
的确,离开京城这个是非地去东山州,他就能安安心心的写自己的书了,那可是皇上也一直期待的书。
可只要是做官的,又有谁愿意远离京城中枢,远离内阁朝廷,去边远之地东山州呢?
东山州做官,名为历练,实为流放呀!
“应星,最多10年,你绝对会回来的。到时候我还你一个海事局总参,这十年,让老夫来对付内阁!”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宋应星只能叹气不语。这对忘年交又互相叮嘱了几句后,结束了这场送别。
宋应星踩着木制阶梯走到了战舰上,回头看着码头上的徐大人,拱手说道:“送君千里终有别,徐大人,海边风大,请回吧。”
徐大人也遥遥拱手,说道:“此行山高多保重,应星,十年后我们京城再聚!”
一直跟在宋应星身旁的3个年轻人保持着恭送的姿势等徐大人登上马车,看着他在海事局的侍卫和锦衣卫的护送下,离开了码头。
“杨大哥,这位徐大人难道就是我们海事局的总参:徐光启,徐大人?”
杨长白是3人中家世最好的,年龄也是最大的,隐为3人之首。
他其实也没见过海事局总参徐光启,但那位徐大人红袍锦鸡配花犀,这些都是正二品的官服。
朝廷正二品的官不多,会来金州专门送别宋应星宋大人的也没几个,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是那个徐大人正是宋大人亦师亦友的海事局总参,内阁成员之一,正二品的徐光启徐大人了。
想通这点后,他点了点头,另外两个伙伴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互相看了一眼。
“难道京城的传闻是真的?宋大人此行去东山州明为被贬,实为雪藏,是为了徐大人致仕后接任海事局总参!?”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3人虽然都出身不凡,但这个问题估计连他们的父辈们都只能靠猜的,也非常想知道答案。
“走吧,上船。我们做好自己应有之事便可。”
带着自己的两个伙伴上船后,杨长白第一个开始打量起了船上的布置。他父亲虽然关宁铁骑出身,但他却是南军出身,对于战舰的了解远超自己的两个伙伴。
两人都还在感叹船帆绳索之复杂时,他却在观看船舷的炮位口。有传言工部和海事局合作新研发的小型化火炮已经列装郑和级战舰了,但是他却没有看见。
杨长白丢下两个伙伴,径直进入了船舱,走到了炮位甲板依然没有发现最新的小型化火炮。
“长白,你在找什么?”
“宋大人!”杨长白回头看见是宋应星,赶紧行礼:“宋大人,学生在找火炮。”
“长白,我记得你父亲就是北军中少有的火炮派。”
“是的,宋大人。”
宋应星点了点头,对自己的这个学生如此在意火炮一事也就不奇怪了。
“长白,海事局有规矩,去东山州的船,都不能装备最新型的武备的。”
杨长白终于明白为啥这艘郑和级武备如此至少了:“学生明白了,可是宋大人,这是为何呢?”
宋应星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这是陛下和内阁定下的规矩。”
送走杨长白后,宋应星回到了他的房间。这艘郑和级是专门改装过的,大量本该属于炮击的舱室都被临时改成了住人船舱,就舰船而言,条件是很不错。
但宋应星一点心情都没有。
其实刚才杨长白的问题,他是知道答案的。
不仅是去东山州的舰船不能装备最新式的武备,连东山州都护府的军备,也是隆庆甚至嘉庆年间的。别说南军普遍列装的鸟铳了,连北庭都护府的骑兵钟爱的三眼铳都是极少的,至少明面上并不多。
原因就是东山州没有敌人,不需要那么先进的军备。然后是内阁担心天远地远的东山州会出现安禄山之辈。
对此,宋应星这个海事局出身的人,其实也是赞同陛下和内阁的决定的。
东山州太远了,每年只有夏季一个窗口期能从北方航线到达,任何消息再快都要滞后一年。
一旦东山州出现变故,等大明朝廷得到消息的时候,估计都尘埃落定了。所以不论当今圣上多么重视东山州,内阁也从未放弃过对东山州都护府的戒备,一直在削弱他们的武装力量。
这时,船体突然传来了轻微晃动,宋应星知道这是出航了。他快步走上了甲板,和无数要去东山州都护府任职的官员一起看着岸边。
有些人突然抬起了手,用袖子遮住了脸,害怕别人看见他脸上奔涌的泪水。因为这一去,他们就离开了中原。
杨长白和他的两个伙伴也产生了复杂至极的离乡之感。
“杨大哥,我们下一站是不是就已经不在中原了?”
“是的,下一站就是在倭国了。”
3人就这么盯着越来越远的岸边,陷入了沉默。
突然,身边出现了“咚咚咚”的声音,3人扭头看见几个官员跪在甲板上,对着已经快消失在视野中的大陆开始了磕头,脸上全是泪水。他们是海事局的基层官吏,和宋应星一区去东山州。按照惯例,等轮到他们回中原的时候,应该已经是30年后的事了,也难怪他们如此失态了。
宋应星也默默的看着那些发泄着离乡之情的人,抬头看向了天,带着惆怅的语气自言自语道:“陛下,你为何如此在意这东山州呀,甚至不惜让人客死他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