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暗（6）

因为小男孩喝了酒，开车的任务就落到了陈东肩上，他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在后视镜里瞄着一直在不断打电话的长毛。

长毛应该是在蒋老大那里受了气，从上车开始就各种找不痛快，看到小孩干呕后难受的样子，直接上手拍了他两巴掌，破口大骂，还是陈东出面阻挠，他才没有继续责骂他偷偷喝酒的罪过。

陈东和长毛认识的时候他还不是如今这般嚣张模样。当时陈东还没有去参军，在学校谈了一个女朋友，后来才知道她还有个混社会的哥哥。

一次放学他们并肩而行，被长毛带人堵住了，长毛本来想吓唬吓唬陈东，让他离自己妹妹远一点，谁知道这小子看着闷声闷气，遇事却是一点也不怵。虽然被打的鼻青脸肿，但是就是不肯低头认怂。

从那次以后，长毛就算是认可了这个“妹夫”，时不时来学校附近请他们出来吃点东西，那时候陈东也比较单纯，觉得他既然是女朋友的哥哥，那么自己肯定要诚恳对待，一来二去，彼此就混熟了。

后来有一次，长毛和人约架，叫上了陈东，陈东表现的很英勇，自己受了伤，还硬是将两个比自己大两个头的对手撂翻在地，让长毛映像深刻。

那次之后，长毛就想拉陈东入伙，可是陈东父母对于他在外面打架的事情很是生气，将他关了两天禁闭后，逼着他跟校外的人断绝关系，也和当时的女朋友分了手。

那件事之后没多久，家里就安排他去参了军，和长毛的联系就更加少了。等他参军的第三年，突然接到前女友的电话，说她要结婚了，想邀请他去婚礼。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安排，婚礼那天自己正好回家休探亲假，陈东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在婚礼上，陈东见到了已经混得风生水起的长毛，他倒是还记得这个之前打架很猛的小伙子，听说他现在去参军了，更是刮目相看。

这件事之后，长毛不知道从哪要到了陈东家里的地址和电话，知道他复员回来，也是第一时间把他推荐给超哥，让他做了地产项目的保安队长。

想到这些过往，陈东心情有些复杂，他之前不是不知道长毛是做什么的，但是因为他信誓旦旦的说超哥所有的业务都转型了，而且也不会再让他去干打打杀杀的事情。加上他目前接触的地产项目看起来还是比较正规，又是保安队长这样一个跟他的专业对口的职务，想到可以减轻父母的压力，又不用继承他们的面铺，每天窝在狭小的空间里拉面扯面，他怎么能不动心。

这些日子在超哥这里，他的工作很顺遂，工资也比他预期的高了很多。因为这些原因，陈东其实对长毛有一种知遇之恩的感激，此刻，看着长毛在电话里对着各种下属飙着脏话，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去问自己心底的疑问。

陈东不知道的是长毛抢着将他介绍过来背后的深意，因为长毛发现自己在超哥这边的地位越来越边缘，他不想以后成为一颗弃子被人扔掉，所以急于想在蒸蒸日上的房地产和其他行业都占个位置，但是不管自己再怎么明示暗示甚至直接央求，超哥都不为所动，只是强调“术业有专攻”，让他们干好本职工作。

长毛回去听了几个狗头军师的分析，再观察超哥近期招人的规律，知道他选人都要“干净”的底子。可惜长毛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认识的人不少，但是底子干净的，确实没几个。就这几个里面，也就是这个“前妹夫”，和自己算是合得上眼缘，人也好控制，说不定以后就可以靠着他发达了。

陈东什么都好，但是有一点却是让长毛头疼不已，那就是他很是认死理。比如，他觉得这个保安队长，不过是个名头，干得好干得不好，不过是超哥一句话。但是陈东似乎是把他当兵的那一套带了回来，干起事来一丝不苟，说不能进，就算是长毛也给你堵在门外，好几次他被都气的黑了脸，但是陈东那小子却仿若无闻。好在也是因为这一点，超哥对他的推荐很是满意，最近对他的态度也是渐有好转，两相一加，长毛觉得自己也不亏，也就不与他一般计较了。

今天带他过来，长毛除了是给自己撑撑场面，更主要的是想让他明白自己是站在哪一队的，想让他看清楚在这个“职场”的环境里，对手都有谁，如果出了什么利益冲突，希望他清楚应该怎么做。

刚才在里面，长毛没有少受到蒋老大的冷钉子，自己下了不少面子，软硬兼施，但是他就是不松口，死咬着自己啥都不知道，爱莫能助，恨得长毛牙痒痒。要不是忌惮这是他的场子，自己人单势孤，当场他就想掀了桌子，指着鼻子骂了。

好不容易出来，还看到自己的司机居然喝的烂醉，要不是陈东拦着，长毛当场就想用酒瓶给他醒醒酒了。

在后面一个接一个的打着电话，长毛丝毫没有察觉到前面陈东的情绪变化，挂了电话后他还爆了一声粗口，看到车子已经驶过市中心，他直接让陈东靠边停，自己要下去找人“泄泄火。”

陈东看一眼外面霓虹闪烁的红灯区，默不作声的将车子停在了路边，等着长毛拉门出去。

“走，一起去，哥请客。”长毛拉开车门回头看着他，一副义气的大哥派头。

“我不去了，你要在这过夜么？还是我一会让小六来接你？”陈东心里憋了很多疑问，没什么心思陪他消遣。

“不用，你们回去就行了，明天早上再让小六过来，不用太早……”长毛毫无察觉的下了车，伸展一下手脚，走到副驾驶敲一下玻璃。

一直胆战心惊坐在前面听着长毛骂人的男孩酒也醒的差不多了，此刻战战兢兢的摇下车窗，一脸胆怯的看向长毛。

“你小子，要是有下次，当心我剥了你的皮。”长毛用手指在他面前晃了两下，一转身，吸溜着鼻子一摇三晃的走了。

车上二人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灯红酒绿之间，默默发动了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