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刘崧
司业所是一个七间瓦房。外面有一个大院子,种植槐树。
槐树有很多象征意义。唐代常以槐代替科举。故而在国子监这样的场合之中,种植最多的就是槐树。
刘崧与何夕在司业所坐下来。刘崧说道:“这里比较凌乱,何大人将就一下吧,其实我也很奇怪,按理说,国子监司业已经够了。何大人,为什么求这个职务?”
何夕客气道:“刘大人,称呼我挽之就行了。”他微微一顿,说道:“如果别人问这个问题,我是决计不会说的。但是刘大人问,我只能实话实说了。”
“我来这里,是陛下的意思。”
刘崧脸色顿时严肃起来了。说道:“还请何大人为我解惑。”
何夕来之前,就分析过这些人谁人可以拉拢,谁人又不可以拉拢。他就觉得刘崧可以拉拢。因为刘崧虽然是一个学者,也是文坛大家,在江西有着重要影响力。更重要的是刘崧宦海沉浮,能全身而退,更证明了刘崧知人心,懂大局,不是寻常儒臣。
如果宋讷一般的儒臣,何夕知道是根本说不通的,而刘崧这样的人,反而能说明白的。
何夕微微一笑,说道:“刘大人,可还记得之前宋老夫子临终上奏。”
刘崧说道:“你是说开科举?”
何夕说道:“正是。这一件事情,陛下一直在斟酌。所以。让我来国子监看看。”
这一句话,说得意味深长。含而不露。
朱元璋让何夕到国子监,自然是有使命的。至于是不是考察科举这一件事情。却是另外的了。
何夕是要将后世的学术植入这个时代的教育之中。当然了,朱元璋仅仅是给了一个大目标而已。并没有给何夕布置细则,甚至也没有说让何夕怎么做。
很简单。如果什么事情,都要朱元璋手把手教。那么何夕在朱元璋眼中的价值,就大打折扣。
何夕来之前也揣摩过国子监的人事安排的。国子监之中,宋讷一手遮天。当然了,这也是朝廷体制规定,如果在一个衙门之中,一个正印官没有权力,那才是咄咄怪事。
可以说国子监的一切权力都在宋讷手中。
只是,国子监又与其他衙门不一样。
其他衙门最重要的事情,是人,与钱,人事权,与财政权。有这两样,其他事情就无往而不利。
但是国子监本质上,是学校。管理的不是官员,而是学生。
钱与权固然重要,而思想才是最重要的。或者学习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宋讷之所以能国子监镇住场子,固然与宋讷的权威有关系,但是宋讷本身也是理学名家。朱子嫡传。为人清廉方正,教学虽然严苛了一点,但在这个时代,讲究严师出高徒。
如果没有这些,宋讷也是坐不稳国子监的位置。
何夕也思索过如何破局,总体上来说,孤木难支。总是要从国子监内部找帮手,如果非要请旨,让朱元璋帮忙动手。就显得何夕无能了。
刘崧是可以拉拢的人。
但是怎么拉拢却是有学问的。
何夕这一句话,似乎是不明不白。毕竟陛下要开科举与否,为什么要让人考察国子监?
但是刘崧听得懂。
无他,这十年来,虽然有各种取士的办法,但是国子监还是最大的。北伐之后,有过数次,调动数百监生北上为官的事情。科举取士之后,国子监能否还如之前一样,就不好说了。
偏偏宋讷是支持开科举的。
这反而有些矛盾。
当然了,如果不将科举简单的看成取士之法,是一种维稳,联合士大夫的统治政策,就不矛盾了。
但是刘崧却是明白,陛下对很多士大夫的猜忌,其中含义就很明白了。
是猜忌宋讷用心?是看国子监教学质量?是考察国子监能否代替科举?等等等。
越说得含糊,刘崧想得就越多。
不过,刘崧是很容易就有了决断,他咳嗽两声,说道:“既然是陛下的意思,你有想知道,尽管问我便是了。”
刘崧本质上,并不是国子监的人,他不过是来国子监养老的,须知,大明官员退休之后,是没有俸禄的。至于后来的退休后食半俸,也是后世增添的。
而六十多岁的人,大半辈子都在外面,对国子监能有多少感情。
他更知道当今陛下是什么样的人?所以这个选择很容易下。
何夕微微一笑,说道:“那就多谢刘大人了。不过此时不急。今日初来乍到。国子监内里的情况,还要请刘大人指点一二。”
刘崧说道:“无妨,其实国子监很简单了。无非,国子监官员,国子监一些吏员,还有生员们。宋讷虽然方正,但是只有不犯事,他不会拿人怎么样的。国子监的教师们,大多也有学问,修养不错。做不出来太出格的事情。至于,生员们,从地方上拔贡,到好,都是来读书的。再加上朝廷补贴不少,有粮食,香油,鸡蛋,皇后娘娘还补贴生员的家眷。自然没有事情。但是勋贵家的公子们,就不好办了,也幸陛下令曹国公提举国子监。曹国公来过数次,打得满地哀嚎。这些人也都安分了许多。”
“唯独那些吏员们,有些不大老实。”
“宋讷教了一辈子书,对一些蝇营狗苟的事情,不是太清楚的。为小人所弄。不过事情也不严重。否则生员们真闹起来,也不好收场。自然也没有人越俎代庖。去提醒宋讷。”
何夕内心琢磨着国子监内部的事情。与他之前调查的相差不多。说道:“刘大人,这个司业该怎么做?”
刘崧轻轻一笑,说道:“这就要看,何大人你想怎么做了?”
何夕说道;“此话怎讲?”
刘崧说道:“国子监司业。其实就是祭酒之佐贰。负责掌管儒学之训导之责。不过,宋讷是一个上心的祭酒,我就在这里就是养老的。不过偶尔也是要上几门课的。何大人可要注意了。”
何夕顿时明白,刘崧的意思。
儒学之训导,这个责任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如果仅仅是教学责任的,大抵是教导主任,最多是加了副校长衔的教导主任。但是如果上面的校长用心于此,这教导主任就没有什么事情了。
须知,国子监虽然号称极大,但本质上不过是人员两千多人的一个学校而已。
没有多少事情。
但是往大里说,国子监作为大明的最高学府,有很多额外的权力,比如对儒家经典的解释权,虽然这个权力并不是国子监独有的。翰林院在这上面也能发言。但是只要不闹得太大,国子监在某方面就是权威。
这个权力,作为学者的宋讷是分毫不会让的。
刘崧年纪大了,自然没有想过争。
而且何夕格外注意刘崧提醒。
那就是一般来说,国子监各级学官虽然不直接管学生,直接负责管学生的是国子监助教。但是,各级学官都负担着一些教学任务。这也是必然的。毕竟学校之中的学官并不是太多。不过几十个人。总不能让吏员教授学生吧。
对于刘崧这样的人,根本不成问题,甚至是信手拈来,四书五经,历史,书法,等等。那一样不能讲。但是放在何夕这里,却有可能是问题了。
教学不精,可是要被处罚的。
宋讷让刘崧带的话,也就是让何夕在国子监混日子。刘崧根本没有说,他看出来了,何夕是不可能在国子监混日子的。如此一来,教学之事,很有可能是宋讷为难何夕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