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男耕女织
张掌柜自然不也会拆穿这一点。只能略带谄媚地说道:“大人的好意,小老儿心领了。只是小老儿不敢欺瞒大人。这布庄其实就是一个样子货,值不得几个钱。大人想要送给大人也行。只是小老儿担心,大人不赚钱。反而怪罪小老儿。”
“这就是天大的误会了。”
何夕说道;“哦,你后面不是作坊吗?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还有一些染布的地方。如何说不赚钱。”
张老掌柜说道;“大人英明,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出来了。大人所言极是。后院里面,就有几十张织机,有时候忙不过来了,我也请些个女工在我家织布。但是大人。我家出货量这么大,区区这几十张织机,又能够提供多少货物?根本是不够的。仅仅是杯水车薪。”
“是一个添头。”
何夕听了,说道:“此言当真?”
张老掌柜说道;“小的骗谁,也不敢骗您啊。几十年前,小老儿起家的时候,那个兵荒马乱的。很多人家都不敢出门。当时我也是没有办法了。咬牙将祖传的宅子抵了。弄来一笔钱,从乡下收了,几百匹布,送到松江城中。当时一匹布,仅仅赚五个同伴。一趟下来,赚了几两银子。这才算是打下声望。从此之后,乡亲们信任我。我就先从下面拿布,然后带着布卖掉之后,才给钱。如此不需要本钱。做得越来越大,半辈子打拼才有而今的局面。”
“所以,这张家布庄最值钱的。不是这几重院落,也不是后面的织机,染坊,而是我这张老脸。姓张的名号在这十里八乡,还是一个人物。有我在,乡亲们信任。同样的价格,乡亲们愿意在我这里出布。这就是我的本钱。而张家如果换了东家。可就不行了。”
张老掌柜言语之中,带着几分骄傲。
这是他半生积累下来的名望。这多年从下面收布,自己在卖出去。一进一出之间,从不赚黑心钱。真要是有谁家出了什么事情,他也会出力帮忙。
这种商人,其实也是很多古代商人的生存之道。他们做生意就在一个信字。很多时候,根本不用立文书,一言既出,倾家荡产,也要做到。
何夕对张老掌柜的生意经并不是太感兴趣。
但是对张老掌柜的这种生产模式,很感兴趣。
何夕立即问道:“你的布,全部是乡下百姓家里织出来的?”
张老掌柜说道:“正是啊。”
何夕有些头疼。
眼前的情况,出乎何夕预料。何夕以为大明纺织业已经有很多大生产的萌芽了。但是而今看来,还是男耕女织这种小农经济体系。这些布匹,全部是家中的纺织机产出的。
这种情况何夕早有预料。毕竟这种男耕女织,小农经济是中国典型的经济模式,一直到清末之后,还延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只是,何夕万万没有想到,松江府这里,几乎完全是这样的模式。
他可是记得明代江南地区,可是有数千架织机的大作坊。所谓资本主义萌芽,说的就是这些。
只是何夕忘记了。
但凡说明代,很多时候说的就是明代中后期。而不是明初。
明初百废待兴,从前朝继承下来的东西,并不多。很多事情,都是从明代重新发展,等天下太平有一段时间之后,其他东西,都才会慢慢产生的。
“有些麻烦。”何夕心中暗道。
这样的情况下,对何夕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是,在棉纺业上,估计没有成型的对手。何夕不用担心权贵上面的阻力。甚至是一张白纸,何夕可以随意涂抹,甚至不一定要将纺织基地放在松江。毕竟,松江的优势,也不是太大的。这但是坏处就是,如果以激烈的手段摧毁这种男耕女织的结构,所引起的问题,可不会比几个权贵的阻碍小。
“大人。大人。”张老掌柜小心翼翼地问道。
何夕从沉思之中清醒过来,说道:“张老掌柜,可不可以看看你后面的作坊?”
张老掌柜心中愿意不愿意,面子上丝毫不露,说道;“自然可以?大人,这边请。”
何夕与杨寓,姚广孝,安庆公主一行人来到了后院。
后院有大片空地,上面都有各种各样的竹竿。从下面收上来的布匹,大多都是白色的。这是棉花的本色。当然了,也有一些彩色的棉花。直接织出来就是彩色的布匹。不过,这不是张家布庄可以收到的。
毕竟,古代染色技术很差劲。一般洗上几次,就会褪色。而这种原材料本身就是彩色的。要比后天染上去的要好太多了。
价格自然也不一样。
算是奢侈品了。
张家布庄卖的布匹,大多是百姓日用的。奢侈品不在经营之列。
这个些竹竿下面就有很多个大缸,都是染色用的。不过这是农忙时节。这里都是空荡荡的。并没有工匠在。而在后面库房之中,张掌柜打开了库房的门。走了进去。
何夕走进去,刚刚开始感觉光线一暗,稍稍停了一会儿,这才看清楚库房之中有什么了。
几十架织机,放在库房之中。只是因为四周的窗户比较小。看上去有些黯然。
何夕走了上去,首先闻到了油脂的唯独。织布机虽然是木质结构。但是却也需要上油。故而远远地闻到了油脂的味道。
何夕走上前去,看着熟悉又陌生的织机。
这东西何夕虽然没有见过的。但是也在很多图画中,插图中,看见过。说陌生,具体结构,何夕从来没有细细观摩过。
何夕绕着这些织机,转了几个圈。忽然问道;“你不是一直都是从乡下收棉布,为什么还要建立作坊?”
张掌柜叹息一声,说道:“世事无常。虽然很多时候都说好了,但是总有这样那样的意外。我已经答应别人,总不能出意外,有时候出外拆借,但是时间长了也不是办法。再加上本地棉花也比较多。也不是谁都将自己家的棉花却全部织成布。”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很多改变,都是漫不经心地开始的。直到很多年之后,才知道这种改变的伟大。
何夕说道:“张掌柜,你有儿子吗?”
张掌柜说道:“小老儿,有子嗣三人。老大而今在家里照料春耕,老二,在松江城中照料生意,唯有老三在读书。希望将来有个功名。”
何夕点点头,说道;“这样吧,你布庄,我就不要了。不过,你家老三。我却可以给一个前程。”
的确,在何夕看来整个布庄并没有什么用处。
本来以为是一个生产型的布庄,其实就是一个中介。既没有足够的生产人员,也没有技术人员。何夕没有必要再插手。不过,并不是一点作用都没有的。
最少,张掌柜对于而今纺织业这个行当,还是有很多经验的。
何夕真正需要的,其实是张掌柜这个人。
不过,想用张掌柜这个人。不一定要从张掌柜入手。张掌柜也一大把年纪了。也不在乎什么前程了。但是他的儿子在乎。张家也在乎。毕竟这个时代,商人再有钱,也比不得读书人。
即便没有何夕的干预,他估计只要张家能维持三代富贵。那么定然会出几个读书人。从商人,摇身一变成了士绅。
张掌柜一愣,心中却也知道,不能敬酒不吃吃罚酒,区区一个商人,是不可能与贵胄们硬抗的。他立即说道;“小老儿,谢过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