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这边,若是说优点,每个人都能够给你说上一箩筐,这里的藤蔓有小儿手臂一般粗细,缠绕在一棵棵参天大树上。
一棵树木,就像是一把巨型的大伞笼罩在所有人的头上,层层叠叠,让人抬头望天时。基本上都看不到天空的颜色。
只能够透过一束束穿过茂密枝丫的光线来走在路上,跟赵文昭来南境的这些士兵都是从北边长大的,再不济,也是自幼生活在江南水乡,从来都没有在这样的环境下待过。
在这种未知的恐惧下,所有人都是提高了警惕,不敢掉以轻心,赵文昭是将领,更是所有士兵心中的定心丸,所以,她骑马走在前头。
身边跟着从南疆请过来的长老……
「殿下对于这南境的环境,很不适应吧。」夙长老能够察觉到赵文昭的不同,在她跟着赵文昭从大都出来时,她的行为举止可不像是现在这样紧绷。
赵文昭骑着马,听着夙长老这般问,自然也没有藏着掖着,反而是点了点头,「南境这般样子,竟然也有人在此立国,也是大胆。」
这一路上,赵文昭这带领的一行人不知道遇到了多少毒物,拳头大小的斑斓蜘蛛,还有足足有正常女子大腿粗细的长蛇……
「殿下,在这世上,谁人不想舒舒服服的生活在一方领域,可是,总是有那么一些条件,在禁锢着世人。
抛开卢西岛不说,我们南疆人若是有选择,也不想生活在这种潮湿阴暗的地方,一年四季都是这般闷热。
若是只是单纯的这样,也便罢了,可是,耐不住这种地方,还会有洪雨泛滥,到时候,族内要损失的东西不知凡几。
殿下这次来的不赶巧,正好是在退洪后来了南境,感受到的,是比平日里浓厚百倍的潮湿。」
因为这南境潮湿的气候,赵文昭这一行人中,已经有五分之一的人出现在了皮肤起红疹子的情况,跟普通的红疹子不同,这次她们身上的红疹子还带有透明的水泡,本以为挤破后包裹起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谁曾想,这水泡中的脓液在皮肤上,所过之处,都会遍布红疹。
索性夙长老发现的及时,在这庞大的雨林中找到了对症的草药,研磨成药泥敷在了士兵们的身上。
就连赵文昭都不曾幸免,许是多年的锦衣玉食,赵文昭的情况比之其他人更是严重一些,随着越往深处走,潮气更加重,赵文昭连着两三天都发了高烧。
寻绎不敢怠慢,让所有人都停军整顿,「夙长老,殿下这般模样,您可要想想办法啊,人总是这样烧着,怕是会出问题的!」
夙长老也没有想到,赵文昭竟然对南疆的环境这般不适应,推算了一下她们现在所在的方位。
「若是寻绎大人不介意,就让殿下以及随行的士兵先去我们族中暂时休养一番,这种情况,只怕是不好办呐。」
寻绎虽说也做不了赵文昭的主,可是,如今赵文昭已经是烧的糊涂了,再不仔细的诊治一番,只怕是真的要出什么问题了。
「好,就照你说的来办。」新
温塘远在大都的宸王府,收到南疆那边写过来的信,已经是十三四天之后的事情了。
进宝看着温塘的手都要把纸张给攥破了,「主子,这南疆是出什么事了,怎么……」
「殿下高烧不退,如今,正在族内休养,只怕是没有个十天半个月左右,根本就没有法子继续前行。
夙长老说,她是毒气入体,只怕是因为劳心劳力,让林中的毒气钻了空子,导致殿下的情况,比所有人都严重。
如果不是走不开,我真想去,去族内照顾殿下,这普通人得了湿疹,只怕是也要疼痒上七八天,殿下这般严重,只怕是更难受
了。」
温塘也想过南境的环境会让北边的人非常不适应,可是,他没有想到赵文昭的反应会这样激烈,要知道,这种情况若是严重些,还会危及性命!哪怕他相信夙长老的本领,但是,这身子骨是自己的,哪里能够让病气这样折腾。
「主子别担心,夙长老的能力,您也是清楚的,宸王殿下定然能够平安无事,去一趟族里也好,咱们族里不是有一些防身秘药么,夙长老给殿下服下,也能够多了几分保证不是?」
进宝也知道这里头的风险很大,可是,他们现在深陷皇室内宅,不能够随意出去,只能是想着一些吉利的事情来宽慰自己。
「你说的对,总归是有一些救命药的,殿下吉人天相,定然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族防身的秘药多,让夙长老给殿下多备一些,总比被人给暗算了强。」
想到这儿,温塘就赶忙提笔给夙长老写信,让教会中的金牌子快马加鞭的送到族中,万万不能够耽误了。
语昕在府上听着来人的汇报,她的心里也没底儿,这温侧君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来到宸王府,伺候在殿下身边。
而且,明明不是南边温家的公子,却能够让温家主君还有主母双双认同,并且一起给他遮掩?
进府三年了,没有任何动静出来,反而是因为殿下这段日子为南境的事情发愁,可这温府竟然在殿下为难之时,顺水推舟的送来了南疆长老的这个人情……
若是说殿下多疑,可是,这其中若是没有什么问题,这温侧君怎么能够差使这么多的高手,在宸王府来去自如!
若非是这次温府的事情让殿下对温侧君起了疑心,只怕是宸王府都不知道这温侧君跟府外头的高手有来往。
若是温侧君有什么其他的心思,让这些人来屠杀宸王府都能够悄无声息的完成……但是,这温侧君对宸王府非但没有什么坏心思,反而还处处护着殿下……
这倒是让语昕有些琢磨不透了,难不成,这世上真的会有人因为真情来居于王府,甘愿低下强者的头颅,只为了守在殿下的身边?
那,那殿下的魅力真的是到了让她无法想象的地步了,而这温侧君定然也是爱惨了殿下的。
既然,温侧君现在是一心为了殿下着想,那么她也没有必要做这样一个恶人,让殿下疏远了温侧君,从而导致失去了一个能够帮殿下收复卢西岛的助手。
山间,那星光灿烂的夜色,炊烟袅袅的清晨,金黄的稻田,青灰色的吊脚楼,让人感叹走进了世外桃源般的仙境。
沿着河边,一座座风雨桥架通河的两边,河两岸的山坡,星光灿灿,一户户苗寨的吊脚楼的灯光,照耀山谷,一个世界最大的苗寨呈现在众人眼前。
寻绎也被夙长老她们族内的景色给震撼到了,没有想到,这样一个雨林之中,竟然有这样一个深不见底的深坑。
悬崖峭壁之上,对应着底下的万丈深渊,所有人在惊叹苗疆人能够在这里安居的同时,也对这里的环境有些许的恐惧。
所有人对恐惧且未知的地方才会有迟疑的情绪,哪怕是周围的人都是自己的军中姐妹,可是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害怕。
「寻绎大人,你且跟我来吧,咱们这边,有通道下去,别看这万丈深渊看着唬人,实际上,也确实很吓人。
这地下阴森的寒气,不知道,是有多少人的魂气所凝聚而成的,但是,苗疆几百年的规矩,只要有人违反了族规或者是外族人误入,再或者是外族人来南疆好奇探究什么,都会被弃之深渊。」
夙长老的话,寻绎听着耳朵里,看着外头的景色,寻绎都有些不安,听了夙长老的话,皱了皱眉。
「夙长老,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寻绎
下意识的觉得,这夙长老难不成在威胁她们什么。
「寻绎大人别误会,我这我这也是给大人说一下我们南疆族中的规矩,南疆与世隔绝已经上百年了,而且,若非这次,实在是有些事情想要与宸王殿下交换,否则,我们是不是擅自与外族人做交易的。
南疆人怕生,毒物在这里也是寻常物,若是凤鸣的士兵在南疆因为好奇触犯了什么,我可不能够保证,所有南疆人都能够平淡的带过去。」
夙长老当然不会让寻绎给误会了她的用意,但是,她这话说的也不错,南疆的人是少,但是排外的很,一言不合,只怕是对方就能够血溅五步。
南疆人都这般狠厉,更别说是对待外族人了,这凤鸣的士兵在军中有军中的规矩,可是,这两方的规矩的相冲了,南疆的人想要取其性命只怕是就在眨眼之间。
「夙长老放心,凤鸣的人,我自然会约束她们,管好她们,只要夙长老将我们集中安排在一个地方即可。」
夙长老的动作很快,将她们几万人安顿好了后,就让人带着一堆小瓶药进来了。
寻绎看着来人,竟然是一个年轻的男子,他的上身着穿窄袖、大领、对襟短衣,下身穿百褶裙。这衣裙层叠长可抵足,飘逸多姿,亦有短不及膝,婀娜动人。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南疆族内的规矩,他在头上包头帕,上身大襟短衣,下身长裤,镶绣花边,系一幅绣花围腰,再加少许精致银饰衬托。
百褶裙上,图案花纹色彩斑斓,多刺绣、织锦、蜡染、挑花装饰。衣裙颜色以红、蓝、黄、白、黑为主,花纹看的寻绎眼花缭乱,但是,他也没忘了正事。
「夙长老,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找这么一个男子来,能够……」
寻绎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余宛容给打断了,「这位公子,瞧着你的身份也不低,想来能力也不错,看上去,不也是年纪轻轻的,没有任何能够被人信任的外在么,同是男子,你怎么就瞧不起我了?」
寻绎被余宛容怼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是抬头看了一眼夙长老,夙长老本来是不想面对寻绎的,但是,这事总得给人一个交代不是?
她刚张了张嘴,想要跟寻绎解释一番,就被余宛容给打断了,「你们两个先说着,我瞧着床上那女子已经高烧了至少三四天了吧,再耽误下去,我可不能够保证,她还能够继续像正常人一样活着。」
寻绎不敢耽误赵文昭的情况,只能是憋屈的给余宛容让了让路,余宛容提着自己的小药箱,坐在了床榻边上,将小药箱里头,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给拿了出来。
「寻绎大人别担心,宛容是我南疆族内巫医的唯一继承人,继承了老巫医的全部医术,宸王殿下定然会平安无事的。」
「他年纪轻轻……我不是瞧不上他,只是殿下的金贵之体,万万不能够大意的,若是可以,能否让老巫医来给殿下医能否让老巫医来给殿下医治。」
「你想都别想,我母亲可不会给苗疆族外的人治病的,不过,你倒是可以让她入赘进苗疆,这样,或许可以让我母亲出手。」
余宛容年纪虽小,但是说出来的话,气人的功夫可不浅,让寻绎都要忍不住揍他了。
夙长老看着这屋里的气氛,赶紧带着寻绎出去了,「寻绎大人莫要生气,族内的人,大多都是这般古怪的脾气,这也是跟我们避世百年有关系,毕竟,多年不跟外人联系,这就失了跟别人交流的分寸。」
「呵,我看,他不是孤僻,而是欠教训,是你们族内老巫医的儿子,只怕是生来就受人追捧宠爱,没有经历过什么毒打吧。」
余宛容见着那个讨人厌,狗眼看人的家伙被夙长老给带走了,这撩开床幔,看着床上躺着的赵文昭。
哪怕是赵文昭之前再好看,可是这红疹子长在了脸上,也让人提不起细细打量的兴趣了。
余宛容知道,这个女人,是少族长……不,现在已经是族长了,老族长已经暴毙了不是?
这个女人,是族长的妻主,听说,好像是凤鸣的王女,是,是什么宸王殿下,这样尊贵的身份,也挡不住这南境遭人的环境。
余宛容随手拿起一个小瓶,用自己准备的药水融化其中的粉末,搅拌均匀后,给赵文昭抹在脸上,原本白皙的脸上有一块块的红色疹子就已经很难看了,但是抹上那姜黄色的药膏在脸上,更是丑陋了。
要不是看在她是族长的妻主,否则余宛容都要嫌弃的离开了,可是,他还是得赵文昭医治,否则,等到族长回来了,不得抹了他的脖子?
给赵文昭服了药丸,又剥了她身上的衣裳,挨个对症下药的抹上药膏,全都完事后,可是把余宛容给累坏了。
推开门出去,看到寻绎守在门口,眼睛里狠狠巴巴的看着他,「你瞪什么瞪,要不是我姐出去办事了,我才不会来给她看病呢,要知道,我的医术,那是千金难求,没让你出钱就不错了,你还嚣张!」
余宛容想要推开寻绎就走,但是没有想到寻绎会对他出手,躲闪不及,被寻绎一掌拍在胸口,但是他身上也不是没有防身的东西。
在寻绎收手的一瞬间,他怀中一只翠绿的蜘蛛就咬中了寻绎的手,寻绎吃痛看了眼自己的手,一条青红色的细线顺着伤口快速蔓延到虎口处。
「你……」寻绎还没有说出什么话来,就感觉到一股剧痛不是在伤口处传过来的,而是从心口处开始疼的。
夙长老见状,赶忙拿出银针来给寻绎镇住毒素,「宛容!解药……」
「不给!他居然敢打伤我。里头的人,谁爱救谁救,这个人,死不足惜。」说完,余宛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夙长老没有法子,只能是先给寻绎压制住毒素,又让人去给余宛容的姐姐传去消息,只盼着余庆赶紧回来才好。
不过,好在还有一个好消息,就是已经昏迷了五天的赵文昭终于醒过来了,一睁眼,就是一个陌生的房屋里,晦涩难懂的花纹在房梁上让赵文昭警惕的坐了起来。
张开嘴想要叫人来,但是现在的她却没有什么气力说话了,只能是自己慢悠悠的从床上坐起来,一步一步的困难的走着。
走到门口,打开门,看到的就是各种紧密排布在悬崖峭壁上的竹屋吊楼,而自己,也是身处于其中一间,赵文昭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建筑,更没有想过,这种阴森的峭壁还有脚底深不见底的黑洞……怎么能够住人的。
余宛容闲的没事,转悠来到赵文昭的住处时,看到的,就是一个浅蓝色的衣衫,近乎于月光的白,轻薄的广袖长袍,在海风中鼓动,那人长身而立,气势高贵,仿佛不是在赏景,而是在指点江山。
「什么人!」余宛容一声娇呵,让那人转过身来。
本以为是谁呢,没有想到是那个在族里昏迷了一天一夜的丑女人,余宛容顿时就没了兴趣,想要转身就走。
但是赵文昭却叫住了他,「公子,不知,这是何处,本……我身边的随从呢,你可否知道?」
「这是南疆,夙长老带你们过来的,你醒来的可真是不巧,正好在你的那些兵们换班的时候醒过来了,再有一会儿,就有两个兵守着你了,你问她们,也不迟。」
赵文昭没有想到这男子这么不给面子,也罢,既然自己人一会儿就要过来了,自己也没有必要去麻烦他人。
赵文昭回到房里,等了一会儿,那男子那男子口中的兵终于过来了,「殿下,您醒了,太好了,快,快去告诉
……」
本想说快去告诉寻绎大人的,但是两个人一想,这寻绎大人都已经躺在床上,要人照顾着呢。
两个人就像是卡了碟一样,赵文昭不解,「怎么了,寻绎呢,她怎么没有守在本王身边。」
「殿下,寻绎大人正,正躺在隔壁呢,正等着南疆的人救命呢。」其中一个没忍住,想着若是有殿下去说一说,或许这南疆的人就能够给寻绎解毒了呢。
「怎么回事。」赵文昭没有想到自己醒了,还能够有这么多事,她胸口发闷,咳嗽了好几声。
「是,是南疆的巫医,他,那是一个男子,寻绎大人信不过,不敢将殿下你的安危交到他的手中,便争执了起来,后面,寻绎大人想给那个自大的巫医一个教训,哪里成想被巫医身上的一个毒物给咬了一口。
夙长老没有解毒的药,只有那个巫医才有解药,可是,那个巫医就,就一心不想要寻绎大人好过,愣是没有管过一分,夙长老劝也劝了,却没有任何用。」
「那,那巫医在何处,若是可以,本王去求他,寻绎这事,不过是莽撞了几分罢了。」赵文昭不能够放任这事不管,毕竟,寻绎是因为自己才会这样做的。
赵文昭经由南疆人的指引,找到了余宛容的住处,这是一处单独的吊楼,无数黑紫色的藤蔓缠绕在阁楼之上,赵文昭敏锐的发现,这藤蔓其中,不知道是有什么活物,窸窸窣窣的声音让赵文昭有些不喜。
「在下凤鸣宸王,特来替寻绎向余公子请罪,寻绎是不对本王愿意为他多做弥补,还请余公子出手,放过他的性命吧。」
赵文昭撑着自己病弱的身体,连着来余宛容的门口找过很多次,余宛容每日在自己的房中听着也听腻歪了。
赵文昭的声音很好听,第一天听的时候,还觉得听不腻呢,没有想到,这女人模样不怎么样,可是声音还不错呢。
但是每天听一样的话,一样的语气……是个人都会厌烦的,余宛容打开自己的窗户,「喂,你知不知道,我的身子若是弱一点,还真能够被你的下属给打的半死不活的,我若是真的死了,谁会向你给我讨公道?」
赵文昭当然知道,是她们的人先对不起人家余宛容的,只能是说着会弥补,「是本王御下不严……」
「行了,别说了,我知道你想做什么,看在某人的面子上,我就饶了那个寻绎,他受剧毒的折磨,也有三四天了,罪也受够了。」
余宛容的松口让赵文昭松了口气,再三道谢后,这才回去了,赵文昭的性子本不是这般绵软的,可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又是这种毒虫遍布的南疆,她不得不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