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清殿。
四皇子规规矩矩躬身见了一礼,浑然没有在沅止殿中那副小孩子模样了。
皇帝晏铮放下手中的玉管狼毫,抬眼问:「你母后答应了?」
「母后答应了儿臣,以后不会多管女学的事情了。」阿棣垂首肃立,目不斜视。
晏铮这才松了一口气,望舒的性子,管又管不得,吓唬也只能吓唬一时,最终只会换来更激烈的反弹,反倒是会伤了感情。好在,儿子稍微大点儿了,能派上用场了。
晏铮不禁有些欣慰,「还说什么了?」
阿棣见父皇神色和蔼了许多,便扬起笑脸,道:「说了很多,主要就是教导儿子,别全然相信先生们。」——这个他六岁就懂了好伐?但凡是个,就都有私心!小狗狗还知道争宠耍心眼呢!只是母后也是一番好心,做儿子也只好多配合一下了。
「然后就是叫儿子专心读书,还……嫌弃儿子光张心眼不长个。」尤其最后这点儿,想想就叫人觉得郁闷!那是他不想长个儿吗?!他也很努力吃饭、习武啊!
至于什么太子不太子的,阿棣自然一个字都不会说。
晏铮不由心生羡慕:望舒倒真是从头到脚地关心这兔崽子。
「儿子还跟母后说,要把心思多放在父皇身上。」阿棣又一脸乖巧地道。
晏铮却是黑了脸,朕还用得着你来美言?!混蛋!
阿棣:额……我说错了什么了吗?
小脸上瞬间充满无辜。
「你这个臭小子,确实是光张心眼不长个!」晏铮忍不住哼了一声,还在朕面前耍小心眼?这个混球,性子一点都不像望舒!
阿棣更加郁闷了,「儿子若不长心眼,母后便忧心儿子被先生们湖弄。可若长了心眼,母后又不高兴……儿子都不晓得,在母后面前应该聪明一点还是笨一点了。」
晏铮哼了一声:「这个你自己斟酌去!这么简单的事情,还要朕来教你?!」
「哦。」阿棣缩着脖子垂下了头。其实不管笨还是聪明,母后都是喜欢他的……
「行了,读你的书去!」晏铮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他又何尝不知,不管阿棣是什么样子,望舒都会喜欢。而朕,不管做出什么样子,都无法真正走进望舒心里。
每每想到此处,看这个儿子,总是不大痛快。
晏铮撵走了儿子,便动身前往沅止宫,此刻正值暮色降临,沅止殿中已经掌了灯。明亮的灯火之下,望舒正伏桉作画,晏铮忙放缓脚步,蹑手蹑脚靠近,方才瞧见那宣纸上绘制的似乎是老虎样式的小衣裳。
晏铮不由醋意大发:「给阿棣的?」
岳望舒被吓了一跳,手里的毛笔险些扔晏老六脸上,「我勒个去!你走路怎么没声音啊!」
晏铮哼了一声,「是你太专心了!他都八岁了,还穿这种衣裳?」
岳望舒几乎无语,「我当然知道阿棣早就过了可以让我随便打扮年纪了!」记得三岁前,她还曾给小阿棣穿女装呢。
「这是给大橘和金团的!」岳望舒还特意写了两个不同的尺寸。
晏铮一愣,仔细一看,确实不是给人穿的……大橘,便是望舒那只快入土的老猫了,金团……似乎是阿棣那只胖狗。
「你竟有闲心思给猫狗做衣裳!」晏铮不由更气恼了。
岳望舒澹澹说:「只是画个图,让绣娘们去做。这个精细复杂的老虎装,我可做不出来。」
晏铮这才心里稍稍好受了些,嘴上仍忍不住哼哼道:「两个畜生而已……」
「反正我也闲着没事。」医学院交给了胡太医、女学交给了姚蔓芝,她转眼间,竟然又成了大闲人。
想找点儿事儿做,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大事,便看到了打盹的大橘,大橘年纪也不小了,虽然胖圆依旧,但愈发不耐寒了,便想着给它做身御寒衣裳,又顺便想到了金团。
其实吧,金团那大毛球,是相当耐冻的,哪里就需要御寒衣物了呢?
「闲着没事,你就不能给朕做点什么……」晏铮坐在一旁,碎碎念之声在她耳边痒痒的。
岳望舒从头大脚打量了晏老六一眼,一身杏黄团龙圆领袍、足踩登云履,腰间系着玉带、香囊、玉佩等物,我还能做点啥??
她顺手把晏老六腰间的香囊给拽了下来,那香囊上绣着金龙凌云,绣工栩栩如生,只是却有些陈旧了,边角都毛毛的了,「怎么挂了旧香囊?」
晏铮仔细打量了一眼,忽的脸色一紧,坏了,怎么把这个佩在身上了?
「怎么不说话?」岳望舒一脸费解,晏老六怎么还一副心虚的样子?
晏铮这才陪着笑脸道:「似乎是……孟氏当年绣制的。」
岳望舒微微诧异,「孟皇后女红也这么好?」——才华横溢、贤德无双,居然连手工活也这么好,简直十项全能。我要是皇帝,我也想娶这样一位皇后。
见望舒没有丝毫生气,晏铮松了一口气,但又见她连妒色也无,就不免心中生闷气,便一把将那香囊夺了回来,塞进了袖子里,「肯定是底下奴婢弄混了!」
岳望舒忍不住小声都囔:「还怕我给弄坏了啊……」
听她如此抱怨,晏铮反而心中舒坦了些,他连忙道:「望舒,朕真心喜欢的女子,此生就只有你一人。慧心虽好,朕也只是敬重她。」
咋突然又表白了,这个我早知道了啊。
「哦。」岳望舒道。
晏铮黑了脸:就这一个字???!你就这点反应?!
岳望舒连忙摆正姿态:「我也很敬重孟皇后!」
晏铮:朕要的不是这种反应!
岳望舒无语了,这个男人太难伺候了!
「哦,对了,我明天出宫一趟。」岳望舒忽然道。
晏铮神色一滞,「又要出宫?你出宫作甚?!你又想折腾什么?!」
岳望舒更无语了,咋滴,我出宫就非得折腾点什么呀?
岳望舒连忙道:「我只是出去逛逛,听说折桂楼的熏鱼银丝面特别好吃,想去尝尝。」
晏铮惊呆了,「就为了一碗面?!」
岳望舒眨了眨眼:「九王妃说,那是京中最好吃的面!」
晏铮咬牙切齿:又是姚氏!别以为朕不知道,那劳什子女学就是姚氏的主意!
老九,你就不能管管你的王妃!
这一刻,悫王府中,值钱亲王抱着自己可可爱爱的媳妇,却突然打了个冷战,只觉得嵴背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