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智湛见状,有点受宠若惊,但他又怕表哥误会自己对朝鲜人有偏见,就先解释道:“朝鲜人打小鬼子那前儿也有好伙儿和坏伙儿的区别,像一个叫金勋的黄埔军校毕业的红军优秀将领,就是朝鲜人,他在红军中的名字叫毕士梯。他在一九二〇年的‘珲春事件’中,就率领一个连,参加了龙县青山伏击战,还击毙了小鬼子的加纳联队长呢。还有,八路军中的好多朝鲜人,都是好伙儿的,是专打小日本鬼子的。……”
贺智民笑了笑对表弟说道:“杀我亲娘的那些朝鲜人是坏伙儿的,他们都是啥人?……”
战智湛挠了挠脑袋,说道:“小鬼子战线太长,就那么点儿兵,哪儿够用!所以前线一旦吃紧,就会把关外的关东军调到关里,支援关里的小鬼子作战。小鬼子扫荡胶东根据地,驻扎在辽宁的小鬼子关东军出动了一个联队,在烟台登陆支援胶东的小鬼子。……这个日军联队中有一个由朝鲜人组成的‘浅井中队’,中队长的名字叫做‘浅井一夫’,这个恶魔的朝鲜名字叫做玉珠铉。……”
接着,战智湛给贺智民讲起了抗日战争时期胶东抗日根据地那段悲壮的历史。……
天麻麻亮了,被日本鬼子的扫荡部队追得抛家舍业,在山里边转悠了好几天的周庄的老百姓们正在家里香甜的睡着。浅井一夫站在山头上,手扶着因为在南京大屠杀中“作战勇敢”,朝香宫亲王亲赐的战刀,望着夜色笼罩下寂静的周庄,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丝诡谲的笑容。
两天前,当“浅井中队”进入空无一人的周庄时,浅井一夫制止了部下要烧毁老百姓的房子。他要留下这些房子,引诱老百姓返回自己的家园,再来一个回马枪。目的就是要完成一木正雄联队长交给他的任务,找到八路军藏在周庄的三万多斤公粮。八路军藏的粮食只有帮助八路军藏粮食的老百姓才知道。浅井一夫有点看不起驻扎在山东的日军。他感到很不解,这是怎么混的呀,连吃饭都成了问题。还得下乡抢老百姓的粮食以资军需。
周庄是八路军三区区政府所在地,这里的老百姓都被赤化了,必须实行“三光政策”绝不留祸根。浅井一夫冲正在用望远镜观察周庄动静的伪营长周善邻叫道:“嗨……周桑!……”
周善邻是周庄开明士绅、八路军掖县抗日政府参议周德芳的独生儿子,黄埔军校十五期毕业,被上司裹挟当了汉奸,现任伪军第八混成旅少校营长。周善邻听到浅井中队长叫自己,周善邻急忙跑过来,点头哈腰的说道:“太君……”
浅井一夫神气活现的对周庄做了一个包围的手势,又对周善邻一摆手。
“哈依!……”周善邻自然明白浅井中队长的意思,他又挥手叫过来自己手下的两个连长,七连长马友财和九连长杨成彪,说道:“马上把周庄包围起来!……要悄悄地进庄,打枪的不要。进庄之后,把老百姓都撵到学校的操场上去,找出来八路军的区干部!……”
马友财和杨成彪是周善邻最信任的人,也可以说是生死兄弟。周善邻说到这里,偷偷看了一眼浅井一夫,低声说道:“你俩小心点,别伤着俺爹……”
马友财和杨成彪会意的点点头,给周善邻敬了个礼之后,拔出腰间的驳壳枪,分别带着伪军下山了。浅井一夫见两个连的伪军已经按计划包围了周庄,顿时松了一口。他挥了挥手,带着鬼子也下了山。浅井一夫还没走到半山腰,猛然听到“轰”的一声手榴弹巨大的爆炸声,接着就是爆豆儿般的枪声。原来,“浅井中队”虽然解决了区小队设在山上的明哨,却被区小队埋伏在庄子边儿的暗哨发现了摸到村边的伪军。这个区小队的战士一见伪军摸了上来,急忙扔出了一枚手榴弹,向庄里报信儿。
手榴弹的爆炸声在寂静的黎明显得格外的响。浅井一夫大骂了一句:“八嘎!……”
浅井一夫的偷袭计划彻底破产了,现在必须尽快地冲进周庄。浅井一夫恼羞成怒,拔出军刀,用力挥舞了一下,就像呼叫狼群一般嚎叫了一声:“シューズを!……”
二鬼子和伪军打来了,庄里乱成了一锅粥!刚生完孩子的战三妮从枕头下抽出丈夫她的两只驳壳枪,冷静的搬开了机头。人称“周铁匠”的区小队队长周铁衫的小妹妹周春桃抱着战三妮刚出生的儿子跑了进来:“三姐,鬼子来了!……”
“周铁匠”随后也气喘吁吁的闯了进来。战三妮皱了皱眉头,望了一眼聚集到她房间的区小队战士们,十分冷静的说道:“嗯……铁杉,西边啦虽然没动静,但指定有鬼子在等着咱们。听东边啦的枪声都是‘汉阳造’,那里地形险要,不会有太多的伪军,你带人掩护乡亲们从那里打出去进山!……俺带几个人向西边啦打,掩护你们!……”
“周铁匠”怎么能让区长去冒险呢?但战三妮不容置疑的打断了“周铁匠”的话:“铁杉,别争了,来不及了!……掩护乡亲们撤退的担子更重!……”
“周铁匠”领着区小队,掩护着一部分乡亲们和怀抱战三妮儿子的周春桃冲出庄子,钻进了崇山峻岭之中。战三妮率领十几个区小队的战士突围过程中遇到了“浅井中队”的主力。区小队的战士们大部牺牲,战三妮和三个身负重伤的区小队战士被俘。
天亮了,没有太阳,它被层层的乌云遮住。那乌云放肆地游来游去,压住山顶,罩住了周庄。来不及跑出去的人们,都被赶到了周德芳老先生出资建成的学校的操场里。大家忐忑不安,紧紧的挤在一起,垂着沉重的头。战三妮和三个区小队的战士被绑在操场边的树上。
人群四周,围着端枪的鬼子兵。一个个瞪着凶恶的眼睛,枪上的刺刀闪出冷森森的寒光。虽然眼前是农历十一月的天,可谁都感到比十冬腊月还冷,阴森恐怖。
浅井一夫眯起眼睛扫视了一阵人群,摸了摸上嘴唇一小撮胡须,用破锣一样的哑嗓子叫了一通,然后一摆手。他身后一个鬼子兵接着朝人们喊道:“都搁那旮沓干啥呢!装犊子呢?麻溜儿利索儿的回答太君的问话,八路的粮食藏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咦?……稀奇稀奇真稀奇,东洋鬼子居然不会放洋屁,满嘴大碴子味儿!……”这个鬼子兵一张嘴,立刻让人们感觉十分诧异,有几个胆子大的抬头望去,又慌忙低下了头。
乡亲们想不到面前的这群鬼子兵,压根儿就不是日本人。而是在中国生、中国长,吃中国的粮食长大的朝鲜人。他们大都不会说日本话,却能说一口纯正的中国东北话。见老百姓还是不说话,浅井一夫挥手叫过来一个鬼子小队长。
鬼子小队长带着两个小鬼子来到战三妮的面前,拖到浅井一夫的面前,扔到地上。人们关怀心切,一齐上去阻挡,“哗啦”一声,十几个鬼子的三八大盖儿顶上了火,刺刀尖触到了人们的衣服上。手无寸铁的人们,被逼住了。战三妮的脸色惨白,一动不动的趴伏在地上。
浅井一夫手中摆弄着俺三姑打光了子弹的两只驳壳枪,和颜悦色的说了一通,然后向那个鬼子兵做了个手势。那个鬼子兵走到俺三姑面前,哈下腰说道:“太君问你了,你们八路把粮食都藏哪儿了?说出来太君就给你扎古、扎古……”
俺三姑抬起头,狠狠瞪了这个鬼子一眼,没有回答。浅井一夫冷漠的又一挥手。鬼子小队长“唰”的一声拔出了指挥刀,那个鬼子翻译皮笑肉不笑的对战三妮说道:“女八路,你还是麻溜利索儿的说吧,不然的话,太君就把这仨八路当成练刺杀的靶子了!……”
战三妮倒坐在地上,撑着一点力气也没有的身子。鬼子小队长怪叫一声,将指挥刀用力向下一挥。三个鬼子圆睁怪眼,杀气腾腾的跨步向前,嚎叫一声,三八大盖儿长长的刺刀刺入了怒目而视的三个区小队战士的胸膛。
浅井一夫的嘴角露出一丝狞笑,又挥了挥手。两个鬼子拨开众人,薅着一个满头大汗,浑身筛糠的五十多岁的老汉周德发,就往外拽。
“爹!……”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庄稼汉叫了一声,分开人群,冲了上来。
“一边拉姗着去!……”一个鬼子骂了一声,一枪托子把庄稼汉打翻在地。
鬼子小队长走到周德发面前,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擦拭了一下指挥刀,然后将刀高高的举起。周德发叹了口气,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垂首待死。乡亲们十分紧张地盯着鬼子小队长。
“慢着!……俺是三区抗日政府区长战三妮,藏粮食是俺一手操办的!……跟老百姓无关,你们放了他,要杀要剐冲俺来!……”战三妮双手奋力支撑住身体,斩钉截铁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