棹雪献上茶水,乖低着头站在旁边,宋玉绰漫不经心地问:“顺仪前几天是不是生病了?重阳宴会怎么还没有看到她的身影呢?”
眉飞色舞的她似乎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说:“主子忍不住风吹草动,心事重重,换季节总要生病几天,苏顺仪悬着心呢!”
一听棹雪话中有言,便将殿中另一宫女遣走,棹雪乃是谢长安自娘家跟踪而来的婢女,也未与她相见,问:“宁姐她天天上太极殿么?”
棹雪叹曰:“月余凌晨至太极殿,黄昏方归,日如是。”
太极殿祭祀皇室先祖并进行例行祈福祭祀活动,工作日行人稀少。这一天清晨,宋玉绰出了家门便来到了这里。推开一扇窗户,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让人不禁感叹:这是什么味道?是茶香吗?突然想起谢长安曾经和宋玉绰聊到的心愿,莲花形托盘上青瓷茶盏袅袅冒着水白色的雾,宋玉绰无助地苦笑着。
棹雪担心的神情再难遮掩,跪地重重磕头:“小姐身体虚弱,仍坚守太极殿下跪一天,身体越来越差,皆不许太医院派人看,奴婢劝解亦不服,犹如中魔障一般。苏顺仪如有心事,仍请前去帮忙进谏。”
谢长安用几乎残害他的手段祷告,他的灵魂果然着魔了。
大殿之外秋叶凋零,太极殿中仍是绿意盎然,道旁松柏常青,但透着垂暮之气,院内连点杂草也难觅踪影,足见洒扫宫人之心,尽心竭力斩尽众怒。在这样一个安静的季节里,宋玉绰来到了清凉山下的西递村。这是一座有着千年历史的古村落,它没有太多的建筑和装饰。除了一条古老而又幽静的石板路。惟一的颜色是几盆装饰用的白菊,枯萎的花瓣像零落的残雪一样,更增添了萧瑟。
沁雪等候在外,谢长安一定在大殿里,宋玉绰招呼她噤声再把碧茹遗落在大殿外面,扶住门框,跨过太极殿高到膝上的门栏。
太极殿雄伟壮观,主殿空寂,廊柱上雕刻着龙腾云翳般的纹案,疏密有致没有留下任何空隙,面目狰狞的巨龙似乎马上就会伸出锋利的魔爪,吓得人们口无遮拦。“这是宋玉绰们的祖先留给宋玉绰们的最后遗产!”谢长安说,“宋玉绰是中国人,也是炎黄子孙……”他的声音很温柔。“是啊!这就是中国文化。太极殿没有供奉,所以只点了一盏高悬于梁上的三盏长明灯,灯光熹微、身影幢幢、暗淡无光,勾画出谢长安娇柔的侧影。
国朝极力推崇尊道抑佛的道教至上,所以太极殿的大殿最正中祭祀的是天地,而两边则是古往今来祖先的排位,谢长安则是跪于天地前,轻祝颂扬。
她全身心地投入到祷告中去,并没有听到宋玉绰轻放的脚步声。宋玉绰慢慢地走近她。大殿里一片寂静,只有一盏长明灯时不时地发出“哔哔”的响声。她那微妙的祝祷让宋玉绰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害怕被别人听到,细碎祝祷的话,俱用了很久不闻越州话,缠绵得像越州汩汩小溪,而她许了愿却悲怆入骨。
苏晴川在会试中成功过关,得了一个不错的成绩。
她把弟弟的生辰八字细细说了一遍,似乎将要会试的就是她本人了。她说:“你要做状元,宋玉绰就死给你看;宋玉绰要做大官,你就送宋玉绰到外面去!”哥哥说:“宋玉绰就送你去!她用十年的折寿相承诺,为什么她会如此坚持,明明不能在一起,弟弟的好和坏也和她没有关系。
似乎谢长安就是他曾有过的身影,最初宋玉绰还一心想着愿意背负过失,用他的一死来换取沈侍医。然而命运却偏偏与宋玉绰开了个玩笑:他被收容审查时,宋玉绰还在医院里值班。在那个时候,宋玉绰已经有一个梦。梦是那么美丽而又短暂,让人难以释怀。现在想起来,这些思绪就像小溪在石滩上流淌,再加上微妙的揪心,已经是不着痕迹。宋玉绰正想放下的时候,谢长安似乎陷入了泥潭。
宋玉绰探着手想扶着她的肩劝,那只手挂在空中毕竟没掉下来。她说:“你想什么?宋玉绰不想再见到你了!“宋玉绰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她。她说着,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宋玉绰知道她一定是有心思的。宋玉绰知道。她崇拜的人就是宋玉绰弟弟,有一次宋玉绰还想让两个人相处,从宋玉绰的角度来说,完全没有说服的能力。
宋玉绰抽身想走,裹着披风,理了理松松垮垮的围脖,听着后面谢长安悄悄地添了句,若不是嫌弃宋玉绰贪得无厌,请予另女。
宋玉绰叹了口气,也许把女儿交给谢长安,就可以把心从无望的爱里抽回来。
小朋友们,也许有一个小朋友真厉害。
宋玉绰跨出殿门,灰蒙蒙的天飘着细细的雪,碧茹说:“雪下了,顺仪还得早一点回来,以免路湿滑难行呢!”
宋玉绰不置可否,摇了摇头,雪子落到了宋玉绰手心,一阵酥麻之感,终于变成一摊水。
夜色如水墨,雪花淡淡?“昨夜,宋玉绰梦见了你。““梦里,有一个美丽的女子在叫宋玉绰,她是你的女儿。““你梦见了她吗?、雪飘落在院子里的树模仿着、佛覆盖着素帛、殿中燃烧着没有烟尘的银炭、再点燃一支苏合香、宋玉绰这才睡着。
隐约到了4月的下午,弥漫着紫藤的芬芳,还小的宋玉绰倚在爸爸的膝上,一身再平凡不过的葛布碎花衣裙和蓝布扎成的双环发髻。父亲坐在榆木折叠太师椅上,微闭双目。他的目光里有一丝温柔和淡定,像一个温和的长者。宋玉绰在他面前坐好,他站起身来,对宋玉绰说:“宋玉绰想去看山。那时太阳漏了下来,庭院斑驳得像碎金一样,安静得落花声也能听得一清二楚,宋玉绰才真正入睡。
未曾察觉那一刻,一院光华笼罩在阴霾之下,瞬间瓢泼大雨中,父兄皆如天外云烟般消失殆尽。父亲的身影渐渐隐没在雨帘里,而他的声音却依然清晰地响起——“宋玉绰等你很久了!宋玉绰等了好几天了……“.“是吗?“宋玉绰抬起头。宋玉绰呆呆地站在雨声里,迷蒙着远方一个公子撑着伞扶着门站着,颀长身影里,宋玉绰依稀感觉到自己已经等待那个男人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