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飞台扭头望去,少女已经挪开了视线,望向院中的空地。
她整个人拢在灯光的暗影中,看不清神色,那比雪还要洁白的裙袂在夜风中轻轻飞扬。
曲飞台轻蹙眉心,回想她刚才的话。
穿心刺骨的悲凉、仿佛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人,经历过世间的苦难、背叛与伤痛,最终与自己达成和解、释然的放下了一切。
曲飞台望着她平静从容的面容,心尖忽然抽疼了一下。
她明明还是个少女,最是无忧无虑的年纪,为什么却像过尽千帆的老人,与其说是放下,不如说一直在压抑。
即使自小礼佛,也不可能完全放下一切,就连佛祖,就能真的超脱红尘之外了吗?
曲飞台抬起的手,在她的肩膀上方停顿了一下,最终无奈的垂落下来。
叶贞靠在蓝卉心的肩膀上,整个人失魂落魄的走出来。
明镜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抬步离开。
曲飞台迈着长腿三两步追上去。
蓝卉心搀扶着叶贞连忙撵了上去。
——
“鉴于你未成年,且对方对你的行为不予追究,警方将不对你予以立案,你现在可以走了。”
在她利落的交代了和梁小红的关系以及梁小红让她做什么事情之后,警察对她进行了一番批评教育,便把她放了。
祝湘湘愣了愣:“不予追究?”
“是啊,那位明镜小姐看在你年纪尚幼,且是被人教唆,为你名声和前途着想,对你不予追究,你出去后要好好做人,再不能干这种丧良心的事情了。”女警察苦口婆心的劝诫道。
“应那位小姐的请求,这次事情不会记入你的档案中,做人、可不能恩将仇报啊,你要好好感谢她。”
祝湘湘梦游般走出派出所,冷风一吹,冻的她打了个哆嗦,忍不住双手搓着双臂找暖。
在皇冠的时候,她只穿了一条连衣裙,包厢里暖气开得很足,后来被警察带走,那些警察可不会怜香惜玉,她就这样进了派出所,出来时,好心的女警见她穿的实在单薄,便把自己的外套给她了,只是今夜下了雪的缘故,格外的冷,厚厚的外套也抵御不了这刺骨的寒风。
祝湘湘打了个喷嚏,裹紧了身上的外套,此时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派出所门口,她怎么说也是在豪门长大的,一眼就看出这是辆非常低调的豪车。
越有钱有本事的人越低调,而那些常常大金链子名牌包包挂身上开着限量超跑的,妥妥暴发户气质,底蕴内涵皆无,比如祝家就是这样。
就算有钱了,也改不了骨子里的土气。
祝湘湘看到司机下车,走过去打开后座车门,她下意识退到路边,双手紧张的抓紧了外套。
一个身着西装的男人弯腰从车内走了下来,男人戴着一副金边眼镜,显得斯文儒雅。
男人站定后,望着门牌上的警徽,笑了笑,提着公文包步履生风的走了进去。
祝湘湘眼睁睁看着男人从她眼前走过去,等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门口,蓦然反应过来。
他……他是李青卓,国内最知名的大律师,出手从无败绩。
上次祝少丹出事的时候,祝家请了一个律师团都撬不动他一个人。
在律师界有句名言,李青卓一人、可敌千军万马,此言一点不虚。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为梁小红而来?
如果他是梁小红的律师,那么就危险了,梁小红肯定能被保释出来。
她不就是个经纪人吗?什么能耐竟然能请到李青卓。
继而又觉得不对劲,她想起明镜说的梁小红背后有更深层次的资本,这才是她无所畏惧的凭仗。
祝湘湘摸了摸身上,手机丢在皇冠了,她要怎么才能通知到明镜。
祝湘湘想了想,硬着头皮又走回了派出所。
她屏住呼吸静悄悄的走进去,只见忙碌的大厅安静的针落可闻,警察们在自己的岗位上各自忙碌着,但大家的眼神却不自觉的同时望向一个方向。
所长办公室。
很快,所长陪着李青卓走了出来,点头哈腰赔小心,对刚从审讯室走出来的男警员说道:“快把薛先生放了,你们怎么办案的,人都抓错了。“
“所长……。”男警员眉头紧蹙,换来所长一个暗含警告的瞪视,“还不快去。”
男警员扫了眼李青卓,咬了咬牙,转身走进了审讯室。
很快男警员领着一个男人走了出来,男人眉目温雅俊秀,如朗月生辉,皎皎流光。
祝湘湘忽然捂住嘴巴,这……这不是薛安吗?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薛先生,实在对不住,是我的手下抓错了人,给您添麻烦了。”矮胖的所长慌忙赔着小心。
薛安弹了弹袖子上的灰尘,笑着瞥了眼男警员:“奉公职守、所长手下人才辈出,不错。”
对方立刻诚惶诚恐的垂下脑袋,忙说不是。
薛安大步走了出去,路过祝湘湘时,眯眼瞧了她一眼,那眼神盯的祝湘湘心底发寒,下意识缩了缩脑袋,等她回神,人已经走远了,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薛安在娱乐圈挺特殊的,一直不温不火,当年以最小的年龄记录拿到金鹿影帝,算是破了纪录,所有人都以为他前途无量,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他始终逃不掉影帝光环,烂片一部接一部,多次被观众质疑拍洗钱烂片,他本人洁身自好,跟梁燕然公布恋爱后,才再次被观众接纳,大众很吃他和梁燕然这对CP,只是这对发糖不多,大部分靠脑部,薛安也靠着和梁燕然的CP在娱乐圈拥有了大幅讨论度。
“你怎么又回来了?没事吧?”女警小姐姐看到祝湘湘关心的走过来问道。
祝湘湘摇摇头,抿抿唇问道:“警察姐姐,刚才那个人、是薛安吗?他跟梁小红的案子有关系吗?”
女警立刻扫了眼四周,见大家都没注意这边,压低声音对她说道:“这件事你别管了,快回去吧,你能抽身出来要感谢明镜小姐,不然这其中的水深……你一个小姑娘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快回去吧,以后好好上学,别瞎混娱乐圈。”
——
“薛先生,机票已经给您准备好了,先出国一阵避避风头吧。”
薛安停下脚步,扭头看向李青卓。
“是他的意思吗?”
李青卓摇了摇头:“国内已经不适合你了。”
薛安冷笑了声:“为什么?”
李青卓失望的摇了摇头:“梁燕然的死始终是一个炸弹,如果不出去避避风头,被对方抓着这个把柄大做文章,想必到时叶先生也救不了你了。”
薛安目光深邃幽冷,上了路边的黑色轿车,李青卓随后坐了进来。
“带我去见叶先生。”
李青卓摇了摇头:“先生现在并不在京州,且这件事白家的小少爷也插手了,恐怕不能善了,始终要找一个替罪羊,我看梁小红就挺合适的,你觉得呢?”
薛安淡淡道:“人本来就是她杀的,与我无关。”
李青卓挑了挑眉,“但你有包庇之嫌,爆出来始终是个麻烦,叶先生也是为你好,机票已经为你准备好了。”
李青卓将证件和机票交到他手里。
“出去避避风头,等这边事情解决了,你再回来。”
薛安本是随意一扫,目光忽然怔住,他看着机票上的目的地。
瑞士——卢塞恩。
那里有终年不化的铁力士山,山下的琉森湖风情无限,卢塞恩小镇沐浴在阳光下,与世隔绝,静谧安详。
那是她曾经的梦想。
薛安手指捏着机票,“必须现在走吗?”
“现在正在开往机场的路上,薛先生,这是叶先生的安排,请您配合。”
薛安怔怔的盯着机票,“他想做什么?”
李青卓垂下眼帘,并不言语。
到了机场,李青卓派了两个保镖跟着薛安,必须要亲眼看到他登上飞机才能放心。
然而他只是靠着车抽了根烟的功夫,保镖急忙跑回来说道:“不好了,薛安失踪了。”
烟头烫到了手指,李青卓赶忙将烟头扔到地上,皮鞋狠狠碾了一下,眉头紧蹙。
“不是失踪,他自己跑了。”
李青卓摆摆手:“不用找了,回去。”
这是他自己跑的,并不是叶先生不管他,出了任何事,他自己承担后果。
——
窒息,漫长的窒息……
她被绳子勒住了脖子,拼命的挣扎,然而只是徒劳,死神的镰刀稳稳的勾住了她的脖子。
意识迷离的最后一刻,半明半暗的视线中,她似乎看到一张疯狂狰狞的脸。
“敢跟我争薛安,去死吧,贱人。”
“薛安是我的、是我的……。”
“我才是他最爱的女人。”
……
“咳咳……。”叶贞从噩梦中惊醒,双手捂着脖子,犹如溺水的人,拼命的呼吸。
不知何时,泪已流了满脸。
一道白影立在落地窗前,月光如练,却不及那白衣皎皎清辉,潋滟如波。
“原来是梁小红杀了我……。”叶贞又哭又笑,迷惘了那么久,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她并未有多高兴。
“她一直喜欢着薛安,可是她从没有告诉过我……。”
她自顾自的喃喃着:“她为了薛安杀了我,可是她不知道,薛安爱的人,也不是我。”
叶贞捂着脸悲伤的痛哭起来。
自她死后复生,再害怕再迷惘,她也未曾掉过一滴眼泪,她要坚持找到她死亡的真相。
然而真的面对真相的这一刻,她崩溃了。
“两年前,我在一场舞会上见到他,他坐在角落里,显得那么忧郁而落寞,和热闹的人群格格不入,他抬头的那一瞬间,我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万里星河,那么璀璨、那么迷人、却也那么忧郁。”
“我从不相信一见钟情,但在我见到他的第一眼时,我便不可自拔的爱上了他,我主动搭讪,很老土的方式,邀请他跳一支舞,他答应了,我频频出错踩到了他的脚,他的脾气出奇的好,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很耐心的教我,他真是个好老师,然而他不知道,我是故意出错的。”
“舞会结束,我要离开了,他主动提出送我,在小区门口的香樟树下,我们自然而然的接吻,那一刻,我满心激动的以为找到了我的白马王子,那天晚上,我们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
随着叶贞情绪起伏的声音,落地窗前的少女始终没有回头,漠然的好似世外人。
“他是那么清醒而克制,我永远在他的眼中看不到爱意,我想没关系,即使是坚冰,我也有信心用一辈子融化他。”
“有一次,他在情深处难以自抑的叫了一声阿雨,我以为是幻听,没有在意,但是我永远也忘不了他当时的眼神,温柔的几乎要把我融化,那是我从未在他眼中看到过的,我喜不自胜,我以为他终于爱上了我。”
叶贞说着笑了起来。
“我一直在自欺欺人,可笑的是,他一直把我当成了替身。”
叶贞摸着自己的脸:“我想当初在舞会上,他看到我的时候,眼中让我心动的星河,大致是因为我的眉目有几分像他爱的那个女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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