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分别之时

第二天的拂晓时分，老马夫就独自离开了。

他此次回到天晟国，本是有其它要事待办，只是因为偶然听到一位官家朋友，无意中提及了柳茹陌和凌慕枫，这才匆匆赶往了清河郡。

在临行前，他把凌慕枫叫到了屋子外头，低声细语地不知道交代了些什么。

总之，在那过后，原本已然有点适应了父母不在家中的少年，情绪再一次变得异常低落。

从入定中醒过来的柳茹陌，在屋内轻呼了数声，却并没有听见回应。出到了屋坪外，最后才于村子旁边的小河中央的一块石头上面，发现了少年的身影。

「在想什么呢？」除了天生触觉灵敏之外，柳茹陌在轻身之术上，也同样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当别的同龄人，都还在为了能御空而行，苦苦想尽办法，尝试了各种途径，只为求突破到丹罡境的时候，她却能凭着不过刚到淬髓高阶的修为，就可以迎风舞，随风动。像是完全无视，这盛元大陆千万年来的武境桎梏。而此方天地的法则束缚，也似乎对她，特别的青睐，特别的宽松与放纵。

说起这个，或许也是一种巧合——柳茹陌同时兼有着两种异常出众的天赋，而凌慕枫也有着从小就目力过人的异禀，且男俊女俏，故难怪当日在风铃江上，看着两人并肩立于船头，楚先生也不得不由衷说了四字：一对璧人。

所以，从屋坪到小河边的距离，对于柳茹陌来说，不过目光所及，仅是咫尺。

在轻声询问了一句后，柳茹陌于是也选了少年旁边的一块石头坐下。

河水清澈，潺潺而流，让她甚至有一种想要脱去脚上的靴子，尔后不顾深秋之寒，赤足伸将进去泡着的小小冲动。

「柳姑娘，老伯和我说的那些，可都是真的么？」凌慕枫双眼望着深山的方向，却分明眼神涣散，仿佛没有焦点。

「什么是真的？」看着少年满是茫然的一张脸，哪里还有半分前些时日，他站在山岗上，大声说出自己心中「宏图志愿」时的意气风发模样？

对此，柳茹陌没来由地竟感到了一丝心疼，而这，让她不禁轻蹙起了眉头。

凌慕枫猛地收回目光，扭转头，挺了挺腰身，紧紧地盯着她的双眼问道：「老伯说，黄师爷，也就是你们敖危国羽士徵七，当真有以人脑兽脑为食的恶习么？」

柳茹陌一听此言，先是愕了一愕，她是也未曾想到，今天使得少年如此落寞的原因，竟是为了这么一件事。

她稍稍偏过头，避过那两道灼灼的目光，心中兀然好像有点明白，刚刚身旁的少年，为什么要看着大山的深处——那里风过松林，表面看着一片祥和宁静。但如果当你靠近，就会发现，或许里头某个黑暗的角落，可能随时会窜出来一头凶残的野兽，垂涎三尺，狰狞地看着你。

一座山，其实也是这个世界的一处小缩影，有着许许多多的新奇与精彩，让人着乍听之下，难免会心生向往，却又同时到处充斥着魑魅魍魉，在随时准备着咬碎、吞噬你的梦想。

而她也马上明白了，对于徵七行那歹毒之事，少年真正在乎、在意的是什么。在乎的是自己这么一个相伴了一路的朋友，牵涉到了其中；在意的是，自己作为一国长公主，在此之前，对这事究竟是否知情，是否对此只有纵任，而无所作为。

有心想要隐瞒实情，敷衍过去了事，但几次张嘴，却又发现根本说不出口。最终她点了点头，轻声地回答道：「嗯，大多是真的吧。」

看到少年因而脸色为之一变，她于是觉得还有必要去解释一番，「他们竟身为作为秘构探子，所做的，本就是天底下最见不得人的事情。而为了达到目的，他们会不择手段，再肮脏，再狠毒，也在所不惜。」

「

有时候，他们会制造一些些诡异残忍的事情，并故意传将出去，也许只是为了给自己钉上一个新的标签，转移别人的目光和注意力，从而能更好地，掩饰自己原来的身份与特征。而身为一国公主，我自然不会对此一无所知。他们在别人的眼中，可能只是罪大恶极之徒，但他们在敖危国人的心里，却一个个都是值得敬仰的英雄。」

她话里的「别人」，大概也包括了自己吧！

「我明白了。」说完这么几个字，少年就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整个地蔫了下去，跟着喃喃自语地说道：「俞导师当日给我们比较了各国秘构精卫的特点，说雄武大氅士气势纵横开阖，却又纪律森严；说雅风影使，行事诡秘难测，最善捕捉机会；说步熊龙象卫，猛若金刚，其实心思百变；更说敖危羽士，足智多谋，行事最为周全周密。各有各风姿，令人听之而荡气回肠。」

说到这里的时候，少年突然打住了，因为他总算明是白，这些一个个赞誉之词的背后，每个字眼里头，都渗出着淋淋的鲜血。

「我要走了。」认真听完少年说的最后一个字，柳茹陌就站了起来，轻轻地说了这么一句。

「走……走了？」凌慕枫闻言，不由得愣了一愣，心里顿时五味交杂，让他差点就说不出话来。

「嗯，走了。」柳茹陌点了点头，重新把那纱巾戴上，然后轻轻一跃，就跳到了河岸上，随即头也不回地，往着村口的方向走去。

「这就走了么？」看着她的背影，凌慕枫伸出一只手，想着要去挽留，但马上又放了下来，直到看到对方已经出了村子的范围，准备开始展开身法，掠飞而起，他终于没忍住大喊了一声，「柳姑娘……」

「凌慕枫，你保重呀！」最终也没有回首，唯有声音悠悠地飘了过来，但见长裙轻摆，佳人身影，转眼已杳。

如果不是老马夫临走前，说的那些话，少年曾经打算，起码要把柳茹陌送出天晟国境，即使他知道，大概有了徵七给的那张地图，一路上，都会有敖危羽士遣派的人保护。

如果不是「黄师爷」的所作所为，实在过于骇人听闻，残忍歹毒，他甚至想要去留下柳茹陌，在李家寨呆上那么两天，尔后带着她，在自己曾经于周围到过的那些有意思的地方，走上一趟。

只是如果，终究不过假设。

柳茹陌走得坚定而果决，似是没有一丝的留恋；凌慕枫也没有作出挽留，或者追随其后，而是选择了遥相送别。

因为两人都很清楚，彼此心中已生出隔阂，很难再像之前那般，坦然相处。立场的不同，致使这么「一对璧人」，也渐行渐远。

而就当少年愁绪百结的时候，恍惚间，隐隐听到有人在呼唤着他。

回头望去，却是从村子里，飞奔而来三道熟悉的小小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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