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氏正忙活着老三的事,家里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三嫂子,在家忙活啥呢?我带槐花看你们来了。”姚四奶奶一进院子就高声喊道。
陶氏在屋里听见吃了一惊,忙撂下手里的活走出去看,就见姚四奶奶身后跟着两个年轻的女子走进院子。
“呦,她四婶今儿怎么有空来了?这不是槐花么,这可真是有日子不见了,快进来坐。”
陶氏看清四奶奶身后的女子,连忙招呼几个人进屋。
姚四奶奶坐下后转着眼珠子四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才指着坐在自己身边的槐花说道:“早就说过来找三嫂子聊聊天却总抽不得空,这不,槐花今天回娘家,说是想她三爷三奶了,我就带着她一块儿过来坐坐。”
槐花矜持地笑笑叫了声三奶奶,回头撇了一眼身后跟着的小丫头,小丫头机灵地上前把两个点心匣子放在炕桌上。
“这是县城王记点心铺子刚出炉的点心,不值几个钱,三奶奶您别嫌弃。”
陶氏对着槐花笑得一脸褶子:“来就来了,咋这么客气呢,难为槐花心里还想着我这个老婆子。”
忙招呼几个媳妇端水过来。
槐花撇了一眼刘氏放在自己面前盛着热水的粗瓷碗,脸上露出一丝嫌弃,她低头用帕子掩了掩嘴角这才扯出一丝笑容道:
“谢三奶奶,刚在家喝过才来的,不渴。”
姚四奶奶也没有动面前的水,跟陶氏亲热地拉起家常,状似无意地四处张望:
“怎么不见皂儿那几个丫头?她槐花姐来了就想跟几个丫头说说话,长时间不见了心里惦记着小姐妹们呢。”
陶氏忙打发包氏去西厢房,把几个丫头都叫过来见人。
果儿几个听说姚四奶奶带着槐花上门来了,都放下手里的活纷纷下炕往上屋走去。
几个小姑娘一露面,四奶奶忙伸手招呼她们到跟前,嘴里挨个夸着似乎怎么稀罕都不够。槐花脸上挂着淡淡的浅笑,一双水灵灵的眼珠在皂儿几个身上来回扫视。
果儿则好奇地打量面前这位衣着讲究的女子,传说中上姚村嫁得最好的姑奶奶。
穿着一件海棠红的软缎妆花褙子,下面是一条绣着白色百合花的石榴裙,裙摆下露出一双小巧的三寸金莲,装在海棠红绣金线的绣鞋里。
脸上薄薄的一层脂粉抹得恰到好处,耳旁坠着一对红玛瑙耳坠,头上用一支金晃晃的桃花簪挽住乌黑的秀发,通身上下打扮的气派又好看,还真是个俊俏的美人。
果儿悄悄打量着槐花,槐花也一直看着她们姐妹几个,目光在果儿脸上停留片刻,见果儿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嘴角的笑意更深。
槐花柔柔的声音再次响起:“呦,果儿都这么大了,看着比以前更水灵了,还是三奶奶会养孙女,瞧这几个妹妹,一个比一个好看。”
陶氏乐的合不上嘴:“乡下丫头好看个啥呀?又粗又笨的,哪个都比不了槐花你。”
槐花上前拉住皂儿跟荚儿两个,一块儿坐在炕沿低低说起话来,皂儿两姐妹都是腼腆的性子,乍一见到槐花不知道该跟她说些什么,只能槐花问一句她们答一句。
皂儿上下打量槐花身上的穿戴,忍不住夸了一句:“槐花姐,你穿的衣裳真好看耳坠也好看。”
“是吗?都是平常在家穿惯了的,见不得人。”槐花看看自己身上不以为意地笑笑。
见皂儿提起她的衣着,槐花想起自己这趟回来带了几件不要了的衣服首饰,准备送给娘家嫂子的,于是说要是皂儿她们不嫌弃的话,一会儿跟她过去挑几件衣服回来穿。
四奶奶一直关注着槐花这边的动静,闻言在一旁也亲热地邀请几个女孩儿去她家玩耍。
皂儿不过是没话找话随便说了一句,见她们竟然说要送衣服吃了一惊,连忙摇头说不要。
“果儿也过去挑一件,好不好?”
槐花拉着皂儿姐妹俩说话时一直不忘打量果儿,对最小的豆儿只是一开始看了一眼就不再理会了。
果儿对这个说话柔柔,举止却有些造作的女子直觉不太喜欢,见她开口邀请自己便说道:
“谢谢槐花姐,你的衣裳一定很好看,可是我们天天在家干粗活,穿着裙子不方便,再说我还小也穿不上,我就不去了。”
皂儿跟荚儿也不想去,见果儿这么说都跟着推辞。槐花跟四奶奶见几个丫头坚持也不再勉强,又坐着说了半天话这才告辞回家。
果儿见人一走便问陶氏道:“奶,四奶奶跟槐花姐她们到咱家干啥来了?”
其他几个孙女也都看着陶氏。
“谁知道呢,几年都没打过交道了,今儿个竟然稀罕地拿着点心上门。”
陶氏也二丈摸不着头脑,她跟姚四奶奶实在没什么好聊的,刚才看在槐花的面子上没话找话说了半天,这会儿觉得脸皮都有些僵硬,赶紧伸手拍了拍脸。
“皂儿姐,你们跟槐花姐以前关系很好?”果儿又问皂儿。
“不是呀,槐花姐比我大好几岁呢,她出嫁前都没来咱家的。”皂儿老实地说道。
果儿更觉奇怪,刚才槐花的注意力似乎一直在她们姐妹几个身上,很少来往的人突然到访,四奶奶她们这是什么意思?
陶氏听果儿这么问也觉得颇为蹊跷,心里想着,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姚四奶奶带着槐花一路往回走,村里人碰到她们都纷纷上前殷切地打招呼,妇人们脸上明显带着的讨好,男人们则是眼睛盯在槐花和她身后的小丫头身上看个不够,似乎在研究这个当了大户人家姨娘的姑娘,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槐花脸上始终带着矜持的浅笑,这样的场面每次回到娘家都会遇到,已经习以为常了,她不需要跟谁特意说话,只更端正了身姿走的不急不徐。
等回到家里,槐花娘一脸关切上前询问怎么样了,槐花这才卸下脸上的浅笑,懒懒地回了一声:“看着还行。”
槐花娘伺候槐花和姚四奶奶上了炕,亲自端过一旁小丫头送过来的茶杯放在两人面前,挥挥手让小丫头出去,这才回身坐在炕沿,看着炕上的两人试探说道:
“就不知道她三奶奶舍不舍得,毕竟要是跟槐花过去名义上是当贴身丫头的。”
姚四奶奶在自家炕上坐定,这才不屑地说道:“哼,有啥舍不得的?你们以为这些年那陶氏为啥对她家小孙女果儿上心?还不是看果儿丫头长得俊,存了将来也能像咱槐花一样,将那丫头嫁进大户人家的心思。
哼!当初看着咱们槐花风风光光进了王家大院儿,陶氏心里还不跟猫爪似的挠心挠肺,早眼红咱家眼红的不行了?眼下咱们肯给她这个机会,她巴不得呢。”
说起陶氏,姚四奶奶脸上的不屑更甚,打了大半辈子交道,谁猜不出谁的心思?
姚四奶奶看向槐花问道:
“今儿她家几个丫头你都见过了,心里有打算没,觉得哪个合适?要说咱村里年岁上合适的小丫头还有几家,可是要论起模样来,还得是你三奶家这几个丫头长得俊些。
皂儿今年满十二了,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其实最合适,皂儿性子也柔顺,我寻摸着这丫头要是跟你进了王家,你好好调教一段时间,以后必定翻不出你的手掌心。”
“皂儿?”
槐花回想刚才跟那几个丫头接触的场面,皂儿这丫头说话做事,看起来的确柔顺,可是
四奶奶见槐花凝眉半天不语,又说道:“要说她们家这几个孙女,要论模样自然数果儿那丫头长得好,可是果儿年纪上小了些,这两年性子还被她娘惯的越发刁蛮,若是跟了你去就怕不太好调教。”
当着槐花的面,有些话四奶奶不好说出口,她今天仔细看了果儿的长相,那小模样长得,现在是稚嫩了些,等过几年长开了绝对是个俊俏的。
到时候万一让那个丫头得了王家老爷的看重,那她家槐花岂不是给她人做了嫁衣,白忙活一场?
槐花娘在旁边听了半天,也觉得婆婆分析的有道理.
槐花这次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主要就为了找一个合适的小丫头带进府里,既能叫那好色的老东西看上,又要性子腼腆好拿捏,还不能太出挑,不至于翻出槐花的手掌心,想来想去还是皂儿最合适。
想到这里,槐花娘忙道:“槐花,你奶说得对,我也觉得皂儿最合适。”
槐花听两人说了半天心情愈发烦躁,却又不得不在心里反复盘算,这件事到底怎么做才能对自己最有力。
这次好不容易趁着老东西高兴,让他答应自己回娘家一趟,这事还得抓紧办了。
想到这里,槐花不禁脸色又黯了几分,从心底涌出浓浓的不忿。
自从进了王家大宅,这些年她的日子在外人看来那就是嫁进福窝了,整天穿金带银,进出还有小丫头伺候着,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可是这其中的滋味只有她自己清楚,起初那两年仗着老东西的宠爱确实风光了一阵,可是很快老东西对她的心思淡下来,她的日子就过得一日不如一日。
后来好不容易怀上了个孩子,莫名其妙摔了一跤就没了。之后,她再也没有怀上过。
这两年等她渐渐明白过来,还不到二十的她在老东西眼里已经人老珠黄,不稀罕了。
生活在大宅院里的女人,若没有男人护着,任谁都能作贱她。
眼看老东西的身子越来越不行了,要是哪天真的一蹬腿去了,还不知道太太会怎么收拾她呢?依那个老虔婆的阴狠劲儿,把她提脚卖了都说不定。所以她得早早为自己做好打算。
找一个合适的小丫头放在身边先调教着,运气好的话,不管是她还是小丫头要真能怀上一个孩子,将来也算多了一个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