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面包绝尘而去,女服务员这才走了回来。服务台侧面的一扇门打开了一条缝,露出了济南军区敌工部侦察员王克躬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王克躬冲女服务员笑了笑,伸出了右手的大拇指。见女服务员冲他莞尔一笑,王克躬这才关上了房门,刚转过身来,贺智民的警卫员小李子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着滚倒在床上。
贺智民忍住笑,对王克躬笑道:“我说小王呀,这个女服务员倒是很有侦察员的天赋呀。呵呵……她叫啥来着?……”
王克躬也笑道:“报告贺副司令,山里的妮子没啥好名字,这个女服务员叫柳玉珍。……”
“哦……原来叫柳玉珍。呵呵……小王,这个柳玉珍不会是你的媳妇吧?……”贺智民忍不住和王克躬开了一个玩笑。
“俺们俩还没登记结婚呢。……”王克躬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
“你这个家伙,隐藏的这么深!……”贺智民对王克躬笑了笑,又对抱着电台坐在床边看热闹傻笑的李建设说道:“小李子,你马上把这个情况向‘临指’汇报!我可要去一趟‘胶东革命烈士陵园’,亲自会一会这个‘三姓家奴’了!……”
“是!……”李建设立刻把电台放到桌子上,边架设电台,边说道:“贺副司令,您是指挥员,哪能亲自出马呢,那也太危险了!我想这么着吧,我向‘临指’汇报完了,和王克躬两个人去,您就在招待所里休息、指挥好了!贺副司令放心,啥事儿也耽误不了!……”
正在穿衣服的贺智民停了下来,说道:“嗯……你去也好!万一在‘胶东革命烈士陵园’出了点意外,有电台方便,也好及时向‘临指’汇报。王克躬就不要去了,他和‘三姓家奴’朝过相,万一被这个狡猾的老狐狸认出来就麻烦了。咱们得小心谨慎,万万不能掉以轻心。这样吧,小李,你在车上向‘临指’汇报,咱们立刻出发。……”
杨道冕把北京面包开的很稳,一道儿上不住的和“三姓家奴”、洪勇男聊着天:“我说两位首长,坐我这破车可真委屈了两位首长了。……”
“三姓家奴”笑眯眯的对杨道冕说道:“师傅,你这车开的很不错呀,比我的司机那可是强得太多了!呵呵……我说师傅,你开了多少年车了?……”
“哎呦……谢谢首长夸奖!我让首长夸的都抹不开了。呵呵……我打参加工作那会儿就在公社办公室开车,满打满算也有十了年了。……”杨道冕头也不回的开着车,心中暗想不妨和“三姓家奴”开个玩笑。于是,杨道冕笑着说道:“我说首长呀,我们胶东人心眼子实,说话直来直去的。要是说错了啥,首长可别笑话我呀!……”
“三姓家奴”笑着说道:“没事儿!师傅你想说啥就直说。我是土生土长的吉林人,我们那旮沓山东人老鼻子了。东北人和山东人一个德行,没有那么多的弯弯肚子,无论说话还是办事儿都是嘁哩喀喳,直来直去!……”
“那可诚济好了!那我就说?唉呀妈呀……我都抹不开了!呵呵……”在“三姓家奴”和洪勇男的一再追问下,杨道冕这才装得有些抹不开,吭哧瘪肚的说道:“嗯……首长这个要是瞧得起我,那你回部队前儿就把我带去当兵呗,我专门给您这个大首长开车!听说在部队上当志愿兵开车挣得多,福利好。呵呵……”
“三姓家奴”和洪勇男对视了一眼,笑眯眯的说道:“那倒是可以研究的!等我办完了事儿,完全可以让吴参谋去找你们县的武装部,直接特招你入伍。不过……你的年纪有点大了,等我回了军区,和有关部门商量商量,再让吴参谋给你挂电话。……”
“唉呀妈呀……我说首长呀,我们家的邻居柳老爷爷给我批八字儿那前儿就说过我三十一岁上准逢贵人,这不就应验了嘛。我这辈子可全靠您了!二位首长还没吃午饭吧?前边有一家专卖‘栖霞过水面’的小饭馆,还算干净。我请二位首长尝一尝我们这儿地道的胶东地方风味。……”杨道冕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十分逼真。
这是一家改革开放之后,桃村出现的屈指可数的私营饭店之一。“三姓家奴”和洪勇男看了一眼店门上面的牌匾,上书“富民面馆”四个大红字。开饭店的是一对儿老夫妻,满嘴的桃村方言,不会说普通话。别说洪勇男,就连在中国生长了二十多年的“三姓家奴”半句也听不懂。杨道冕用方言和开店的老头儿说了几句之后,老头儿笑呵呵的去忙活了。“三姓家奴”和杨道冕坐到凳子上,开始闲聊起当地的风土民情来,洪勇男听的不耐烦,就去看叼着烟袋的老头儿做“栖霞过水面”。
洪勇男看得兴致盎然,对老头儿说道:“老大爷,这面可真白!……”
正在揉面的老头儿笑呵呵的说了一句什么,洪勇男挠了挠头,尴尬的转身去看杨道冕。杨道冕笑着说道:“王大爷说,这面当然白了,而且很筋道!因为这面是石磨磨的头麸面,是当地老百姓把小麦用清水淘好后晾干,再上石磨磨,再用箩把头麸面筛出来。……”
王大爷将面团又揉了几遍之后,这才放在面板上用擀面杖把面团擀成面饼,王大爷边擀,边往面上撒一些面粉,防止面粘到一起,直到将面擀成一张厚薄均匀很大的面皮,洪勇男越看越感觉到神奇。忽然见老头儿用擀面杖将擀好的圆面片卷起,来回折叠,将面片一层一层地叠成宽大约八九厘米的长塔形。
洪勇男中尉忍不住问道:“老大爷,这是准备做什么?……”
王大爷笑着说一句什么之后,杨道冕赶紧笑着翻译道:“二位首长,王大爷这是准备切面。就是将叠好的面片采用推拉式切面法,切成面条。……”
洪勇男中尉挠了挠脑袋,好奇地问道:“推拉式切面法?那是什么法?……”
杨道冕走了过来,笑着说道:“二位首长看王大爷切面的方法,就是推拉式切面法。……”
“三姓家奴”朴英植也好奇的走了过来看王大爷切面。只见王大爷切面时,刀从后面开始用劲,然后顺着劲往前切,再按原路将刀拉回。切出来的面条宽窄大约半厘米那样,很均匀。王大爷切面的技术很娴熟,没有几分钟,就像变戏法般切好了上百条的手擀面。
王大爷很快就将他的老伴儿煮好的手擀面,从凉水中焯出沥干,在“三姓家奴”、洪勇男和杨道冕面前的大碗里盛了大半碗。然后,淋上事先做好的卤汤,一碗色香味俱全的“栖霞过水面”就做成了。洪勇男早已亟不可待,立刻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三姓家奴”边吃,边故作斯文,摇头晃脑的称赞道:“嗯……这‘栖霞过水面’吃起来真的是别有风味,和我们吉林的大不一样!尤其这卤子,吃到嘴里鲜美香馥,韧爽可口。真是唇齿香郁,回味无穷。……”
吃完了“栖霞过水面”,杨道冕先领着“三姓家奴”和洪勇男参观了参观位于桃村镇牙子夼村,抗日战争时期胶东区党委《大众报》社的旧址,美其名曰消化消化食。一九四一年春,《大众报》社于良臣、胡华山、常其京等工作人员,就曾住在牙子夼村的三间草房里。报社当时的全部家当就是包袱包着的一台油印机,群众称为“包袱报社”。报社在艰苦的环境中编印了四年的报纸,报社所在的三间草房如今仍然保存完好。“三姓家奴”参观完了胶东区党委《大众报》社的旧址,不由得十分感慨。“三姓家奴”要命也没有想到,他当年的敌人竟然是在这么艰苦的条件之下,还能印出那么多期令胶东的日、伪、宪、特、顽头痛不已的《大众报》。就算是见到了文物,“三姓家奴”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总怀疑眼前的文物是后人伪造的。不然的话,八路也是人生父母养的,他们当真不是血肉之躯,而是钢铁铸就?像“三姓家奴”这种人永远也不会明白,就像战智湛负伤时,姜站长曾经对战智湛语重心长说起的那段话:“国家利益和人民利益至高无上!到底至高无上到什么程度,到底要高到什么层次,这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讲都是一个严峻的考验。我们有很多老前辈生前忍辱负重,就算是身后他们的冤屈也不能昭雪,甚至连累到他们的家人。……”
尤其是杨道冕领着“三姓家奴”和洪勇男来到位于凤凰庄村的抗日战争时期抗日军政大学三分校旧址时,这里的一草一木,“三姓家奴”依稀感觉到眼熟。渐渐地,“三姓家奴”的脑海中浮现出四十二年前的往事,他的心情也由感慨变得有些复杂了。一九四一年五月,八路军抗日军政大学三分校,也就是“胶东支校”由掖县三元村迁至牙山西麓刁崖后、麻地一带,后移驻牙山北麓东夼村。各营队分驻在雀刘家、小庄、上崖头等二十多个村庄。一九四二年年底,日本侵略者对胶东抗日根据地进行的“拉网合围”式“大扫荡”中,“三姓家奴”所在的“浅井中队”在林芳太郎少将独立混成第七旅团指挥下,对这里进行过疯狂的扫荡,犯下了罄竹难书的累累罪行。“三姓家奴”直到今天才知道,他当年曾经光顾过的那栋十分不起眼,用石头垒成的小房子,原来是八路军抗日军政大学三分校校长聂风智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