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而来的警车打破了精神病院的平静。
院长胆颤心惊的迎出来,“警……警官……我们医院手续齐全,不是三无医院……不知道警官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一身笔挺警服的李岭,面不改色,威严肃穆,双目凝视着平静的医院大楼,不过才晚上九点多钟,整座医院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安静的有些诡异。
就像一座、巨大的坟墓。
寒风拂过脊背,恐怖到令人毛骨悚然。
“带我去见404的病人。”
听到404,院长身子下意识哆嗦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道:“警警官,404的病人不方便见外人。”
李岭展示了一下警证,“任何公民都有义务配合警方调查,你说是吗?”
那眼神,极具威胁性。
院长小心脏抖了抖,认命的转身:“警官跟我来吧。”
走了两步,他小心翼翼的说道:“不知道404的病人犯了什么事?严不严重?”
李岭并未回答他,院长看他一脸冷淡的样子,也不敢多话了。
“警官,404的病人,脑子有些问题,有自残倾向,总是拿头撞墙,我们也不能拿根绳子把人拴起来吧,她是人不是牲畜,所以时间长了,她这样子、有些吓人,警官最好做足心理准备……。”
“开门吧。”站在404房间门口,李岭冷声说道。
院长拿出钥匙,一番捣鼓后,厚重的铁门缓缓推开,霎时一股阴冷潮气混杂着腐朽的霉味扑鼻而来,令人几欲作呕。
李岭面无表情的推开铁门,抬步走了进去。
与其说是病房,不如说是监狱更合适。
巴掌大的地方,只有一张床一个马桶,除此之外,再无多余东西。
头顶一瓦灯泡散发着微弱的灯光,一闪一闪的,仿若鬼影,更添恐怖气氛。
靠墙的一张木床上,蜷缩着一个人,一个骨瘦如柴的人,乍眼看去,仿若一截骷髅。
那人一动不动,像是已经死去多时。
院长咳嗽一声:“她……她身体已经不大行了,就这几天的时间了。”
李岭猛然抬头看了他一眼。
院长赶紧摆手:“跟我没关系,给她治病也是要花钱的,是送她来的人已经放弃她了。”
李岭走过去俯身探了探女人的鼻息,剑眉紧蹙。
他迅速拨通一个电话。
“薄医生,请迅速派救护车前来……。”
院长一个劲的解释:“警官,这人送来的时候就是个疯子,我们精神病院关的都是这种人,她的家属交了钱就再也没来看过她,生病了也不管,最近想着联系她的家属商量一下她的后事,哪知道她家属的电话根本打不通,我们医院把她养到现在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对了。”院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上个月中旬,她的家属来看过她,是一个女人,派头大得很,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我当时还觉得奇怪……。”
李岭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是她吗?”
院长忽然一拍大腿:“没错,就是她,长的很精神的一个女人,我不会认错的。”
李岭沉默的低下头,看着眼前骨瘦如柴的女人。
“李婵。”他低低的喊了一声。
这两个字,仿佛拥有某种魔力,话音落地的瞬间,陷入昏迷中的女人眼睫微颤,艰难的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浑浊又沧桑的眼珠,写满了疲惫和无力,麻木空洞的仿佛刚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
“李婵。”李岭重复的喊了一声。
女人忽然抓住他的手臂,仿若骷髅般的手指犹如铁箍紧紧的深入他的肌理之中,像极了吸血的恶鬼,想活脱脱从他身上撕下一块血肉来。
女人张了张嘴,然而喉咙里只能发出嘶哑的干吼,那双浑浊的眼珠里透出几分焦急,令那张犹如老松皮般的脸皮微微颤动起来。
“你熬到现在,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对不对?一定要坚持住,我先送你去医院。”李岭温声安抚道。
女人眼中透出几分光彩,然而身体终究熬不住,躺在木板床上大口喘息。
不多时,薄玉浔带着急救人员赶到,当薄玉浔看到瘦骨嶙峋的女人,瞳孔骤然紧缩。
“李婵。”
虽然女人已经变的人不人鬼不鬼,但凭眉眼和脸部轮廓薄玉浔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快步上前检查了一下女人的现状,剑眉紧蹙。
“全身多器官衰竭伴随肝腹水,必须立即抢救,上担架,快……。”
薄玉浔带着人离开,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李岭正要离开,走到门口时,下意识转身环视了一圈房间,这间巴掌大的小房间肉眼可见,床头的墙皮被抠烂了几个洞,用破布塞着。
李岭想了想,重新转身走了进去。
——
李岭再出来时,院长小心翼翼的赔着笑脸:“警官,还有需要我配合的地方吗?”
李岭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不知为何,院长下意识心神一跳。
“有啊,所以院长,随我警局走一趟吧。”
院长脸色瞬间垮了,结结巴巴的说道:“警警官……这就没有必要了吧,我……我又没有犯事儿。”
“滥用药物、还是非法拘禁?”
随着李岭的声音,院长脸色越来越白,身体晃了晃,差点站不稳。
李岭脸色冷淡,大步离开:“带走。”
警察走过去,将手铐落在院长手腕上,院长朝着李岭的背影大喊冤枉,却只是徒劳,被警察一左一右的强制带离。
而这家精神病院,也在之后被查封。
“李队,李婵的户籍信息在十三年前就已申报死亡而被注销,她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李娟,在十三年前的一场大火中丧生,一家五口人命葬身火海,当年被当地警方以意外定案,现在看,这场大火十分可疑。”
当年这家人全部丧生,自然没有人追究这场大火的来源,警方更是草草结案,甚至连封存的档案都懒得敷衍,一查,全都是漏洞。
对方太过自信,以为过了这么多年,不会再有人追查。
李岭眯了眯眼:“继续查,可以从当年隔壁的邻居家入手,那天晚上下着雨,怎么可能失火。”
手机对面的木子愣了愣:“李队,原来您已经看过卷宗了。”
这也是卷宗中最大的漏洞,当天晚上前半夜下了大雨,受温室效应带来的极端天气影响,那一年的冬天来的格外早,甚至南方也出现了极为罕见的雪天,百姓们早早躲进被窝听着雨声睡觉,什么时候雨停的,没有人知道。
等到邻居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隔壁已经被大火付之一炬,只剩下断壁残垣。
邻居是第一个报警的,警察赶到后在现场拉起警戒线,当天就以意外失火草草结案。
五条人命,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木子挂掉电话,开始着手调查李娟当年的邻居,虽然经过十几年几经变迁,但如今大数据时代,坐拥有警方系统,找到一个人,还是非常容易的。
另一边,李岭赶到医院,李婵正在抢救中。
李岭等了半个小时,薄玉浔打开抢救室的大门走了出来。
李岭立刻走了过去:“怎么样?”
李婵是目前唯一的线索。
薄玉浔戴着口罩和手术帽,只露出一双眼睛,此刻剑眉紧蹙,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送来的太晚了,她全身器官已经全部衰竭,能挺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现在只能看她的求生意志有多强烈了。”
这是薄玉浔目前唯一的希望。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李婵活着,但是作为一名医生来说,他知道她活得有多么辛苦,也许死亡对她来说,才是唯一的解脱。
薄玉浔忽然想到一个人,急忙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
二十分钟后,一个中年女人风尘仆仆的赶来,她走的太急,外套穿反了也没注意。
李岭目光凝着在女子脸上。
“薄医生,我姐姐在哪里?”李娟急的哭了出来。
天知道她接到薄医生的电话说她姐姐还活着的时候,她有多激动,多惊喜,十几年了,姐姐终于有消息了。
不过看着薄玉浔身后的icu病房,李娟脸色渐渐白了,干涸的嘴唇轻轻颤抖着。
“我姐姐……她没事吧?”
薄玉浔叹息了一声:“情况不大好。”
李娟捂着嘴,蹲在地上痛哭。
薄玉浔蹲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放心,我拼尽全力,也一定要救她。”
李娟跪在地上,毫不犹豫的给薄玉浔磕头,“薄医生,我求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姐姐,我当牛做马也会报答您的恩情,求求您了……。”
“你快起来,你们姐妹俩因阿雪而受累,于情于理,我都一定会护你们周全,还有当年你家的灭门案,我也一定会替你讨还公道。”
李娟愣愣的抬头,泪珠还挂在她的脸上,她喃喃道:“薄医生,我真的可以讨到公道吗?”
薄玉浔目光坚定,斩钉截铁的说道:“一定。”
李岭在旁边沉声说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犯了罪,不过经过多少年,有怎样的身份,都要受到法律的制裁。”
李娟抹着眼泪站起来:“薄医生,我可以去看看姐姐吗?姐姐见了我,也许就醒过来了。”
薄玉浔点头:“我安排人带你进去。”
这时李岭的手机铃声急促的响起,他说了句抱歉,拿着手机走到角落里接通。
“李队,一个叫储伟的男人大闹警局,非要带走薄小姐。”
李岭眯了眯眼,他的手下不至于这种小事还需要给他打电话请示。
“他是什么身份?”
木子叹气:“申夫人的外甥。”
李岭下意识皱了下眉头:“等我一下,我打个电话。”
申先生向来低调,从不插手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的外甥怎么会和薄玉姜有牵扯?
薄玉姜身份可疑,如果真是他猜测的那般,这很有可能是一个圈套,他必须要试探一下申少剑的态度。
“申先生,您好,我是李岭。”李岭直接开门见山。
“原来是李警官,这么晚找我,有什么急事吗?”对方应该在吃饭,李岭听到了碗筷清脆的碰撞声。
“很抱歉这么晚打扰您,事情是这样的,今天下午在德昌楼发生了一起故意伤人案,凶手已被捉拿归案,只是刚刚尊夫人的外甥来警局大闹,执意要带走凶手,我们警察办案,只讲证据,如果什么人都能干扰司法系统,我们警察的尊严何在,百姓的安危何在?当然,申先生素来廉洁清明,自是不可能纵容亲戚闹事,我想应该只是一个误会吧,听说申先生即将回到京州,如果因此影响到申先生的口碑和名声,我想对申先生来说,大概也是得不偿失。”
沉默了一瞬,手机里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仔细听,似乎压抑着某种愤怒。
“多谢李警官提醒,这件事我会妥善处理,希望不会给李警官带来困扰。”
挂断电话,申少剑将筷子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冷哼道:“真是你的好外甥,一来就给我惹事。”
对面的申夫人愣了一下,“阿伟?他能惹什么事?”
“惹什么事?人家李岭的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他为了一个女人,闹到了人家警局,那个女人还是个杀人凶手,他可是把我的老脸都给丢尽了。”
申夫人吓了一跳:“怎么可能,阿伟他……。”
想到储伟慌慌张张离开的模样,申夫人似乎明白了,“阿伟怎么这么糊涂啊,我说他怎么忽然来江州,原来是为了一个女人,真是气死我了。”
为了女人没什么,若因此影响到他小姨父的前途,那就万万不该了。
孰轻孰重,申夫人还是拎得清的。
申少剑交代秘书去处理这件事,申夫人擦了擦嘴站起来;“我跟小周一起去,阿伟那孩子脑袋一根筋,轻易降不住他,我倒要看看,能把阿伟迷得神魂颠倒的女子长得有多天仙。”
申夫人匆匆坐车离开,申少剑眉头紧蹙,总感觉心底十分不安,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风平浪静之下,涌动着深深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