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勉强的谈判

「咏刚，要不是你，我和你们妈妈不会到这里来！」

未到秋季，可一样有被烈日晒到枯干的黄叶从荷茎上焦急地飘落下来，落到面露不甘、心怀忐忑的任家旺夫妻面前。

不顾祖辈的纠结，忽略父亲的凝重，无视姑姑咏萍古怪的表情，只任东杰一人雀跃着兴奋。

约好两家见面的饭店外同，他看见了郑阿昌夫妻由小儿子陪同而来，就算没见到惦念的亚娟，还是高兴地举手而挥，并用力提醒自己的家人：「哎哟，郑家阿爷来了！我们要迎一迎吧？」

任家旺听着来气，狠狠白了他一眼：「郑家阿爷？……你叫得倒是亲热。」

咏萍似笑非笑，戳了戳咏刚，「能不能成一家人还难讲呢！让你儿子有点出息，不要摆出一副倒贴上去的样子呀！」

可随着任东杰不断向前的脚步，任家旺带着妻子、儿子毕竟也向前走了好几步，对冷了好一段时间脸的老邻居扯出笑脸来。

可郑阿昌的脸冷冷的，绷出万年不化的冰来。

两人只隔一步距离的时候，他忽然长叹：「看来我们几个人的老年日子，是好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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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敢这样说？学四凤私奔？这是想寻死啊！」

前晚念申与季存分别后，根本没把小伙子说的超重压力和责任往心里放，只心慌恋人建议的「冷静」「现在分开还算来得及」。

心思憨纯的姑娘，回家就趁外祖父母与舅姨不在，跟着做饭的父母进了厨房，摊牌——非季存此人不嫁了！

咏兰听着她为季存百般地辩解，差点气晕在厨房，完全忘了为一家人炖煮的绿豆汤已烧开，溢出锅外浇灭了炉火，让煤气悄悄地冒出了简易的燃气灶。

她按照咏萍教的「一定绷紧面孔，就说会断绝关系」的方法要挟孩子。

可对于情急无措的念申来说，这个办法的压制力已大打折扣。

她「扑嗵」一声跪着洗菜水、做菜油污还来不及拖尽的瓷砖上，拿出更强硬的态度：「你们要是不同意，我就学外公外婆看的沪剧《雷雨》里的四凤，跟季存到其他地方去！」

听女儿如此说，咏兰忍不住拿起正炒菜的锅铲子，不管不顾拍打在女儿身上。

念申又惊又痛，偏还倔强着，跪趴在母亲面前一动不动。

谈培祥看着女儿实在可怜，忍不住扑过去，将女儿护在怀里，任凭还发烫的锅铲敲在自己手臂上。

咏兰看着丈夫、女儿满身的油污与身上的伤痕，再也下不了手，指着念申哭喊：「我和你爸还没有老呢，你就这样手臂向外拐？这要到老年，你是准备不管不顾了吗？」

念申带着满脸泪痕，用力摇头，再摇头：「不会，爸爸妈妈，我一定会和季存好好孝敬你们，我相信他会做到的，你们相信我！相信我啊！」

咏兰哪里肯听！她推开女儿向厨房外走去。

谈培祥眼巴巴看着女儿用跪行跟着母亲，母亲走到哪里，她跪着过去，用力磕一个头，母亲走开，她就继续跟着跪过去再磕头！

这人过半百的汉子实在受不了，用手抹了不知不觉流了满脸的眼泪，大步抢过去，用力扶抱起女儿：「念申，你不要这样！把季存约出来，我和妈妈好认真和他们先谈谈看！」

「谈培祥，你在讲什么？」咏兰惊讶，急喊，「你不怕他们拖累念申？」

谈培祥表情有难得涌起的坚决：「要是季存真是个好的，就算为了念申，我们多包容一点，没啥！他们要是拖累念申，我们就多帮衬女儿一些！人进老年，若是光想着享福，那也没啥意思！」

咏兰呆了，她不能理解丈夫为什么忽然转变了态度，有些结结巴巴：「那你……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怎，怎样养老？」

谈培祥拍着扑到肩头痛哭的女儿，含着眼泪，笑得释然：「我早就想过了——人到老年，不一定要非要轻轻松松吃喝享乐的。如果能继续为孩子做些什么，能踏实开心，那忙一些吃累一些，也是值得的！就像现在，你与我一起肩挑两头的父母，也没啥怨言，反而更加相亲相爱、高高兴兴的！」

咏兰想到了丈夫这些年的付出，听到了丈夫变相的鼓励，忽地在父母床边坐了下来，捂着嘴，难过地痛哭：「我就是不甘心，为什么我吃过苦头，女儿还要再吃一遍？还要吃得更加多？」

谈培祥走过去揽住她，将她已然生出不少白发的头揽入怀中，轻轻安抚：「不一定，真的不一定！我们在边疆，父母家里子女多、隔得远，我们十年才可以探亲一次，他们没有条件帮我们！生念申的时候，每个月的工资只有二十多元，想买什么都舍不得！可现在不一样啦，无论念申还是季存，条件还能比我们差吗？在上海这边，有我们帮衬着，季存老家有什么事，火车也快！……」

咏兰气恼地拍着他的胸口：「你一直这样好讲话！当初我生念申的时候，你妈说不是想要的，不肯来照顾，你也说我们自己可以照顾，现在倒过来，要钱养老倒是找你，怎么讲呢？」

谈培祥尽力笑道：「我这不是一直在弥补你吗？对岳父母比我妈还好呀！那就讲好了，让小季把他父母约出来，我们碰碰面看？」

咏兰看着女儿小心翼翼依偎到身边来，轻声抽泣，无奈，咬牙推她，强调：「就是碰面，不是谈定！「把脉」把清爽再说！」

谈培祥松了一口气，刚想劝说妻子女儿吃饭，却闻见不一样的气味，急喊：「糟糕，煤气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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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季爸妈，欢迎你们啊！……这个，也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想着上海菜比较喜欢放糖，念申说你们喜欢吃面食和辣味，所以选来选去，选了这家北京风味的烤鸭馆。」

餐馆门前，谈培祥主动迎向别里别扭坐出租而来的季保富夫妇。咏兰被念申戳着，也努力笑了笑，迎着人从车上下来。

季保富下车站定了，勉强对谈家夫妻点了点头，反复扯着身上刚由季存买好、穿上身的新夹克衫。

看见儿子感激又腼腆地抢前两步，态度诚恳地向姑娘父母问好，表明今天的宴请将由自己负责，胡田花心里相当不舒服，低声嘀咕：「没什么钱充什么大款？又是打车又是请客吃饭的，还有过日子的样吗？」

念申耳朵尖，听着这话，急忙拉自己的母亲往内走，这举动更坏了胡田花对她的印象：「一点礼数没有，架子端得倒高！」

季存扯了扯母亲的袖子，要扶她上台阶，不料陪伴季保富的谈培祥脚下一滑，差点被台阶绊着，小伙子急忙转手去搀扶。

胡田花更着恼！故意落后半步，等谈培祥带着季保富进了门，用力掐季存：「你还没当人家的女婿呢，就孝子贤孙一样！是真靠不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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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远英忙了一天，晚饭没吃，可必须拉起笑脸，拿出街道发给自己的消暑慰问品——盐汽水，递给先后进入居委会办公室的几拨人。

居委会办公室只有一室一厅，条件简陋，几拨人只能挤坐在沙发与茶几周围。

他们距离很近，可是谁也不愿意理睬谁，就那么僵着脸面，各自筑紧心理防线，谁也不愿说话。

「你们可是亲兄弟姐妹，有啥话不能好好讲的呢？」廖远英叹息着，拿过调解记录本。

一个中年妇女忍不住，伸出手，力指几人：「你问问他们，为啥要推脱老娘的养老？明明知道我要动手术，也不肯将老娘接过去住？不是不孝？」

年纪稍轻的女子抱臂冷笑起来：「嗬哟，阿嫂，你不会讲话就不讲！啥叫不孝？老娘的房子可一直是你与阿哥住的，退休工资卡也是你和大阿哥拿着的，还有医保本子！你倒是拿出来啊，在谁家就由谁家领老娘的退休金做她的生活费。」

她的大哥一脸苦恼地摊开手：「不是讲了吗？我和你们阿嫂先后下岗，家里小人要读书，现在拿出来喝西北风啊？老娘自己答应交给我们用的！要是老娘没退休工资，你们也是有赡养责任的呀！」

「你们夫妻就是贪心！」「他们是不讲道理！骗老娘钞票用！」

眼看着几家又剑拔弩张地吵起来，廖远英无奈用力拍了拍茶几面板：「好容易把你们约到一起碰面，是要解决老人的赡养问题，不是来吵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