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冤枉的?”靳山问。
“这事和小的无关呐。”
“尖刀是谁的?”
“我的。”
“人是谁杀的?”
“我杀的。”
“鬼是谁装的?”
“我装的。”
“尸体是谁埋的?”
“我埋的。”
“谢虎家的牛和驴,是谁投毒的?”
“我投的。”
“口口声声推卸责任给谢殷氏说她是主谋的是谁?”
“是我。”
“那还有什么话说?贫穷也许不是你导致的,可是贫穷的思维是你在主导的,你老实是性格,可是犯罪的心驱使你犯罪,并不悔改,也不认错,只是推卸责任,你想活着,本官能理解,大家都想活着,可是,不能像你这样活着,如果不顾良心的折磨还活着,那多难受,还不如死了算了,免得落下更多的痛苦。本官秉公执法,但是也考虑到情感,越是想活的,可能以后还会做坏事,因为他认为,杀了人,就更杀了鸡一样,竟然没事,那么,很多人都会效法。自古有之,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杀了人就该死,你的心不好,就该凌迟处死,让这里的人都看看,贫穷的谢建福,竟然连心也是穷乏的,为了让邓城百姓学法知法用法守法,必须要严格执法,所以,法律面前一律平等,你杀了人,就该死,这个朴素的道理,让邓城人都明白,知道对人命的尊重,而不是肆意而为。所以,你的死对邓城人有好处。不要退缩,慷慨赴死,留下好名声。你的逆袭反转的机会不多,这是最好也是最后一次,从今往后,你就好好去阎王爷那里表现表现,争取早日投胎,脱胎换骨重新做人。”靳山言道。
靳山的话音刚落,公堂上响起掌声,就像瓢泼大雨,突然降下,响声此起彼伏。
看来,对靳山的判决,大家都拍手称快。
谢建福看看大势已去,没想到必死无疑的反而留下性命,会判有期徒刑的,却被判凌迟处死,这个连戏本也敢这么写。
他感到万念俱灰,突然想到老娘,他潸然泪下。
靳山看他哭了,这倒难得,就问:“难道你还有牵挂之事放心不下吗?”
“老爷,小的死就死了,只是死相太难看,还有,能不能不通知老娘,她常年卧床,行动不便,小的死后,老娘无人供养。所以小的担心,不自觉就掉落眼泪。”谢建福言道。
“这个不必担心,你的母亲由衙门负责照顾。你的事,也不会通知你母亲,免得你母亲在人前人后抬不起头来,人们的议论,到不了你母亲耳朵里。本官会妥善安排,你的母亲会在你行刑前后受到严密保护和照顾。”靳山言道。
靳山这种具有人性的活动安排,让谢建福十分感动。他知道在死之前都不能再见母亲一面,就往家的方向磕了三个头,说:“娘,孩儿犯了罪,罪有应得,要处罚了,对不起了,不能养老送终,但是,娘,不要担心,靳大人十分良善,答应照顾您老,您老就放心好了。孩子先走一步,不要伤心,也没什么伤心的,都是孩儿不好,给母亲脸上抹黑了。如果有来生,孩儿还愿意作你的孩子,到时候,一定让您暗度晚年、为您养老送终。”
他一说完,堂上堂下的人都激动起来,都想要发言,可是只能一个一个来。
靳山突然意识到,这是他打的一个孝心牌,想要让靳山改变判决,这个怎么可能,不能执法如山,难道还配称靳山?他提高声音说:“谢建福,你看看笔录,然后签字画押,等候执行。来人,签字画押之后,将人犯收监投入大牢。退堂!”
“威武——”
大堂里一声喊,大家都等靳山退下去之后,才依次离开。该案告一段落。
靳山继续整理旧案,发现了一个疑难案子竟然因为一根线引起,扑朔迷离,无法破解,他看到这个案子,觉得很有意思。这难道是无头案不成?是的,简直没有一点头绪。
这份诉状写得很有意思,看来,民间有不少高手,就像卜慧书那样的。但是,对于所题的语句还是不懂。
什么不懂?就是对事实部分不懂。像是在写打油诗,又像是在写散文,总之,不像是正式的诉状,也没有合乎规矩的格式,像是檄文,又像是说明,是记录,又像是推理文。这个让靳山摸不着头脑,真的没想到,民间竟然还有这样的奇才!连诉状都不好好写,可是也不能说这诉状一无所取的,还有不少优点。
诉状中提到“人命关天”,什么是人命关天呢?
开篇就强调要尊重生命,也就是说,有人死了,不能再因为死人再去杀人。人死不能复生,为了死人去杀人,已经不正义。万一人没死,只是失踪,如果为了失踪的人去杀死无辜的人,那就是背负血债了。血债要用血来还。
诉状中提到“我夫还,彼夫未还,”说的就是有一个女子的夫君回家来了,另一个女子的夫君却没回家,那么,另一个女子的夫君去哪里了呢?这就是值得去思考,或者去寻找,正确的推理,不离开正义。否则,案子一定有问题。
这份诉状很有分量,让靳山受益匪浅,立马派人打听诉状的来源。
后来打听到诉状出自卜慧书的另一个学生,名叫唐律。
唐律会写诉状,看得出,这水平很高。让靳山十分佩服。
唐律现在不能来访,他在忙,有时候去看看卜慧书,让卜慧书从书堆里出来走走,免得影响身体健康。卜慧书当然听从唐律的建议,因为这是一个好建议。
果然,唐律不能来。
靳山只有找来委托唐律写诉状的女子,问问情况。
女子乔元氏。她的夫君姓乔,人家都叫他乔大。
“乔元氏,你说说看,你为什么要告状?”
“启禀老爷,小女子不会写诉状,就找了一个著名的讼师,由他代笔,帮助小女子告状。”乔元氏言道。
“著名的讼师?”
“对,就是唐律。他非常厉害,是当今太师的学生。”乔元氏言道。
“明白,听说过,是很有名,不过,本官关心的不是诉状,而是诉状所述内容,可以说一下吗?”靳山问。
“启禀老爷,事情是这样的。我的夫君被冤枉了。他和冤枉小女夫君的女人的夫君是一起做生意的。上次从邓城出发去南阳新野做生意,结果,她的夫君没回来,就怀疑是我的夫君害了,就告了我夫君乔大,结果,乔大就被关了起来,一直到现在。”乔元氏言道。
“这是谁办的案子?”靳山问。
“这是前任老爷手里办的。”
“多久了?”
“快一年半了。”乔元氏答道。
“那你夫君在哪里?”
“还在关押。”
“怎么回事?”
“老爷,因为夫君的案子没破,差点死了,就在牢里关着,不知道何时能释放。小女子日也盼夜也盼,盼望早放夫君把家还。越早越好,家里离不开男人,好多事都要做,需要亲力亲为。实际上好多事,都不是女人能做的,就是勉强做了,也做不好。还是需要男人才能做好。”乔元氏言道。
“那怎么还关着?”靳山问。
“这个就不知道了,还望老爷明查。恢复小女的夫君的名誉,免得以后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乔元氏言道。
“好,你先回去。本官立即处理。”靳山言道,然后让乔元氏回家。他立刻从狱中提审乔大。
乔大一见靳山,就跪下,磕头,咚咚咚,嘴里喊着:“大老爷,青天大老爷,冤枉,冤枉啊!”
“本官不是青天大老爷,可以帮你,你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关了这么久,为什么不申诉?”靳山言道。
“大老爷,申诉了,就是石沉大海,没有回音。不知道是否收到?”乔大问道。
“没有。如果查到你写了申诉信,中间有人截留,定当不饶。你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靳山问道。
“小人和一个同伴广谷一起外出做生意。后来走散,广谷不知所踪,小人回到家,广夫人见她的夫君没回来,就问小的,小的不知道,就说不知道。广谷的腿自己他身上长着,小的怎么能管?管不着也不让管。”乔大言道。
“你们在新野分开后,大概是什么时间?”
“是在离家后一个半月。”乔大言道。
“那他在新野有没有熟人?”靳山问。
“不知道。”
“他在新野有没有仇人?”
“也不知道。”
“他在新野是不是守规矩?”
“启禀老爷,到新野后,我俩住一家旅店同一间客房,他没有去寻花问柳,看起来老实本分,不爱去风月场所。”乔大言道。
“那你怎么被抓的?”靳山问道。
“是这样的,老爷,广妻从我家离开后,并不死心,因为她总是怀疑小的,只是没有证据。她不死心,就处处观察,时时留意,要找小的毛病。小的当时还劝慰她说:‘广谷兄没有及时赶回来,不是去做坏事,是做生意去了,说不定要拿一单大生意,让你惊喜,你就耐心等候吧。’听了这话,她就装作笑了笑,然后低头快速离开,他的眼睛到处瞄,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小的当时认为,广妻仁义理智有耐心也有智慧,应当不错,结果,却喜欢怀疑小的身上,总觉得小的是带来麻烦的人。从这一点就看出她是一个喜欢玩阴的人。小的从此对她就有些不满了。因为不满,她也看出来,就总是来找茬。好在没有什么破绽,直到有一天她找到了证据。”乔大言道。
“什么证据?”
“就是红线。”
“什么红线?”
“是这样的。小的穿的马褂,有一件,上面纽扣掉了一颗,当时,广谷临走的时候,广妻才发现了,找黑线来来不及了,没有找,只是顺手拿了红线来缝制,这个她说印象很深,没想到在乔大的院子里看到了熟悉的马褂。那马褂上的红线看得清清楚楚。于是,她凭着这个证据,就去告官,结果就把小的抓住,关进大牢。”乔大言道。
“怎么凭红线就能投进大牢?”
“因为屈打成招。小的没做过的事,打死也不承认,可是,打得小的半死不活,稀里糊涂就承认了。后来就在讯问记录里签了字。等清醒后,才发现铸下大错。可是,邓城前任县令不管,就要治罪,小的大哭,前任也不管不问。”乔大言道。
“后来怎么样?”靳山问道。
“后来,小的辩称说当时小的和广谷在同一家铺子买了同样的马褂,因为同住一家旅馆,又是同一个房间,就存在问题。”乔大言道。
“存在什么问题?”靳山问道。
“存在的问题是,就是说可能穿错了马褂。”乔大言道。
“这个理由我看成立。”靳山言道。
靳山看看这个乔大,比较瘦弱了,看起来狼狈不堪,大牢的生活将健康人折磨成残疾人。无故被关进大牢,的确心里不好想。
“你开始过堂的时候,有没有挨板子?”靳山问。
“挨了。”
“为什么要打你?”
“因为想让我说我就是凶手,他们好结案,免得影响形象。”
“这个可以理解。打了多少板子?”
“打了四十大板,接着又要打八十大板。”乔大言道。
乔大受不了,就说了,当然是违心的,前任县太爷只要用刑具不信开不了口。
结果乔大蒙冤,等待批文后,就要开刀问斩了。
“那你入狱后,家族生意怎么样了?”靳山问。
“交给老管家在打理,管家为人忠厚老实又不失精明,小的在狱中,没办法做生意,就委托管家处理日常事务。”
“那你的诉状是谁写的呢?”
“是唐律。”
“哪个唐律?”
“就是方圆几十里都知道的人,做了不少好事。很擅长破案,尤其会写诉状。”
“哦,这个本官知道了,就是本官在重新翻越陈年旧案的是,就发现了这一宗,如果不是本官来亲自操刀,这个案子也就到此为止了。”靳山言道,看来十分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