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秋高气爽的季节,比起来时坐在马车上就舒服多了,掀开车帘享受着外面凉爽的秋风,四周广袤的田野里一望无际的金黄看不到尽头,这一切标识着秋收即将来临。
等他们一行人匆匆回来,家里已经做好了秋收的一应准备工作,只等着两日后就开镰收割,见他们回来,自然又是一番大呼小叫。
包氏一回来就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儿子,顾不得旅途劳累,上前搂在怀里心疼个不停,就差把衣裳给脱了好检查身上有没有少了一块肉,弄得五林一会儿就不耐烦起来,挣脱出娘的怀抱小马驹一样踏踏踏跑得没影了。
包氏笑骂了几句便不再管他,重新把自己收拾打扮一番,就抱着从省城买回来的各色礼物出门找人说话去了,除了给自家人买的稀罕玩意儿,还有村里几个关系亲密的媳妇,她也都准备了小礼物,这么长时间不在村里,攒了一肚子的八卦得好好找人过过瘾。
果儿到主院见过了老两口,回到东跨院收拾了一番,也带着一包袱的东西出去找皂儿她们了。几个月不见,小姐妹们比之前更加亲热,不知不觉玩到天擦黑,一起到主院用过晚饭,这才牵着五林的手回了自家院子。
已经八岁的五林极不情愿地想要甩开她,无奈果儿抓得死劲,姐弟俩都明白回去后要面对的是什么,只是一个心里憋着火,另一个则心虚地盼望爹娘好歹回来一个。
包氏是在村里一个关系亲密的媳妇家里吃过晚饭才回来的,如今
以她的身份,走出去村里谁家不是捧着的?又是带着礼物从省城回来,那些相好的媳妇们巴不得她在自家多留一会儿,自然招待得格外尽心。
等包氏心满意足回来的时候,在院子就听见屋里传来果儿拍着桌子的训话声。
「还有脸跟我犟,你倒是说说这回秋考怎么回事,你的书是怎么读的?三林哥就不说了,人家四林跟六林都升到了丙级班,怎么就你不及格还在丁级班?你说你一天到晚有没有用工?」
包氏一听就知道闺女又在教育儿子了,掀开门帘,就看见姐弟俩端坐在炕桌旁,气氛中早没了白天刚回来时的亲热劲儿,五林把小脑袋埋的低低的,老老实实听着来自老姐的训斥。
包氏明知故问:「怎么了这是?」
五林见包氏回来,像见到救星一般伸手拽着包氏的袖子想要站起来,被果儿毫不留情地一把拽住。
「干嘛去?给我坐好了!」
五林只好蔫头巴脑重新坐下,但还是翻着小眼睛不时朝娘传递着求救的眼神。
包氏心疼地坐在儿子身边,五林立马小哈巴狗似的蹭啊蹭啊整个人都拱进了包氏怀里。
果儿板着小脸看他们母慈子孝了一阵,才没好气地指着欠揍的小东西道:
「你问他,下午见了四林、六林,我问功课时才知道,学馆里举行秋考了,四林跟六林考进了丙级班,三林哥更有出息,秋考成绩不错,升到乙级班去了。就剩他一个,没考过!现在还在丁级班混呢。」
包氏一听不以为意道:「我当啥事呢,没考过就没考过,五林还小又这么聪明,下次好好考不就得了。」
五林从包氏怀里探出小脑袋,偷偷给果儿抛了个鬼脸。
就知道是这样,果儿此刻有些后悔,跟他讲什么道理,她应该趁包氏还没回来前,把这小东西先揍一顿再说。
「他还小?人家六林比他更小,六林咋就考上了?」
包氏顾左右而言他:「你刚才说三林考上乙级班了,这么说三林明年岂不是要考童生了?」
当初几个孩子进学馆后她听果儿介绍过,学馆里每年有两次升班的机会,只要通过考试就行,儿子现在就读的丁级班是最基础的启
蒙班,越往上越难考,乙级班是预备考童生的学子就读的班级。
果儿点头道:「嗯,三林哥读书一直都很刻苦,这次能考上乙级班,我爷奶他们都高兴的不得了,还有四林跟六林两个,爷奶还给了他们三个奖励呢。你再问问他,考上了个啥?」
包氏一听老两口给了那三个林奖励,心里有些不痛快了,把怀里的儿子扒拉出来正色问道:
「臭小子你是咋回事,咋叫四林、六林超过你了呢?你知不知道你爷奶给他们奖励的银子,可都是你亲姐辛辛苦苦挣来的,到头来都给人家挣去了,你这个亲弟弟竟然啥都没得上。」
果儿不禁扶额,亲娘啥时能改了这套调调?
包氏想起下晌在作坊里的情形,一群没有见过世面的女人围着她,听她大谈特谈外面的世界多精彩,哪个不是羡慕嫉妒地冲着她流哈喇子?恭维奉承的话一波接一波送过来,包氏听得无比惬意。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话题慢慢偏到她家几个读书的小子身上,莲绣说起学馆里的秋考,夸姚家几个小子有出息,当时她还沾沾自喜与有荣焉,感情这里头没她儿子啥事?
包氏想到这里看向儿子的眼神也有些不满起来,五林赖在娘怀里绞尽脑汁编着理由。
果儿接着添火道:「娘,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五林不能再惯着了,该管教时就要管教,不然等将来四林六林他们都出息了,各个考上童生,当了秀才老爷,到时候你再后悔都挽了。」
包氏不禁头疼起来,按说这孩子脑袋挺聪明的,论起耍心眼,出鬼点子,四林、六林两个合起来也斗不过他,可是学业上怎么就比不过那两个呢?唉!
果儿趁着包氏愣神,直接伸手把五林从她怀里揪出来,三下五除二掏出他小书包里的书本,命令他滚回里屋温习去,临睡她要检查背诵,若还是背不过,哼哼!
五林一个激灵,凭他的小脑袋自然能体会到姐姐最后那两声哼哼所包含的深意,万般不情愿地抱起小书包进了里屋。
包氏有些脸发热,这本来是她当娘的应该操心的事,可谁叫她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冲儿子吼呢?讨好地对果儿道:
「好啦好啦,这么长时间不见好不容易才团聚,别总是对你弟弟凶巴巴的,咱五林聪明着呢,他现在还小有些贪玩,等过个两年懂事了,你再看,指不定学业上有了大出息,把四林六林甩好几个班呢。」
果儿很想跟娘探讨一下比起四林六林,五林到底哪里小的问题,可是看着包氏一副息事宁人「算了算了」的表情,无奈地叹了口气。
听屋子里的小人半天没动静,果儿直接吼起来:
「还没开始,找揍呢?」
立刻传来五林叽里呱啦的读书声。
打发了儿子,包氏想起下晌听到的种种八卦,眼珠一转问道:
「听作坊里的人说,小草她爹,就是那个吴有田,偷偷上门来找过你姑姑?」
小草她爹?吴有田?
果儿乍一听到这话,脑子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个人的名字,这么长时间都快把这号人给忘了,此刻见娘说起不由诧异道:Z.br>
「吴有田?他来干什么?」
包氏撇撇嘴:「能干什么,后悔了呗,看到咱家现在日子过得水涨船高,来求你姑姑原谅他呢,真不要脸,还拉着小草说事。」
果儿:「后悔了?不是说他后来另娶了吗?难道说又和离了?」
要不怎么能来找姑姑跟小草母女。
包氏的表情尽是轻蔑,哧了一声道:
「哪有,他后娶的那个尤氏还好好在家呢,他是偷偷跑来的。」
果儿半张着嘴
巴若有所思,想起白天见到姑姑跟小草时的样子,看不出跟往日有什么不同,那就是说吴有田闹的这一出对姑姑影响并不大。
包氏也颇为感慨,日子过得真快,眼看着麦穗和离回家都快两年了,这两年里母女俩的变化不是一般的大,麦穗现在帮家里管着绣工作坊里的事,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反而显得越忙越有精神,脸上的愁苦不知什么时候再也看不见。
大约是常年不下地劳作的原因,麦穗脸上的皮肤也变得白嫩起来,整个人明显比两年前年轻多了,加上那温婉和顺的性格,村里那些好事的大婶大妈老想给她保媒。对了,麦穗今年好像二十七、八岁了,不过表面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
还有外甥女小草,再也不是以前瘦骨伶仃的小可怜,不但个头蹿高了不少,性子也愈发活泼起来,跟她娘一样的白嫩好看。
果儿八卦的因子被调动起来,目光炯炯盯着包氏,示意她继续讲下去。
包氏清了清嗓子,绘声绘色讲了起来。
据说某天麦穗带着小草赶集回来,半路上「正巧」碰到了也来十八里铺赶集的吴有田。不过对方显然是早就等在那里的,看见麦穗母女俩过来,冷不丁从路旁的一棵树后窜了出来。
麦穗先是吓了一跳,等看清是吴有田后,便冷了脸拉着女儿准备离开。吴有田去上前拦住去路,一改往日凶巴巴的模样,一味地对着她说着讨好的话。
麦穗当然不想跟他纠缠,拉着女儿就想离开,可吴有田那个不要脸的缠着不放,还说他想小草了,所以特地来看看她们母女,还从怀里掏出零食往小草口袋里塞,吓得小草躲在娘身后不敢露头。麦穗气得直接骂起来。
当时路上还有来来往往赶集的人,很快就有同村的妇人看见了,大家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对着吴有田一阵挖苦嘲笑,那吴有田才悻悻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