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边的一切仿佛都没了声音、颜色,眼前景象都变成了灰蒙蒙的。
天旋地转间,六夫人一时心神不稳也从马上栽了下去。
郭洄的箭法向来很好,只要在她的射程内,几乎都是百发百中。
所以这支箭正中宗缙心脏,他口中吐出大量的黑血,身子抽搐几下,竟连一句遗言都没说出来,就这么没了气息。
那双清澈又悲哀的眸子,竟都没来得及合上。
六夫人清醒过来后,看着五官已经逐渐僵硬的宗缙,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缙儿!」
那样凄惨的声音,响破天空,直直传入郭洄耳中。
她手中拿着弓箭,脸上表情明显有些不高兴。
乐倡还在说:「你没射中目标。」
郭洄不服气的反驳:「明明射中了,只是有人帮她挡了而已。」
「罢了。」乐倡说,「算她运气好。殿下和夫人交代过,要速战速决。今日解决掉宗家,明日就要撤离苍梧了。」
郭洄本来已经准备拉弓了,听到这话后,第二箭便没有射出去。
她策马跟在乐倡身后,将剩下的半月堂众人清剿干净。
六夫人还在失神的抱着宗缙,宗缙的身子越来越凉,连受伤流出来的血都开始凝固。
周围的人早就跑光了,一时间,整个战场上就剩下了她和宗缙两人。大齐将士都远远围着她,也没人上前去。
这一刻的六夫人,万念俱灰!
什么野心什么宏图大愿,在儿子倒在血泊中离世后,全部消失殆尽。
六夫人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坚持要打仗,为什么还要带着宗缙一起来,为什么不听宗缙的话,又为什么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她的痛恨她的后悔,在无尽的嚎啕大哭中,一点一点堆叠。
到最后,竟然哭得失了声,一句话都再说不出来。
这场战事已经结束了,战场也即将被清扫。
有人去请示乐倡,问六夫人和宗缙怎么办。乐倡看了眼,淡淡说,「看她也活不久了,先不管。」
将士们便又自去忙活。
留在宗家庄子里的人,这时候也被当做俘虏绑了出来。
他们被所有绳子绑在一起,男女分开,各个面色悲苦。
宗六爷在男人队伍的第一个,也是下了山庄后,第一个瞧见六夫人的人。
纵然已经知道败局,可他没想到竟然这么惨烈。他的儿子,他才十几岁的儿子,竟然就这么去了。
看到宗缙身上插着一支箭,那红黑色的血在他身下凝固,又看到宗六夫人似疯傻那般呆呆坐着,宗六爷不知为何瞬间怒从心起。
向来窝囊的男人,这会儿竟然还有胆量上前去。
他想狠狠踹六夫人一脚,想扇六夫人巴掌,想将六夫人以前的严苛刻薄都还回去。却碍于被绳子绑着,什么都做不了,便只能大声唾骂!
「都怪你,都怪你这个***。如果不是你,我们的缙儿也不会死,如果不是你,我们宗家人不会落到如今这个场地。」
「都怪你啊!」
宗六爷骂着骂着,也嚎啕大哭起来。
他想起儿子的活泼聪慧,想起老夫人在世时庄子里的荣光,想起他这富足美满的一生……到如今,都变成了水中泡影。
宗六爷越想越难过,嚎啕的声音越来越大。
正在哭泣时,突然听到周围传来惊呼。
他瞬间止住哭声,抬头看去,竟见方才还怔怔坐着的六夫人,架刀抹了脖子。
这个被众人瞧不起的女人,一向
自负的女人,最终也全了她英武的名声,就这么干脆利落的跟着儿子走了。
宗六爷傻了眼,瞧着一同倒在血泊中的妻与子,心中恍若空了一块。
旁边将士冷眼瞧着他,问:「你要跟着去吗?我可以把刀借给你。」
宗六爷却惊惧的连连后退,他大声道:「不……不,我不要,我要活着,我要好好活着……」
他这么一退,连带着好几人跟着往后退。
有人不屑的骂道:「宗六,你还不如你家婆娘呢,方才装得一副英雄汉子模样,现在怎么不装了?你干脆跟着去了。」
宗六爷哪想就这么去。
他还在惦记自己的荣华富贵,惦记以后的生活。
好死不如赖活着,为什么就要这样去!
将士们见人群纷纷杂杂,抬高声音喝斥一声维持秩序,郭洄已经跟着乐倡骑马回来。
路过宗六夫人和宗缙,她啧了一声:「自刎了?倒是个有骨气的。」
乐倡没说话。
有近些日子一直和宗家打交道的士兵,主动说道:「那位是宗家六夫人,宗老夫人的儿媳。那少年是宗老夫人的嫡出孙子,行十二。」
听说是个嫡孙,郭洄这才多打量了几眼。
赵姐姐被掳来苍梧成亲的人,好像就是宗家的一个嫡孙,莫不会是这人吧?
可郭洄也就是多看了几眼,再没了其他想法。
鸣金收兵,众人全部收拾战场退了回去.
郭洄一路快马赶到了小院,进去时,瞧见赵茯苓正在安排丫头们收拾东西。
这小院里处处长满了藤萝,哪怕是初秋,依然四周碧绿长青。阳光细碎的洒落在赵茯苓肩背上,将她窈窕的身姿无限拉长。
「赵姐姐。」郭洄兴奋的喊了一声。
赵茯苓转过身来,露出明艳的脸庞。她眉眼温柔的看着这个小丫头,勾了下唇。
「回来了?」
郭洄跑过去道,「殿下说速战速决,我们没敢拖延,打完就回来了。」
「怎么样?」赵茯苓将郭洄耳边的碎发拦起,打量道,「一切顺利?」
郭洄笑眯眯的说:「一切顺利,我还立了功呢!乐倡将/军说了,回去就向殿下为我请功。」
「很棒!」
赵茯苓夸完了郭洄,叫她回去换衣服休息。
郭洄临走时,看向赵茯苓欲言又止,「赵姐姐,我今日射杀了宗家一位少爷。」
赵茯苓「嗯」了一声,没放在心上。
郭洄便直接报了名字:「听说是行十二的嫡出孙少爷,叫宗缙。」
赵茯苓手顿住,片刻后又恢复自如。
她抬起头看向郭洄,见郭洄的眼中有试探有担心,便笑了笑说:「我知道了。」
说罢,又自去忙自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