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丽在家忙了一上午,迟迟不见铁民过来帮忙,她很生气。
她手忙脚乱打兑施工人员吃过午饭,正准备收拾餐具,铁民风风火火赶来了。
“这一上午把你累坏了吧。”铁民额头布满了汗珠,他满脸歉意,憨笑着看王丽。
“你还知道呀!”王丽真生气了,她冲铁民吼道:“平常没事的时候,你整天狗皮膏药似的缠着我,有事了,你倒跑出去躲清静了。”
“是我不好。”铁民一个劲儿赔不是。
他给自己盛了一大碗饭,坐下来就要吃。
王丽狠狠瞪了他一眼,低声说:“别吃人家剩下的。”
王丽从碗柜里拿出两盘菜,这是她特意留给铁民的。
“你吃了吗。”铁民见王丽对他带搭不理的,先去给王丽盛了一碗饭,又恭恭敬敬让王丽坐下来,给她拿了一副筷子。
王丽的愤怒,也因铁民的恭敬,烟消云散了。
“你去哪了。”王丽问铁民。
“去医院护理爹了。”铁民回答。
“有刘冬梅在,用的着你吗。”王丽对铁民这句话很敏感。
“刘守成出院了。”铁民一不留神说出了实话。
王丽那双让铁民看了,心就痒痒的大眼睛,忽闪了几下,低头不语了。
平常家里没事时,铁民整天待在她家里,如今又是盖房子,又要收拾猪货,正缺人手时,铁民又去照顾他爹了。
如果换了别的事,王丽可能要提醒铁民,家里这边正忙得脚打后脑勺,铁民应该掌握好轻重缓急。
铁民爹住院,他弟弟妹妹又小,他妈还要为每月那一脚踢不倒的工资钱,坚持出满勤干满点。她现在的身份,不能在这件事上说三道四。
“家里这边的活,我不耽误。”铁民一脸的讨好相说:“你就放心吧。”
王丽听了铁民的话,自然笑在脸上。
她那颗善良的心,又忍不住要关心一下,谁会去护理周志强。
还没等王丽对那个不知为啥,拒不承认她的公爹,表示一下关心时,铁民就不打自招了。
“刘守成这事做的,真挺讲究。”铁民z动坦白,刘冬梅留下来照顾爹了。
还是那双让铁民心动不已的大眼睛,听到这个消息,顿时瞪得圆圆的,警觉地问道:“刘守成要干什么?”
“要……”铁民被王丽的惊讶警醒了。
对呀,如果刘守成只为了缓和他们俩家的关系,刘冬梅已经做的够多了,他没必要再把女儿留下来照顾爹。
铁民一个愣神儿,为了扫除王丽不必要的担忧,他说:“你放心,我肯定不欠她的人情。”
“你打算怎么还她人情。”王丽的警觉,让心无旁骛的铁民,一下子掉进了她的圈套里。
“我上午带她去百货公司,给她买了一套衣裳。”铁民以为这样一来,王丽就不会有别的想法了。
刘冬梅帮忙照顾他爹,他给刘冬梅买一套衣裳,彼此互不相欠。
“你真够大方的。”王丽终于按奈不住了,她瞪大了眼睛,跟铁民吼起来。
铁民满脸笑容,被王丽的愤怒凝固住了。
王丽也没有废话,她打开房门,对铁民说:“出去,从今以后,不许你再来我家了。”
“别闹。”铁民从来没想到,王丽会吃醋,而且还会吃一个村姑的醋。他一边吃饭,一边讨好地笑着说:“放心吧,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语言是沟通人与人之间,思想隔阂的重要性工具。也是杀人不见血的一把刀,关键看刀刃冲向哪一边。
铁民只想开解王丽的不满,却因用词不当,给本来就要在这个问题上,找邪火的王丽,提供了愤怒的机会。
王丽扯着嗓子,对铁民喊道:“你拿啥让我放心。”
铁民这个后悔呀,他真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他千不该万不该,压根就不该把刘冬梅留下来照顾爹的事,告诉王丽。
铁民一点也不怪王丽,甚至还为王丽的愤怒,感到沾沾自喜,这更加说明,自己在王丽心目中的位置。
他甚至后怕,怕一不留神,把昨晚跟刘冬梅住在一张床上的事,让王丽知道。那样,王丽都可能拿刀砍他。
昨晚,刘冬梅就跟吃错了药一样,缠着铁民没完没了的聊,恨不得把她有记忆以来所有的事,都讲给铁民听。
碍于病房内还有其他的病人,铁民谎称困了,要到外面走廊躺一会儿去。
好嘛,他刚躺在长椅上,刘冬梅就抱着被子来了。她把铁民裹个严实,愣是在铁民的脚底下,挤出一块地儿,坐下来又开始嘚不嘚聊上了。
铁民真怕了。
刘冬梅的大嗓门,穿透力太强了,其它房间的病人家属,都探出头来,向这边观望。
“你不困吗。”铁民很含蓄地提醒刘冬梅,别打扰其它患者休息。
“谁让你跑到外面来了。”刘冬梅把脖子一梗说:“放着病房里,现成的床不睡,跑外面来遭罪。”
铁民无奈,只好陪刘冬梅回到病房,以为这下刘冬梅就不能再“哇啦哇啦”说起来没完了。
他想的太简单了。
刘冬梅在医院里困了这么久,终于有个人能陪她说话了,哪还顾得在什么场合了。她依旧大嗓门不断,搅得其他病人和家属,一个劲用白眼珠瞥她。
“时间不早了,快睡觉吧。”铁民一个提议,让刘冬梅涨红了脸。
好在她大萝卜脸,灯光下根本看不出是红还是白。
铁民起身要躲出去,周志强发话了。“跟自家妹妹有啥不好意思的,都穿着衣服,挤在一张床上,对付一宿得了。”
刘冬梅听到周志强的话,就像讨来了圣旨。
她那只小棒槌一样的胳膊,搂过铁民,稍一用力,铁民就摔在了床上,她随即扒下铁民的鞋子,用被子又把铁民裹个严实。
她关上电灯,合身往床边一躺,果然不再说话了。
人家留下来是照顾爹的,铁民怎好意思自己盖一床被,把刘冬梅晾在外面。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铁民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决定把被子还给刘冬梅。
他掀起被子盖在刘冬梅身上,转过身去就要睡觉。
他感觉刘冬梅那边,身子挪动了一下,紧接着,一半的被子,盖在了他身上。他刚要推脱,刘冬梅伏在他耳边说:“别乱动,让人家听见了,多不好意思。”
铁民顿时僵硬在那里,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动一下了。
刘冬梅转过身去,不大会儿工夫,便传来了鼾声。铁民对鼾声并不陌生,他妈每晚必打呼噜。
铁民不知不觉中睡着了,等他半夜被尿憋醒,发现刘冬梅已经翻过身来,把一只胳膊一条腿,压在了他身上。
这丫头睡觉就这么沉,铁民把她的胳膊腿挪开,借着去厕所的机会,留在走廊长椅上,终于熬到了天亮。
如果铁民把这个经历讲给王丽听,估计王丽真的要把他赶出家门了。
“你放心,打今儿起,我不再去医院了。”铁民向王丽做出保证,换来王丽甜甜的一笑,铁民紧悬着的一颗心,总算平复下来了。
铁民真的说到做到了。
他除了上班以外,几乎所有的休息时间,都留在了王家。
施工队很讲信誉,一周过后,一间不足二十平方米的砖瓦房竣工了。
按照王丽的设计,在屋子入门处,砌上一道间壁墙,墙里面盘上一个双人床大小的火炕,墙外是烧炕的小火炉,其余的地方,王丽也做好了设计。
做一个整面墙的组合柜,在炕与组合柜之间,再摆上一张写字台,入门处还能摆下一个双人沙发。
铁民与王丽的婚房,就这样设计完成了。
“你明天去雇木匠,来打家具。”王丽给铁民下了命令,铁民为难了。
铁民这两年省吃俭用,攒了不到一千块钱。
爹这一场病,他硬生生被妈盘剥下去一百多块钱。
王丽出资盖的这间房子,已经花掉了二千多块钱,他怎好意思,再让王丽出资打家具了。
“先等一等。”铁民一句话说出口,见王丽又要瞪眼睛,他急忙解释说:“房子刚盖完,潮气重,现在打家具,木料很容易反潮。”
铁民要尽量拖延时间,再攒点钱,由他出钱打家具。
“这好办。”王丽更是干脆说:“从现在开始,每天都烧炕,直到把房子烘干为止。”
已经进了四月天,王丽把汤锅架在新房的炉子上,二十四小时不断火。既节省了煮熟食用的液化气,又把新房从里到外,哄的十分干爽。
谢桂芝是生意人,凡事想得比较周全。
她见两个年轻人,铁了心要在一起,便提醒铁民说:“房子也盖好了,你俩差不多就把结婚证领了吧。”
铁民听了猛怕巴掌说:“我咋把这事忘了。”
铁民原打算等爹的病完全好了以后,再偷出户口本登记结婚。经谢桂芝提醒,他有了新打算。
先把结婚证领回来,等爹病好后,再慢慢渗透。
假如爹仍坚持反对这门婚事,也耐不住他和王丽的婚姻,已经受到了法律保护。
他赶在一个下夜班,特意去商店买了一袋喜糖,去车站办公室,向办公干事赵虹说明来意。
赵虹年近五十,是个尽人皆知的热心肠。她先跟董振生做好电话沟通,董振生听说铁民要结婚了,虽然很惊讶,还是代表运转车间,同意了铁民的结婚申请。
八十年代初期,铁路职工的婚姻登记,其实很繁琐。
需要先向所在车间领导说明情况,经车间领导批准,由车间主管计划生育的女工,开具申请结婚证明,到车站办公室开结婚登记介绍信,然后夫妻二人再去户口所在地,办理结婚登记。
铁民不了解程序,省略了车间审批这个环节。
既然董振生发话了,赵虹也没有按规定,让铁民先拿来双方的户口本,由她确认,二人已经符合规定的结婚年龄,才能为其出具结婚登记介绍信。
赵虹给铁民开出了结婚登记介绍信。
铁民把介绍信揣进兜里,好像已经办理完了结婚登记一样,急匆匆赶到王丽家,让王丽拿上户口本,去街道开介绍信去。
“你得先把户口本拿来,街道才能给我开介绍信。”王丽比铁民精细,她已经打听好了,铁民这边结婚登记手续齐全了,街道这边才能给王丽开介绍信。
王丽没有正式工作,她申请结婚,需要由街道居委会出具介绍信。
“这好办。”铁民转身便走,一路急匆匆赶回家。
他进了家门,拖鞋上炕,手伸进被垛里,好一阵摸索,找到了妈藏钱的小布包,愣是没找到家里的户口本。
铁民知道,家里的户口本、粮食供应证,包括各种票据,都压在被垛底下。他每次去粮店买米面油,一伸手就能摸到,今天怎么不见了。
他把被子都搬了下来,找到了粮食供应证和其它票据,唯独不见户口本。
铁民折腾出一身汗,也没找到户口本。等周婶儿下班回来,铁民问妈:“咱家户口本哪去了。”
“我收起来了。”周婶儿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反问铁民说:“你要干啥。”
“没事。”铁民默默地愤怒了,他没有想到,妈会及早做好准备,防止他和王丽偷偷办理结婚登记。
如果铁民知道,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生子,估计生子又要皮肉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