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氏家这几个丫头,今天她一眼看上的其实是果儿,可是那小丫头一来年纪太小她等不及,二来那小丫头打量她的眼神太过犀利,像是能把人看透似的,实在不像一个十岁的小丫头,这让她极不舒服。
“就皂儿吧,奶,明天你去说说,话别说得太透,点到就行,把银子给足,三奶奶人精似的,看到那么多银子也能猜出来是咋回事。只要她收了银子,这事就算妥了。”
四奶奶见孙女拿定了主意,当即一拍大腿道:“对,就这么办,我就不信,白花花的银子亮出来,陶氏还能不动心?”
娘们几个又细细商量了一番。
翌日吃过晌午饭,四奶奶一个人上门来找陶氏,陶氏虽不待见她却不好说什么,还是客气地将四奶奶让进了屋。
西厢房里,果儿几个丫头坐在炕上忙着手里的绢花,听见动静透过窗户缝朝外看去,就见四奶奶又来了。这回是她一个人来,果儿猜应该是找陶氏摊牌来了,就不知到底是什么事。
可惜这会儿,四林、五林几个弟弟都跑外面撒欢去了不在家里,没人帮她们溜到上屋去听窗根儿。
陶氏跟四奶奶两人在屋里说了半天话,也不知都说了些什么,就听见两个人的嗓门越来越大,眼看又吵起来。
“想的美,叫我孙女去当小丫头伺候你的孙女,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就知道你没安啥好心。”
四奶奶:“你咋说翻脸就翻脸?刚才还好好的,你要嫌钱少你说个数。”
“我呸!黑心烂肺的臭婆娘,你把我老婆子当啥人了,几个臭钱就想叫我把好好的孙女卖了,你简直是丧良心。”
“我丧良心?你快别装了,你敢说你没有打着将来把果儿卖出去的主意?还当谁不知道,好心帮你你还不领情”
果儿几个在西厢房坐不住了,悄悄跑出去想要听个究竟,结果听见上屋里吵架的声音越发大,其中还夹杂着何氏跟刘氏劝架的声音,小姑娘们没敢进去,站在院子里面面相觑。
陶氏骂骂咧咧推搡着姚四奶奶出了上屋,两人身后何氏跟刘氏脸上也很不好看。
“滚!以后别上我家的门,黑心眼的臭婆娘。”
陶氏骂的中气十足。
“谁稀罕呢,好心当成驴肝肺,算我倒霉。以后请我我都不会来!”
四奶奶临走时撇着嘴看了一眼院中的几个小姑娘,冷哼一声昂着头走了。
陶氏双手叉着腰冲着四奶奶离去的背影又狠狠骂了几句,这才转过身,看见几个孙女呆呆站在那里,陶氏恍然觉察到刚才的话实在不应该被这几个丫头听见。
“都愣在这儿干啥,还不回屋里去?”陶氏大吼。
姐妹几个这才醒过神忙回了西厢房。
何氏跟刘氏悄悄对视了一眼,两人默契地上前劝陶氏消消气,陶氏嘴里骂骂咧咧任两个儿媳将她搀回上屋往上屋,依然不解气地喋喋不休。
包氏出去串门了,何氏跟刘氏两个儿媳在婆婆跟人吵起来的时候,就赶紧到跟前劝说两人,自然也听出了些事情缘由,原来四奶奶竟打得让皂儿跟着槐花去王家,做她贴身丫头的主意。
何氏跟刘氏吓了一跳,何氏向来好脾气的一个人,当下也沉了脸,这是什么意思?
陶氏也快气死了,她自认精明了一辈子,一听就知道没那么简单,姚肆家的这位多会算计的一个人,竟然肯出那么多钱买个小丫头回去?仔细一问便听出了四奶奶话里的意思。
十五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可整个上姚村谁不知道当年王家娶槐花的彩礼是多少,整整一百两白花花的银子,外加十五亩良田。
跟槐花一比这十五两算什么,凭什么她的孙女就这么不值钱?而且还是以丫头的身份进门,连个正式的名分都没有,这不是欺负人么?陶氏当即气得跳脚骂了起来。
何氏听陶氏不依不饶骂了半天,总算明白过来,原来四奶奶不光是想让皂儿去当小丫头,还要跟陶氏彻底买了她。
何氏心里顿时一阵后怕,昨天四奶奶跟槐花突然上门她就觉得奇怪,现在明白过来气得浑身哆嗦。
她不光是气四奶奶心思歹毒,更气自己的婆婆,陶氏之所以跟对方翻脸并不是心疼她的皂儿,而是因为四奶奶出的价钱太低,远远低出了陶氏心里的价位。
有槐花那一百两再加上十五亩良田的例子在前,现在别说是十五两银子,就是五十两陶氏也不会同意,她怎么可能甘心被四奶奶一辈子都压在她的头上。
可是,如果以后有人愿意出一百两呢?陶氏还会毫不犹豫把人赶出门吗?
何氏的心似乎被人挖了一样疼的厉害。她是皂儿的亲娘,感受自然跟旁人不一样,皂儿可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绝不会允许婆婆以买卖的方式安排皂儿的一生。
何氏的性子一向老实孝顺,却并不糊涂,之前陶氏一心想要卖果儿的做法她就看不上,可作为儿媳又不能在婆婆面前说什么,只能私下提醒包氏。
无奈包氏的想法却跟婆婆一样,还觉得她是见不得她们三房将来会靠着果儿过上好日子故意使坏,对她的话很是不屑,何氏只好作罢。
别人的女儿她管不了,皂儿是她的女儿,只要她不同意,谁也别想卖她的女儿!
何氏气得不想再理陶氏这个糊涂婆婆,转身回了自己屋子。
晚上,皂儿见何氏坐在炕沿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脸色也很难看,乖巧地凑过去挨着母亲坐下。
何氏不想把这糟心事叫女儿知道,见女儿问便含糊说了几句,末了又道:“皂儿,娘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将来娘一定给你跟荚儿找户好人家,清清白白的嫁了,将来本本分分过日子。”
皂儿听她娘忽然说起这话,立即红着小脸红别扭说道:“娘,我还小呢。”
何氏慈爱地抚摸着女儿的发辫:“转过年就十三了,也不小了,眼看在娘身边待不了几年。”
乡下的孩子往往结亲都早,女孩子到了十四、五岁就开始有媒人上门说亲,更早的十二、三岁就说亲的也不少见,待亲事说定,过上一两年就可以嫁人出门子了。
皂儿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听完娘亲的话羞红了脸不再作声。
陶氏大概是被这件事刺激的不轻,第二日一大早沉着脸独自出门去了,一去就是大半天。等她回来的时候身后带了一个跟她年岁差不多的妇人。
西厢房里小姑娘们正在忙着手头的活计,见外面有人来了纷纷透过窗户朝外头看去,只见陶氏热情地把来人往上屋请,何氏几个媳妇也跟了进去。
果儿看清了样貌,这妇人她并不认识。
“是陈七奶奶,她家就住在村东头,听说陈七奶奶可是个有本事的人呢,等闲不往谁家串门子。”
坐在对面的大丫看清了来人,低着嗓子跟大家说道。
“奶请陈七奶奶来做什么?”荚儿不解地问道。
大家都不吭声了,刚才她们一边做活,一边小声嘀咕着姚四奶奶跟槐花来家里的事,这会儿见陶氏请了陈七奶奶过来,不免心里又开始猜测是为了什么事。
正想着,就见包氏从上屋出来,匆匆跑进西厢房进了里间,不由分说拉起果儿朝外走去。
“娘,什么事呀?”果儿被拉的都来不及穿好鞋子,忙出声问道。
包氏:“果儿,先别问这么多,跟娘去上屋你就知道了。”
包氏催着女儿,看了看一屋子的小姑娘,对皂儿说道:
“皂儿,你们几个就在这屋做你们的事,你奶没喊你们不用出去。”说完拉着果儿出门去了上屋。
皂儿几个面面相觑。
陈七奶奶端着身板坐在炕沿上,挑着一双细眉眼打量眼前的小姑娘,目光渐渐落到果儿脚上。
果儿貌似乖巧站在那里,也偷偷打量着陈七奶奶,一头梳的光溜的花白头发,脸上泛黄的面皮似乎抹着一层粉,不过看上去慈眉善目的不让人讨厌。
她手边的炕桌上放着一个笸箩,不是陶氏日常用的那个,显然是陈七奶奶带来的。
果儿往笸箩里瞅了一眼,只见里面除了针线剪刀之类常见的东西外,还有几片刨得光滑的细竹片,两个巴掌大的木盒子,两捆缠得紧紧的粗布条,这些东西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你家孙女不少,就只给果儿一个弄?”陈七奶奶问道。
“对,对,就给果儿一个。”陶氏连忙点头。
果儿听得有些懵,屋里站着的包氏跟何氏等人很显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自陈七奶奶进门,包氏就一脸殷勤跟在陶氏旁边招呼,这会儿见婆婆说话,忙伸手把果儿往陈七奶奶跟前推了推。
“陈七奶奶,这就是我那丫头果儿,您老先给瞧瞧。”
包氏满脸堆笑看着陈七奶奶说道。
陈七奶奶的目光落在果儿身上,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才对众人说道:
“嗯,小姑娘长得挺稀罕人的,怪不得大嫂子你肯花这心思,得,上炕脱了鞋子我先看看,叫人去厨房烧些热水端过来,要多烧一些。”
陶氏立即吩咐何氏跟刘氏两个出去烧水,包氏则留下陪着果儿。
何氏跟刘氏两个拿着水盆出来,就看见院子里静悄悄站着一排小姑娘,感情她们在西厢房呆不住,偷偷出来看情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