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谨地对张子彭说完,陈老板直起腰转身面对姚铁柱几人道:
“呵呵呵,那啥,几位大兄弟,真不值得劳烦几位亲自过来一趟,那天何家兄弟过来的时候,我就打算叫他把孩子领回去的,只是孩子有些发烧,就好心留下来想着给请个大夫,没想到引得何家兄弟误会了。”
何大舅见他这会儿信口开河,不由气得说道:“你胡说!那天你明明”
陈老板:“何家兄弟,你听我说完,那天咱们说话是有些不愉快,可是天地良心,我的确请了大夫给孩子好好看病了,不信,你一会儿就去后面一看便知。”
陈老板这话倒没有说谎,那天何大舅走了以后,他见栓子病的实在严重,心里想着万一人要真死在他这里,后面处理起来又是一桩麻烦事,这才叫一个伙计去药店给抓了几服药回来,好歹不死就行。
陈老板:“诸位,刚才你们一来就先挑我的不是,有些话我还没来得及说,你们要把孩子接回去好好商量就是,对不对?咱们乡里乡亲的这点子小事算个啥,再说姚捕头还在这里呢,何苦去县衙打扰县令老爷,呵呵呵!”
姚家众人跟何大舅:“”
陈老板见众人都不说话了,又对张子彭说道:“张公子,这都是误会,那个,契约我都准备好了,这就还给何家兄弟。”
说罢快速地从怀里掏出栓子的卖身契,本想直接交给何大舅,半途愣是拐了个弯,双手捧着递到张子彭面前,态度恭敬地让果儿不禁打了个寒颤。
张子彭眼神看向身后的张平,张平上前接过递到张子彭眼前。
张子彭这才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示意张平交到果儿手里。
“果儿妹妹,你看看可是这个?”
果儿接过契约仔细一看,随即点点头给了何大舅。现在的她已经能认识上面大多数的字了,少数不认识的也能猜出几个,所以看懂这份契约对她来说不是难事。
陈老板躬身站在那里,笑脸望向张子彭,只求这位看在他识趣的份上能够网开一面,就当是破财消灾。
莱阳城里谁不知道,年府的姑奶奶多年前嫁去府城望族张家,且这位姑奶奶跟娘家关系一直来往亲密,而眼前这位正是年府那位姑奶奶生下的少爷。
现在是形势比人强,府城张家的公子,哪里是他这种平民百姓惹得起的,真是常年熬鹰反被鹰啄了眼,谁能想到平时任打任骂随意欺辱的小学徒,竟然能引来这样一位贵人替他出头。
陈老板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畅多了,何大舅几人立刻去了铺子后院,很快抬出了躺在一张木板上的栓子。
何氏忍着眼泪看了果儿一眼,果儿会意,忙上前说道:“大伯、大伯娘,你们赶紧带表哥去看病吧,这里有我们在呢。”
几人顾不得多说话,感激地冲众人点点头便抬着人出去,坐上牛车直奔县里的医馆而去。
等他们走了,果儿客气地问陈老板:“不知道陈老板现在打算让我们赔多少钱呢?”
陈老板硬生生吞下这份憋屈,陪着笑脸上前道:“小姑娘这说得是哪里话?什么银子不银子的,当初签契约给了他家五两银子,这大半年来虽说吃住都在这里,可栓子也干活了,就两厢相抵了吧。”
陈老板话说得漂亮,果儿却不肯买账:
“两厢相抵?这恐怕抵不过去吧,我表哥在你们这里是个什么待遇你自己心里清楚,吃不好睡不好,你们还把他当牲口使唤,可怜我表哥好好一个少年被你们折磨成那个样子,若是万一身上留下什么病症,我们绝不就此罢休!”
果儿这话说的坚决果断,张子彭连连点头:
“此言有理,刚才那少年的样子,啧啧啧,着实也太惨了,陈老板,把人打成这样,这相抵的话怕是抵不过去,依我看,还是得请县太爷做主。”
说罢他也不看陈老板,冲果儿眨眨眼睛故作小声道:“果儿别怕,县令大人一直有心与我们张家交好,到了公堂上看我的吧。”
陈老板心里又一个哆嗦,有这位爷在,今天这事若是上公堂他还能落下好?算了,先忍了这口气,来日方长。
想到此陈老板一脸愧疚道:“是,是,都是小的想的不周,教徒心切难免行为过激了些,小的愿意赔给栓子医药费。”
说罢咬咬牙,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从中抽出一张欲递给果儿,
犹豫了一下又抽出一张,将两张银票一并递过来。
果儿不客气地接过银票一看,是十两一张的银票,不觉嗤笑一声:“我表哥这么重的伤,这么点银子就想打发我们?”
陈老板抬头看过去,正碰上张子彭似笑非笑的视线,又一个哆嗦,咬咬牙任命地从中再抽出一张递过来。
果儿看清银票上的数目,是一张五十两的,刚要开口说话,门口传来一阵嚎哭。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几个衣衫破烂的男女闯了进来,一进来便乌泱泱跪了一地,冲着张子彭和姚福山等人的方向磕头,嘴里哭喊着求大老爷救救他家孩子。
众人一头雾水,这时从铺子后面又冲出一个瘦小的少年,喊了一声“爹,娘”,扑通一声跟着跪下来,也是冲着张子彭等人的方向。
这少年也是陈记新招来的一个小伙计,叫福子,上次何大舅从陈记出来,就是他追出来把栓子的事偷偷告诉何大舅的,显然地上跪着的是福子的家人。
这又是怎么回事?
众人被弄得一头雾水,被福子叫娘的那个妇人抬起头,一脸愁苦地望向众人祈求道:
“求各位贵人行行好,把我们福子的卖身契也还给我们吧,我家孩子实在受不了这份罪了,求求你们了。”
说着这几个人又是一阵磕头。
原来何大舅带着人来这里闹起来的时候,恰巧被福子村里的一个人看见了,那人看了一半热闹,因为家里还有事不得不离开。
回到村里正好碰上福子的家人,便说了有人去木匠铺闹事的事,那家人也是心疼孩子的,自从知道福子在木匠铺里每天挨打受尽折磨,早就后悔的不知怎么办才好。
他们也曾跟何大舅一样偷偷来瞧过几回,可是却没办法把孩子带走。
现在一听有人去闹事了,福子的爹娘急急火火跑过来,正巧看见何大舅几人抬着奄奄一息的栓子往外面走,吓得他们双腿发软,挤进人群一直眼巴巴瞧着事态的发展。
等他们看到陈老板乖乖拿出栓子的契约,还掏出银票赔偿,再也忍不住闯进来。
果儿听何大舅说过这个福子,栓子的事情多亏福子给他们透漏消息。
现在看见福子的家人跪在地上不住地从她们磕头,身上的穿戴一看就是家里日子艰难的穷苦人,福子也是一脸瘦弱不堪的模样,跪在地上身子颤抖个不停,果儿起了恻隐之心。
福子肯暗中帮助栓子,想来也是个善良的少年,能帮则帮一把吧。
看着果儿投过来的目光,张子彭有些无奈,他帮果儿是心甘情愿主动献身的,可这一家他压根不认识呀。
有心想要替自己说几句,可是见果儿眼巴巴看着自己,一副全仗他做主的小表情,张子彭颇无奈。
好吧,一个两个都是帮,不如就一并解决了吧。
陈老板见果儿跟张子彭两人眉来眼去的互动,哪里看不出来这两人的意思,心里一惊脱口而出道:
“张少爷,你们家亲戚我已经放了,总不至于叫我再搭上一个吧?”
张子彭歪着脑袋看了半天,咧嘴一笑说道:“赶巧了,这个叫福子的好像也是果儿妹妹的表哥?”
说罢他一脸好笑地看向果儿。
果儿咬着嘴唇不让自己笑出来,却一本正经冲张子彭点点头:“可不是?我家亲戚多,表哥也多。”
张子彭看着陈老板快要哭出来的表情道:“陈老板,你看这事弄的,得嘞,这个表哥的事好说,不用赔偿,其他的你看着办。”
说罢端起伙计奉上来的茶杯,垂下眼帘一口口轻啜起来。
陈老板站在那里,一张脸由红到黑,由黑到青变化不断。
两刻钟后,众人终于从木匠铺脱身出来,走在街上张子彭不自觉伸了个懒腰,做好人,累呀。
那个叫福子的少年在张子彭的干涉下,如愿拿到了卖身契。
福子的爹娘都是老实巴交的乡下人,拿了卖身契对张子彭跟果儿不断磕头,嘴里却说不出什么感恩的话。
他们也没有要赔偿,福子眼下的状况跟栓子比起来算是好太多,他们心里清楚今天是借了栓子家人的势,能把孩子接出来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万幸,哪敢要银子,日后陈老板不找他们麻烦就千恩万谢了。
出门后福子一家人对着他们又是一顿磕头,除了姚福山,其他人包括张子彭,都有些受不了这种被人千恩万谢的场面,何况来自现代的果儿。
好说歹说让他们回去了,几人这才擦了一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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