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志强今天休班。
听说铁民回来了,他一大早就要去下屋,把自己的想法,正式告诉铁民。在刘冬梅和王丽之间,你有自主选者权了。
他还要强调一点:“如果征求父母意见,我和你妈都看好冬梅了。”
“爹,铁民还在睡觉。”刘冬梅把周志强拦在家门口说:“有啥话,等他睡醒了再说吧。”
可能这就是传书中的鬼使神差吧。
周志强正在家里琢磨着,中午吃点啥下酒菜,就听到刘守成在院子里大吼大叫声。
哟,混蛋亲家来了。
周志强起身下地,迎到家门口。见刘守成被刘冬梅搀扶着进来,他不解道:“我说亲家,你这是咋的了。”
如果说刘守成在下屋,看见铁民在穿裤衩,他没有思想准备,突然暴怒了。那么,在见到周志强的一瞬间,听到周志强叫他亲家,刘守成接下来的表现,就完全是临场发挥,没有剧本的一场即兴表演。
他一把揪住周志强的衣领,晃动着说:“周志强,我真心实意要跟你结亲家,你咋能这样对我呀。”
“爸,松手。”刘冬梅也是真急了,她扣住刘守成的手,用力一掰,刘守成就乖乖松开了手。
刘冬梅白了父亲一眼,责怪说:“有话好说,动啥手呀。”
刘守成刚要进入状态的表演,就这样草草收场了。
都说周志强是周老倔,他现在看见刘守成,简直就不烦别人。
按他的性格,对刘守成这个举动,虽然不能再骂刘守成C他妈,至少也得吹胡子瞪眼,问上一句为什么。
结果恰恰相反。他陪上笑脸,嘻嘻道:“你啥意思呀,还要跟我摔一跤呀。”
刘守成一声长叹,不请自进。他走进屋里,先拖鞋上炕,两腿一盘说:“冬梅,给我倒点水喝。”
“沏茶。”周志强紧接刘守成的话,对刘冬梅说:“柜子里有我新发的茉莉花茶。”
“我喝绿茶。”刘守成开始矫情起来。
“西湖龙井行了吧。”周志强没等刘冬梅动手,他先打开柜门,顺手拽出一袋花茶,递给刘冬梅说:“去把水烧上,然后去市场,选你爸爱吃的东西买回来,咱哥俩今天必须好好喝一顿。”
“对了,我自行车上挂着下酒菜。”刘守成想起了他刚买的二斤小杂鱼。
周志强和刘守成各自完成了见面礼,对坐在炕上。他接过刘守成递过来的大生产香烟,自己点上烟,深吸了一口说:“啥事呀,把你气成这样啊。”
以往周志强看见刘守成,总是他先掏出大前门香烟,递给刘守成。这次他不仅接过刘守成的大生产香烟,还自己点上烟,没替刘守成点烟。
细节决定胜负。
周志强兜里揣着大前门,愣是没打算拿出来招待刘守成。
理由很简单。
他为找寻刘冬梅,去刘守成家,挨了刘守成一顿狗屁斥儿。如今刘守成主动上门来,没等进屋,先给他来了一个下马威。
周志强笑在脸上,恼在心里。有道是来而不往非礼也,他必须拿捏一下刘守成这个混蛋。
“铁民也太不像话了。”刘守成被周志强一顿神操作给刺激着了。
正所谓人在人情在,人走茶就凉。
今天就是刘守成的磨难日。
他刚结束了三十余年的公安生涯,陡然间变成一个普通工人了,连周老倔都不拿正眼瞧他了,接下来的日子该咋样过呀。
刘守成心情郁闷到了极点,只能拿铁民说事。
周志强听了刘守成的一番抱怨,笑着说:“我说亲家,那是人家小两口的事,你跟着操那闲心干啥呀。”
刘冬梅端了一个大茶缸子进来,她把茶缸子放在周志强和刘守成中间,又拿来两个玻璃杯,转身出去了。
事情就怕细琢磨。
刘守成眼睛眨了几眨,似乎读懂了周志强的画外音,难不成冬梅已经跟铁民住在一起了。
好在刘守成是个红脸膛,他脸面滚烫着,表面看不出颜色的变化。
周志强见刘守成瘪茄子了,有心再挤兑他几句。话到嘴边,还是被他的善良给拦住了。
冬梅是个好孩子。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冬梅的面子上,别再让刘守成为难了。
“兄弟,这事你打算咋办呀。”刘守成这会儿,全然忘记了装腔作势,他恨不得明天,就给铁民和刘冬梅举办婚礼。
女儿都被人家睡了,这事必须速战速决,万里出现一个一,他就赔大发了。
“我不管,听他俩的。”周志强难得看见刘守成低三下四的状态,他故意拔直了腰板,给刘守成制造一个悬念。
“冬梅去哪了。”刘守成又着急了。
他在送刘冬梅来周家时,但凡能想到的,都反反复复叮嘱了一遍,唯独这个最关键的程序,给他遗漏了。
其实也不是他疏忽了,哪个当爹的,能给女儿警示被窝的事。
刘守成开始害怕了。
在他的思想意识中,女儿也算是经过事的人,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把身子给了铁民,除非铁民对她作出了承诺。
刘守成一出溜就要下炕,被周志强拽住胳膊说:“你干啥去。”
“我……我看看冬梅干啥呐。”刘守成必须马上见到女儿,先问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看看其中有啥纰漏。
“我打发她去买菜了,一会儿咱俩得好好喝几杯。”周志强难得的扬眉吐气。
你个狗日的刘守成,平日里都是你跟我装腔作势了,今天我非好好回敬你一番不可。
“现成的小杂鱼,还买啥呀。”刘守成要甩开周志强,去找刘冬梅。
周志强铁了心让刘守成着急上火,他拦在门口,不让刘守成出去。理由是,刘守成好不容易来一趟,必须留在家里喝酒吃饭。
周志强干打雷不下雨,他打发刘冬梅去市场买菜,却故意忘了一个关键环节,没给刘冬梅拿钱。
咱不能妄言这是周志强的有意设计,让刘守成的女儿自掏腰包,在婆家请娘家爹吃饭。
也可以理解成周志强习惯了发号施令,根本想不起来,还得给刘冬梅拿钱。
刘冬梅兜里还有几十块钱,都是从娘家带来的。
但是她不能再花了,她第一次来周家,就SB似的自掏腰包卖鱼卖肉,招待周家全家人吃了一顿。这次来周家,她又去市场买了菜。
按说周婶儿过日子是精细人,对这些细节应该有所掌握。
周志强曾经说过,让她把生活费交给刘冬梅打理。她既不反对,也没照办,只是特意去菜市场,买肉买芹菜,回来包了一顿饺子。
不能说刘冬梅会算计,只能说普通百姓的家庭生活,就是在斤斤较较中过来的。
刘冬梅走出大门,见大牛骑自行车等在院门口,铁民穿戴好,拄着拐杖,赶集似的匆匆出来,坐在大牛的自行车后货架子上,说话间就要走了。
“哥,你干啥去。”刘冬梅一路小跑追过来。
“我有急事。”铁民都没看刘冬梅一眼,他一拍大牛的后背,大牛骑车就要走。
“给我拿点钱。”刘冬梅向铁民解释说:“爹让我去市场买菜,我兜里没钱。”
这个理由很充分,铁民从兜里拽出一叠钱,最大只有一张十元面值的。
他把这一叠钱,都给了刘冬梅。
大牛看了,心里酸了吧唧的。
铁民平时和他在一起,花一毛钱都得盘算一下。在大牛的记忆中,铁民为他最大的花销,就是第一次遇见王丽时,在车站候车室给他买了四个冰菓,如今,刘冬梅一张嘴,他就把兜里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
他骑上自行车,载铁民去王丽家。他不觉中发出一声感叹:“哎呀,啥好都没有逼好呀。”
铁民正在想着怎样向王丽做解释,没在意大牛说什么。
他最初打定主意,见了王丽,二话不说,拽上她就去领结婚证。
刚才那一幕,他越想越后怕,王丽居然让他去死。
可能别人不了解王丽,不能为了她说的一句气话,就心惊肉跳,如临大敌。
铁民听了王丽的话,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冥冥之中,仿佛传来一个令他心惊胆颤的警示:王丽要出事。
现在铁民只有一个想法,尽快见到王丽,打他也好,骂他也罢,只要王丽同意跟他去登记结婚,就算化解了所有的误解与愤怒。
大牛自行车骑得不紧不慢,铁民急的火上房,他催促大牛说:“你快蹬几下不行啊。”
“你还没告诉我咋想的,王丽和刘冬梅,你到底要谁。”大牛话没说完,后背挨了铁民一拳,他疼的一咧嘴说:“哎呀我操,疼死了。”
两人来到王丽家门口,铁民跳下自行车,一顿猛砸院门,大声喊着:“小丽,开门,你快开门呀!”
铁民的砸门声,惊动了左邻右舍,邻居探出头告诉他:“家里没人,别砸门了。”
“她去哪了。”铁民的问话,没人应答。
“大牛,你跳进去,把门打开。”铁民想出一个最笨最蠢的招儿。
“我跳……个屁。”大牛可是刚从拘留所出来的人。
尽管当时的法律法规还没那么健全,擅闯民宅也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大牛刚刚吃过苦,怎敢再违法乱纪。
“有我在,你怕啥。”铁民这句话,差不点把大牛的鼻子给气歪了。
即使王丽在家,故意不开门,也是为了拒绝见铁民。他还大言不惭,把自己当成了这家的主人。
大牛险些把嘴撇到腮帮子上,铁民见了,气的抡起拐杖就要打他。
见铁民急得要掉下眼泪了,大牛懵了。铁民从没对他如此暴躁过,他低声问道:“铁民,你咋的了。”
“我怕小丽做傻事。”铁民话音未落,大牛“噌”地一下窜上邻居家院墙,连滚带爬跳进王丽家院落里,打开了暗锁院门。
两人冲进院子里,见屋里房门上了锁,扒窗户往里看,里面果然没有人。
王丽能去哪呢?
铁民急的团团转,大牛在一旁察言观色,想到了那张化验单。他问铁民说:“那化验单是啥意思。”
“没事。”这就是铁民,大牛想从他嘴里套出一句话,比登天还难。
“你回去吧。”铁民要留下来继续等王丽。
“人家没回来,就是为了躲你,你还等个屁呀!”大牛突然发火了。
铁民从小到大总是这样,大牛有屁大点事,都跟他嘚不嘚一顿摆话。可他不管遇见啥事,宁愿憋在肚子里,沤成粑粑拉出去,也绝对不多说一句话。
大牛的怒火不止这个。
如果面前站着的不是铁民,而是二国,他肯定把所有的怨言都说出来。
你明明跟王丽搞对象,还张罗着要跟人家结婚,为啥还让刘冬梅住家里。刘守成说的那些话,分明是铁民在下屋,把刘冬梅给干了。
这事没让王丽知道也就罢了,可惜她知道了,而且还亲耳听见刘守成所说的话。
别说是王丽那个小辣椒了,换了其她任何一个女人,也不能容忍这事呀。
“走吧,回家等消息去吧。”大牛没敢把结果说出来,但他心里清楚,王丽不可能再理铁民了。
铁民默默地站了好一会儿,觉得大牛说的有道理。与其留在王丽家院子里傻等,不如在她家周围转转,或许能遇见王丽。
俩人锁好王丽家院门,铁民让大牛先骑车回家了。他一个人拄着双拐,在小镇漫无目标的走着。
铁民就这么走着,从白天走到夜晚。
他担心王丽会做傻事,可是他绝对不会想到,此时的王丽,已经喝的宁酊大醉,被人架到小旅店,开启了她的不归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