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民得到一个意外惊喜。
二国骑自行车把他带到医院,挂急诊,看骨科,等X光片出来后,大夫下了医嘱说:“你得住院治疗。”
“好呀。”铁民脱口而出。
他住进医院,能够暂时躲避刘冬梅,等王丽那边去医院检查,确认怀孕了,他就可以跟爹摊牌了。
二国小眼睛眨了眨,提出不同意见。他说:“铁民,你不能住院。”
铁路职工因病或受伤,由铁路卫生所转到地方医院治疗,伤好后只需要铁路卫生所,在医疗结算单上签字认可,单位就会全额报销,基本上不用个人承担费用。
二国强调的理由,让铁民听了很为难。
他说:“你私伤休病假,每月多说能开十几块钱,亏大发了。”
他提出一个建议,让铁民每天坚持上班。这样一来,至少能保证每月出满勤,拿到全勤工资,顶多少一些奖金。
“我这样,怎么去上班呀。”铁民心眼实,不懂盘算,更不会偷懒耍滑。
二国不以为然说:“董大爷是咱头儿,只要他不说啥,别人谁也不能说个不字。”
“还是住院吧。”铁民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住进医院。
“我没带钱。”二国兜里揣了二百多块钱,足可以替铁民交住院押金,他执意坚持,铁民不能耽误上班挣钱。
平常二国话不多,这会儿他口若悬河,嘚不嘚一顿摆话,说的铁民没了主意。
人的思维,就像老树生根,一旦多虑起来,盘根错节的事,都接踵而来了。
铁民首先想到了王丽。
她每天一个人在家打理猪货,确实辛苦,就冲这一点,他就不能安心住院。免得王丽忙完了家里事,还要跑来照顾他。
他帮不上王丽,也不忍心让王丽再为他分神。
再就是刘冬梅,一旦知道他受伤住院了,肯定要过来护理他。
这丫头假实在,真有道行。
他爹住院,就被刘守成父女俩联手俘虏了,如今正愁找不到,对他单刀直入的机会。
王丽也不是个善茬儿,听说刘冬梅护理周志强,她早早就给铁民打了预防针,说这父女俩没安好心。
果然不出王丽所料,刘冬梅的真实意图暴露了。
假如铁民住院了,刘冬梅愣是来护理他,再被王丽撞上,结果不次于山崩地裂。铁民吃了熊心,吞了豹子胆,也不能因为这事,惹怒了王丽。
“不住院。”铁民最终打定了主意。
“你不住院治疗,由此产生的后果,完全由你自己承担。”医生向铁民郑重做出责任划分。
见铁民态度已决,医生只能给他做过骨伤矫正,再打上石膏,又开出一些消肿化瘀,专治跌打损伤的药品,随了铁民的心意。
二国主动为铁民交付了一百块钱拐杖租金,骑上自行车,带铁民回家了。
一路上,二国的小眼睛,笑的眯成一条缝,他如愿了。
二国想当调车长可不是一天两天了,怎奈有铁民摆在前面,董振生无论如何也不放心,让二国独挑大梁当调车长。
他爸冯国璋,已经放下身价,主动跟董振生提及此事,没想到董振生心眼实,没领会冯国璋的真实意图。
接下来不管二国再怎么跟冯国璋软磨硬泡,得到的只有一个答复:“人家铁民能通过个人努力,当上调车长,你凭啥就要靠老子。”
他不知道父亲究竟是怎么想的,只能自己争取发展机会。
铁民受伤住院,一时半会儿不能顶岗,车间肯定要另派调车长,二国只能还当连接员。
铁民上班就不同了,他可以名正言顺的,代理铁民的调车长职务,让铁民在一旁躲清净。
等铁民伤好了以后,董振生也看到了他的工作表现,就不好意思再让他当连接员了。
铁民拄着双拐,被二国搀扶进家里,见一家人都大眼瞪小眼的坐在那。
周志强赌气骑上自行车走了,谁都不知道他去哪了,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他刚出院回来,家里人为他的身体状况,捏了一把汗。
“你就作吧。”周婶儿正为周志强担心,见铁民脚上打着石膏,还拄了双拐,她是又气又心疼,眼泪噼里啪啦掉个不停。
“二国,陪我找爹去。”铁民不敢耽搁,希望二国再受累。
“咱去哪找呀。”二国骑自行车,往返几十里,陪铁民看病治伤,已经累的裤裆发粘,两腿打颤了。
再让他毫无目标的去满世界转悠,这事换了谁,都得先画个问号。
“我爹十有八九去刘守成家了。”铁民的猜测,提醒了二国。他说:“你老实儿在家待着,我去把周大爷接回来。”
二国宁愿自己再受累,去刘守成家找周志强,也不能再带上铁民,黑灯瞎火的去一通折腾。
他一个人骑自行车还算轻松。
二国与周志强的办法如出一辙。
他先去派出所,打听到刘守成家的地址,又在小卖店买了两瓶酒,两条烟,然后一路打听着,推开刘守成的家门。
刘守成已经睡下了,听到有人敲打院门,他迎出来看清是二国,还带来了烟酒,顿时喜出望外说:“哎呦爷们儿,难得你有这份孝心。”
刘守成把二国让进家里,吩咐刘冬梅又是沏茶,又是敬烟的。
按理说二国与刘守成见面,第一句话就应该说:我来接周大爷回家。
可惜二国支字没提周志强。
他把烟酒摆在刘守成面前说:“刘叔对我不错,我是来感谢你的。”
二国有自己的想法。
大牛被抓,他去派出所给大牛送饭,主要为了探听消息。
刘守成神秘兮兮低声对他说,要见他爸冯国璋。这就说明一个问题,刘守成知道他和大牛是同伙。
刘守成的消息来源只有两个,一是大牛不讲义气,把他给底儿了。再一个就是,他在半路跟大牛碰面,被刘守成看见了。
当时,二国和大牛分工明确,他负责望风探路,大牛负责押车去收购站。
他和大牛在派出所见面,两人眼色儿相对,二国就准确无误的做出判断,刘守成已经知道他是大牛的同伙了。
好在刘守成自我感觉很社会,跟冯国璋只字不提二国是大牛的同伙,还把这起案子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
就为这一点,二国就有必要答谢刘守成。
万一以后再有个马高蹬短,犯到刘守成手里,这也算是一种感情投资。
二国真是绝对的精明。
他不知道刘冬梅与铁民的事,以为周志强为了铁民被误抓,来跟刘守成要说法,所以,他必须缄默其口,不提不念。
倘若他在刘守成家撞见了周志强,就当是场偶遇,结伴回家就是了。
如果二国知道,刘守成已经铁定转业了,接下来还要有求于他爸,他绝对不会花光兜里这百十来块钱,来偿还刘守成的狗屁人情。
二国没看见周志强,在刘守成家抽了一支烟,便匆匆告辞走了。
他返回家门前,想向周家人说明情况,周家这时已经关灯睡觉了。
其实这会儿,周志强已经回家了,他带了一肚子气推开家门,见铁民脚上打着石膏,只说了一句话:“睡觉。”
一家人像往常那样,铁民和生子睡在里间屋,周志强夫妻和艳子睡在外间屋。
除了生子和艳子以外,周志强和周婶儿,包括睡在里间屋的铁民,在黑咕隆咚的空间里,谁也没有睡意。
铁民在想如何破解眼前这盘残棋,当然,他的最终目的是把王丽娶回家。
周婶儿见当家的闷闷不乐回来,肯定要问上一句为什么,否则,她这一宿也别指望能睡消停了。
周志强不是故意玩深沉,他在生刘守成的气。
这个狗日的,长了一张狗脸,说变就变。临出院前,还跟他哥长弟短的套近乎,转脸就六亲不认了。
他看见刘冬梅安全回到家里,紧张的心情自然放松了。
他知道刘冬梅不迟而别,是误解了铁民的好意。以为铁民嫌弃她,才羞愧难当跑回来,相信他如实说明情况,这片云彩就散了。
没想到刘守成没给他说话的机会,见了面就“邦邦邦”一顿质问,还让周志强给他一个解释。
周志强就是来做解释的。他听了刘守成的话,龇牙一笑,问刘守成说:“亲戚都做成了,你跟我要啥解释。”
要说刘守成也是个二货。
本来就是他家上赶子的事,他应该先听周志强说明来意,然后再装腔作势。不管真的假的,拿大P股压人也好,成心要把女儿嫁到周家也罢,了解到真实情况后,认定女儿跟铁民没戏了,他再发脾气也不晚。
刘守成干了一辈子铁路公安,抓小毛贼养成了习惯,动辄便要在气势上震慑住对方,他错把周志强当小毛贼了,吹胡子瞪眼睛一顿发怒。
“我好心让闺女侍候你,你还这样对待她,你还想不想好了!”刘守成发起火来,头皮发胀,说话有板没眼,倒让周志强抓住了把柄。
“我咋对你闺女了。”周志强笑容不减,问刘冬梅说:“冬梅,干爹对你咋样。”
“好。”刘冬梅看见周志强,心里所有的委屈,一下子都变成激动了。
刘守成愣愣地看着刘冬梅,有心问上一句:周老倔对你好,你干啥还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跟我诉苦。
“大哥,冬梅这个解释,你满意不。”别看周志强倔犟,他与刘守成这样的人打交道,不止会骂C你妈,关键时刻一句话,也能把刘守成噎个半死。
你自己的女儿,都说我对她好了,你还要啥解释。
刘守成眼睛眨了眨,猛挠头皮,发出“嘎吱、嘎吱”声,憋闷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正题说:“光你对她好有啥用,铁民是咋想的。”
刘守成这句话,说出了刘冬梅的心声。
“他是我儿子,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哪知道他想啥呀。”周志强完全可以把对刘冬梅做出的承诺,再向刘守成重复一遍,以家长的身份,认定这门亲事。
一想到刘守成跟他吹胡子瞪眼的咋呼劲儿,他把该说的咽回去了。
他就当刘守成不在,对刘冬梅说:“冬梅呀,咱家的住房条件你也看见了。你哥怕你们挤在一个屋,睡觉不方便,要在小房搭个床,他先住进去,等你们的关系有了一定再说。”
刘冬梅听了这番话,顿时涨红了脸。
刘守成听了,也干嘎巴嘴说不出话来。
要按周志强的性格,他说明情况后,转身就得走,从此再也不跟刘守成有任何交往了。
跟刘冬梅朝夕相处这段日子,周志强打心眼里喜欢刘冬梅,认定她嫁给铁民,今后肯定是过日子的好手。
为了儿子一辈子的幸福,也为了周家能娶到这么一个难得的好姑娘,周志强留了下来,并希望刘冬梅,能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
刘守成的态度,直接影响到刘冬梅。
所谓的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刘守成在最关键的时候,做出了最混蛋的选择。
他本该“哈哈”一笑,把刚才的误解,当成一个玩笑,接续与周志强的哥长弟短,遮掩下这个不愉快开场,接下来便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了。
“老周,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也不说啥了。”刘守成依旧板着面孔,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派头说:“我女儿也不是嫁不出去了,非要嫁给你家铁民。如果你们真想把这个亲戚做成,那就拿出诚意来,让铁民亲自来跟冬梅做解释。”
“该说的话,我已经说完了。”周志强心里一股火,慢慢着起来了。好在他还算比较克制,面带微笑说:“铁民没做错什么,你让他解释啥。”
“冬梅黑灯瞎火的跑回来,他总该有所表示吧。”刘守成纯属打铁烤糊了裤裆,看不出火候。
“铁民暂时不能来。”周志强本想说明,铁民为找刘冬梅,崴伤了脚,被送医院治疗去了。
他故意把最关键的事隐瞒下来,怕给刘守成留下话柄:你有病,让我闺女侍候,你儿子脚崴了,还让我闺女去侍候,我闺女该你家的呀!
周志强说完,转身便走。
刘冬梅起身要送周志强,被刘守成狠狠瞪了一眼。
等周志强走出刘家大门,刘守成低声提醒女儿说:“刚才你还说上赶子不是买卖,咋又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