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长安城,李承乾倒是比陆恒要熟悉。
毕竟陆恒才穿越过来没多久,而且出入长安都是靠马车,从来没有自己走过。
相反,李承乾作为太子,尽管很少出宫,但长安舆图倒是记得挺清楚。
他带着陆恒走的方向,并不是陆家那边。
又走了半个时辰,两人终于见到了流民。
这是片荒地。
流民们不能跑到别人家的田间地头去驻扎,于是只能找树木多的地方安置,方便晚上烧火添柴。
而在这些流民里,有不少都是老弱妇孺,有的人甚至背后背一个,怀里抱一个,手边还牵着一个孩子。
生病瘫倒在地的,四肢瘦弱如柴肚皮却鼓得老高的,自己都干瘪却还要竭力喂奶的……
数不胜数。
人间惨状!
陆恒第一回见到这种场景。
他喃喃出声:
“这就是流民……”
“陛下都不管的吗?”
李承乾的眉头也皱得死紧。
“不是父皇不管,是没办法都管。”
他沉吟着开口:
“自古以来,但凡天灾出现,流民便都会竭力往关中跑。”
“此次天下大旱,剑南道那边的人碍于天险过不来,所以,咱们眼前的也只是一部分。”
“大概都是关东来的。”
“他们跑来,是以为关中较为富庶,来了就能等到朝廷放粮。”
“可人一多了,哪怕朝廷也没法全数安置啊……”
“最重要的是,这些年大唐天灾不断,边境又总有蛮子侵扰,国库有些空虚。”
他说得比较委婉,但陆恒基本听懂了。
说白了,还是穷闹的!
古代生产力低下,停留在小农经济的阶段,天灾一来,地主家没余粮,皇帝也没好到哪里去。
三天两头打仗,蛮子们倒不在意,他们根本不种田。
刚在中原站稳脚跟的大唐就被坑惨了!
打仗花钱,开仓放粮花钱。
粮仓空了,舔着脸让大户们掏出粮食,不可能白嫖,所以也得花钱。
钱不经花啊!
陆恒陷入沉思——
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得今早把土豆红薯给种出来啊?
正考虑着。
旁边的李承乾忽然惊奇道:
“咦,那边是何人?看起来不像流民啊!”
陆恒被惊醒,转头往李承乾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在那满地的流民中间,有分散开的壮汉在弯腰对他们说些什么,还在做一些给东西的动作。
细数起来,这样的壮汉竟有上百人!
只看这身材和打扮,也确实跟地上那些流民沾不上边。
陆恒思考了一下,对李承乾道:
“你在这儿呆着,别动,我过去看看。”
“记住,别靠近人群!”
李承乾有些不乐意,道:
“我今日出来,都将宫里的衣服换成了平民打扮,别人又看不出身份。”
“过去看看咋了?”
陆恒眼睛一瞪:
“换了平民衣服,你看着也不像是平民啊!”
“别人瞎了才看不出你是个大人物!”
“老实搁这儿呆着,免得过去还要被人抱着大腿哭。”
李承乾还想再辩解两句,争取一下深入百姓的机会。
结果就在此时。
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壮汉,忽然往这边走了过来。
陆恒顿时警惕起来。
可他没想到,那壮汉过来之后,先是冲他拱了拱手,而后才笑着开了口。
“您是陆大夫吧?噢,小的是虎头帮堂口把门的,上回见过您,您或许忘记了。”
听他自报家门,陆恒仔细回忆了一番。
随即才终于想起,他上次去见张仲坚时,确实有个这样的人对他搜过身。
“哦哦哦,原来是虎头帮的兄弟。”
他笑着问道:
“你们为何在此啊?”
“这可都是流民,没有做生意的,也没法收钱吧。”
壮汉连忙摆手,像是生怕他误会一般,解释了起来。
“我等不是来收钱的,哪有冲流民收钱的缺德玩意儿啊!”
“是帮主他老人家听闻有流民自关东而来,便让兄弟们带了些干粮来,分发给他们垫垫肚子。”
“咱平日吃干粮也吃得少,准备得不多,但好歹是个心意。”
陆恒听愣了。
富商豪族们为了挣名声给穷苦人家施粥,倒不是什么新闻。
问题是,虎头帮难道不是个黑帮吗?
大唐的黑帮,都特么是菩萨心肠?!
李承乾自然也知道虎头帮,上次还是他提醒陆恒要与这边搞好关系的。
可饶是他听到这事,也难免瞪大了眼睛。
李承乾好奇道:
“这位……好汉。”
“你们帮主平日里便如此心善吗?”
壮汉笑呵呵地说:
“他老人家以往也做善事,约束我等不能欺压良善人家,若遇见年纪大的摊贩,没事可以帮着挑挑货。”
“不过这回,帮主说是想替他家妹子多积积德,所以才专门派了我等出来。”
陆恒听得长大了嘴巴。
搞半天……
原来传说中杀人如麻、征战海外的虬髯客,居然是要为生病的张红拂行善积德?!
李承乾看他表情,就猜到还有些自己不知道的内幕。
但对方不说,他也不好问。
噎了半晌。
陆恒才叹了口气,道:
“算了算了,你们也确实是在行善积德。”
“等会儿回去后,替我告诉你们帮主——”
“行善确实是有用,令妹的病好多了。”
壮汉当然不知道帮主的妹妹是谁,但他作为虎头帮帮众,自然听说过这位神医的本事。
于是他拱拱手,恭敬道:
“此话必定带到,多谢陆大夫!”
说完,见陆恒不打算再多说,便识趣地回到了队伍中间去。
陆恒转头对李承乾道:
“走吧,现在你可以过去了。”
“虎头帮的人在,不会出什么事的。”
两人一同往流民堆里走去。
走着看着,陆恒和李承乾越走越觉心惊!
陆恒毕竟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新时代青年,哪怕是个孤儿,物质匮乏,也没饿成这样过。
他何曾见过这种惨状!
相反,纵使贵为大唐太子,李承乾对这种场景的适应性却更强些。
早在贞观二年的蝗灾时,他就见过了。
关中蝗虫遮天蔽日,甚至直接从长安城上空飞过。
陆恒站在横七竖八的流民中间,喃喃自语。
“怎么会惨成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