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少女碎玉般清冷的声音落地,整个大厅静的针落可闻。
不约而同的、所有人心头仿佛蒙上了一层阴影。
行恶必遭天谴,这句话不停的在众人耳边回响,一声一声,如钟似鼓。
世人大多奉行及时行乐,自私是人的天性,当自身的利益与别人的利益发生冲突时,恶念也便一点一点的滋生出来,一旦讨到一点甜头,便可自欺欺人的继续沉沦下去,美其名曰、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人活一世,只为眼前能看的到抓得住的利益,什么报应什么来世、双眼一闭腿一蹬,那是死后该考虑的事情。
此刻少女的话,点醒了所有人心底、深深隐藏的龌龊,就这样赤果果的摊开在灯光下,脸面挂不住了,催生出一种无法言语的羞耻感。
而对某些心存龌龊的人来说,可谓是当面给了一巴掌,脸颊火辣辣发烫。
“你……你满口歪理邪说,冉博文作恶多端,害了多少人,你作为他的女儿,负债女还,天经地义,你别想在这儿妖言惑众,要说该遭报应的,第一个就是你。”姓杨的指着明镜,破口大骂。
刘岩海眯起眼睛,作壁上观。
有人跳出来,正合他意。
以前海运他还能分一杯羹,自从冉腾霄接掌了冉家后,大搞垄断,他不得不停止海运,为此遭受了多少损失,而冉家却借此赚的盆满钵满,何其不公。
今日的商会,他本就意欲联合几个受害者,向冉腾霄发难,有个马前卒跳出来,再好不过。
朝人群中使了个眼色,自然有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指责,仿佛他们才是代表正义的使者。
眼看事态即将失控,一道冷淡的声音蓦然传来,“挺热闹的,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
死寂。
漫长的死寂。
刘岩海下意识扭头。
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迈着不疾不徐的脚步,逆着光影走来。
皮鞋摩擦着光洁的地板,他甚至听到了那细微的摩擦声,“嗒嗒嗒”犹如重锤狠狠击中了心口。
刘岩海大惊失色:“冉腾霄?你不是被警察抓走了吗?”
高大夫人双眸大睁,下意识后退一步,手指颤抖的扶着墙。
高二夫人搀扶着她,叹气:“大嫂。”
高大夫人面无血色,如丧考纰。
脸色同样难看的人有不少,皆是一脸震惊的表情。
“刚刚的事情是一个误会,现在误会澄清了,我便回来了,难道刘总很失望吗?”
冉腾霄带着浅笑的质问令刘岩海心底忐忑不安,他强自镇定,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原来如此,既然是误会,澄清了就好。”
刘岩海抬袖擦了擦额头上滋滋往外冒的冷汗。
冉腾霄抬眸,与前方楼梯转角圆台上的明镜四目相对,英俊的年轻男子轻轻勾唇,不可否认、他虽然有着令人惧怕的名声、但从财力颜值来说,他有着令在场所有女子疯狂痴迷的资本。
“我刚刚似乎听到有人说,我们冉家、完了?”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角落里的高嘉身上。
高嘉脸色青白,下意识躲在了高大夫人背后。
高大夫人以为冉腾霄不会跟一个女孩子一般计较,但她低估了这个男人的狠。
冉腾霄挥了挥手,两个黑衣人径直朝高大夫人走去。
高大夫人护住高嘉,咬牙切齿的说道:“冉腾霄,我女儿不过是说了一句话,你竟然要如此对待她,这个世界还有没有王法了?”
男人漫不经心的挑了挑眉,“在江州、我就是王法。”
轻飘飘的语气,却说着令所有人为之惊惧的话。
在江州、他就是王法。
所有人都想到被冉博文制霸垄断的那个时代,原来冉家人的骨子里,都是一样的狠人。
高嘉终于害怕了,“妈、妈我不要,我不要你救救我。”
黑衣人走到高大夫人面前,没有想象中的暴力,反而很有礼貌:“不知高小姐还记不记得刘月蓉刘小姐。”
高嘉抓着高大夫人衣服的手猛然一紧。
刘岩海皱了皱眉,目光如炬射向高嘉。
“前些日子,刘夫人的生日宴上,刘月蓉小姐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她和你是极好的朋友,如今刘小姐出了事,她说唯一想见的人是你,我们受到了刘小姐的委托,邀请高小姐一叙,高小姐就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高大夫人眉头皱的更狠了,破口大骂:“你们简直就是强盗,还想挟持我女儿吗?我现在就报警。”
黑衣人依旧从容:“刘小姐的意思其实很简单,只是想感谢一下高小姐的搭救之恩,高小姐莫要误会了,不如我现在就联系刘小姐,让她亲口告诉你。”
对方咬重了“搭救”这两个字,高嘉猛然哆嗦了一下。
高大夫人气的不行,拨110的手都在抖。
刘岩海快步走上前一步,呵斥道:“你们简直胆大包天,拿我女儿当借口来满足你们的私欲,我女儿卧病在床,由得你们如此折腾吗?”
黑衣人笑着看向刘岩海:“刘先生,看来你这个父亲当的不太称职,连自己女儿是如何生病的都不知道,宠女看来真的只是人设了。”
“你……。”刘岩海被怼的脸色阵青阵白。
黑衣人再次看向高嘉:“高小姐,真要我告诉大家、刘小姐是如何卧病在床的吗?”
高嘉赶忙走出来,迫切的说道:“去……我去。”
“嘉儿……。”高大夫人担忧的问道。
高嘉咬了咬牙,“在场的所有人皆是见证,今日我跟着冉先生的手下离开,若之后我出现任何意外,冉先生就是第一嫌疑人,我相信冉先生绝对不会视律法如无物,草芥人命这样的事、更不符合冉先生高雅的人格。”
冉腾霄勾了勾唇,目露不屑。
高嘉指甲掐进掌心,抬头看向明镜的方向:“冉小姐刚才的话说的不错,善恶到头终有报,既作恶必遭报应,那我就跟他们走一趟,我相信冉小姐的为人。”
高嘉终于聪明了一回,如果她出事了,不仅冉腾霄,明镜辛辛苦苦维持的慈悲人设,就彻底崩塌了,她不信冉腾霄真敢对她怎么样。
但高嘉心底依旧七上八下的,她不敢赌,冉家都是一窝疯子,万一、万一……
摇了摇头,她不再去想,安抚好高大夫人,跟着黑衣人离开了。
高嘉离开后,现场死寂般的安静。
冉腾霄目光望向谁,谁就是一个激灵,生怕下一个被带走的就是自己。
冉腾霄说了,在江州他就是王法,谁还敢跟他对着干,除非脑子被门夹了。
刘岩海两股战战,尽量缩小存在感,但冉腾霄目光偏偏落在了他身上。
“蛇鼠一窝、草芥人命、狠狠的钉在耻辱柱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刚才刘先生对我的评价。”
刘岩海沉默。
现在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彻底的骑虎难下了。
为什么冉腾霄被警察带走了还能回来,前后不过半个小时,楼上的枪声也不是假的,明明那人……
刘岩海咬了咬牙,终于反应过来了。
这是一个圈套。
“啪”刘岩海一个巴掌甩在自己的脸上,这突然的举动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惊惧的望向刘岩海。
这滑跪的也太快了吧。
“冉先生、不霄爷,是我嘴贱,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小人这一次,从此以后给您当牛做马绝无二话……。”
这副谄媚的嘴脸跟刚才痛斥冉腾霄的嘴脸简直判若两人,在场所有人看的目瞪口呆。
手下搬来一把太师椅,就放在大厅的正中央,头顶就是璀璨的水晶吊灯。
冉腾霄走过去,从容的落座,手臂撑着太师椅的扶手,轻轻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垂落的眉眼有种惊心动魄的瑰艳。
然而若斧刻般的英挺鼻峰冷硬如刀,刀刀致命。
薄唇微勾,不屑而凉薄。
“骂我可以,骂明镜,不可以。”
刘岩海脸色煞白,拼命的回想,自己好像没有骂冉小姐。
可是他当众跳出来为难,听说冉腾霄特别护短,尤其这个小姑姑,冉腾霄必定不会饶了自己。
冉腾霄打了个响指:“送刘先生上路吧。”
上路这两个字一出来,所有人脖颈一凉,心底惊惧更深。
刘岩海面色惨白如纸,破罐子破摔破口大骂:“冉腾霄你作恶多端,早晚会遭报应的,你等着吧。”
冉腾霄挑了挑眉,冷笑了一声:“放心,你会比我先遭报应的。”
眼神一瞬间冷酷下来,挥了挥手指。
黑衣人走上前,捂住刘岩海的嘴,将人毫无尊严的拖了下去。
这下子,全场彻底失声了。
冉腾霄慢条斯理的转了转脖子,“下一个,自己乖乖站出来吧。”
姓杨的比谁躲的都快,却躲不过黑衣人的眼睛,被狼狈的揪了出来。
黑衣人附在冉腾霄耳边说了一句话,冉腾霄眯了眯眼,朝准对方心口踹了一脚,直将人踹的翻跟头滚了出去。
“你儿子沉迷赌博,欠了一屁股债,撂挑子跑人竟还敢欺辱高中生,这种渣滓、老子跺他一根指头算轻的,既然这么想你的儿子,就去牢里团聚吧。”
男人震惊的抬头,嘴巴哆哆嗦嗦:“你……你说什么?”
“原来你还不知道,哦,大概你儿子欠的赌债太多,为了明哲保身,已经跟你的儿子断绝了父子关系,你以为他失踪就安全了,殊不知他正在监狱里为自己赎罪。”
没有给对方说话的机会,黑衣人极有眼色的上前,将人拖走了。
接下来,原先附和刘岩海的人都被一一带走,在场人心惶惶,生怕下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
高大夫人小声抽噎道:“弟妹,这可怎么办啊,咱们江州,是彻底没有希望了。”
高二夫人眯起眼睛,望着明镜的方向,轻轻摇了摇头:“大嫂,今晚这可是江州最大级别的酒会,你觉得申先生会由得他如此胡闹吗?申先生临走之际,是绝对不会让江州出这种大乱子的,我本来还觉得申先生没有出席有些蹊跷,现在看来……。”
她想到从白夫人那里打听到的消息,曾经何其风光的蒋夫人,如今已经成为了通缉犯,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不清楚,但是江州、是蒋夫人根植了十几年的地方,她的势力早已根深蒂固。
她如果要逃,一定会选一个自己最熟悉的地方。
高二夫人眸底猛然射出一道精光,不动声色的垂眸。
冉家与蒋夫人的仇怨由来已久,已成不死不休之态,蒋夫人不会放过冉家,当然,冉家也绝对不会放过蒋夫人。
冉腾霄如此高调狂妄,分明是故意的。
高大夫人根本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她担忧高嘉,恨死了冉家的嚣张。
高二夫人轻轻拍了拍高大夫人的手背,“大嫂别担心,嘉儿不会有事的。”
“嘉儿又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你肯定不担心,风凉话谁不会说。”
高二夫人皱了皱眉,也体谅她忧女心切,不欲与她多计较。
她看了眼四周,有些担忧,昶儿也不知去了哪里,半天没见身影了。
直到手下走过来说道:“霄爷,都处理干净了。”
冉腾霄疲倦的揉了揉眉心,挥了挥手:“热闹看完了,该回家的回家,今日之事,若我从旁人口中得知,后果自负。”
经过今天这一役,没有人会觉得冉腾霄的话是在开玩笑,得了允准,赶紧慌不择路的跑了。
眨眼间,整个大厅空荡荡的。
黑衣人退了出去,尽忠的守在门口。
有很轻的脚步声,冉腾霄耷拉着肩膀,很轻的笑了:“我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他的鼻尖嗅到一缕幽香,他看到少女蹲在他面前,那张总是云淡风轻的面容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担忧。
“你受伤了?”
他说:“没事、男子汉大丈夫……。”
下一刻、栽倒在她的怀中。
昏迷前的最后一刻,他想,那小子受伤她衣不解带的照顾。
他受伤了、她会难过吗?
哪怕一点点、一点点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