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逊开口,让厅中还在热烈议论的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山岳之民,虽然不像北地羌人,乌桓,匈奴一般富有攻击性,桀骜不驯,却是半点不差。
大汉那么多年,代代都有南向垦荒之人,最终都在闽中,苍梧两郡,同山越彼此攻伐,难说胜败。
南方瘴气弥漫,北人虽力强而不可用,到了许贡掌权,为吴郡太守,反倒是山岳袭扰汉土,为祸更烈了一些。
江东威胁,都在北地,许贡无力南进,为了无后顾之忧,这才和山岳,有了类似后世湘水之盟的盟约。
在司马懿指洛水为誓,转手破坏盟约前,九州大地,正式会盟,还带着颇大的约束。
寻常世家,最在乎名声,怕脏了名头,毁誓之事,当然会有,却是做的隐晦。
陆逊话毕,众人沉默,孙权却是嘴角翘起,深深的看了厅中和他年岁相仿的陆伯言一眼。
“许贡算什么?他交通山岳蛮夷,正是取死之道!”
“南向蛮地,乃是江东大政,今日诸家都挺好了,无论许家,或者别家,敢挡在吾兄之前,都为我孙家死敌!”
“众家可并伐之,攻灭世家家财丁口分配,同粮秣一般!”
蛮横,凶暴,没有基本的对世人的情感。
陆逊目光同孙权对视,瞬间看到了面前这个少年的灵魂。
他看的很对,破坏了吴蜀盟约,晚年暴虐的孙权,骨子里,就是这般的冰冷。
他对世家所有的妥协,都是为了孙家在江东,能够站稳。
心不想北地,望永镇江东,此时,就已经是孙权的信条了。
他这番言语,让厅中场面,也炽热了起来。
如何界定支不支持南征?如何界定山岳之战敌我,都是此间四家一言可决。
这哪里是征伐蛮族,这是孙家首肯的,对江东格局的又一次洗牌,是在建立江东的金字塔结构。
比起那个喜欢抽打世家子弟,喜欢暴力杀戮的孙策,孙权更是阴狠。
当然,这份阴狠,顾,张,朱三家,都是异常的欣赏,就是陆逊,也不得不承认,面前少年,是个难得的政治动物。
“少主公,那便如此了!”
“主公所要粮秣,丁口,半月内,吾等即可准备妥帖!”
“今秋不用在操持耕种了,山岳产金银,蛮女俏丽,北地众人素来喜欢山越婢女,仆役,这比种田,可来的快多了!”
“少主公,单看吾等施为,许贡算什么?早知道,就该力劝孙朗,先把此人诛杀!”
蛋糕分配方案已出,世家众人,纷纷开始展示忠义之气。
就连简雍,张昭都觉得,面前那个含笑不语,还有些羞涩的碧眼小儿,比起孙策,好打交道了许多。
众人心中,几乎同时掠过一个念头。
要是孙策不在,孙权执掌江东,恐怕吴郡大族,日子都要好过许多。
孙权眼见气氛到了,再不论政事,拍拍手掌,帐后美婢,鱼贯而入,手中都是山岳美酒。
这些婢女,大半都是南方之奴,姿色风采,果然和中原汉女不同。
推杯换盏间,孙权谈笑风生,走下座位,十二少年,已然和世家大族打成了一片。
人群中,只有陆逊,心口像是被堵住了一般,他轻声长叹,目视帐外天空,江东,已然被血色笼罩。
陆逊忽然很想孙策速回此地,那个杀死了爷爷的莽夫,至少事后,还和周瑜一起,祭拜了陆康之墓。
比起孙权隐藏在水中,好似江中大鳄,孙策虎势,都没有那么吓人了。
江东,孙权把握时机,笼络人心,许昌,孙策众人,已经是到得此间的第二十几日了。
孙策毕竟是江东之主,如此长时间的远离会稽,就连周瑜,都感觉不安了起来,开口催促伯符离开。
孙策本意,揪着方广揍一顿出气,然后迅速带着大乔,小乔离开。
只是要做成此点,先要方大同远离护卫,最好是,出许昌城,现身在城外,身边扈从也不多之时,方好行事。
更重要的是,方广出城的时候,大乔,小乔,还一定要在方广身边。
达成如此条件,机会实在渺茫,就在孙策这等粗犷乐观之人,都几乎绝望。
江东小霸王想着在许昌放把火,好汉报仇,十年不晚之时,等积蓄兵力,再来讨美人的时候,方广,却忽然给了他机会。
先是每日在方广宅邸门前,监视方广的黄盖回报,这几日,方广经常带着部曲随从,亲自带着牛车,出城做事。
再此之前,许昌城中,更有兵卒,给方广府邸,送去了粗竹,木桶,还有不少酒糟,隔着很远,都会发出刺鼻的味道。
黄盖将此事回禀孙策,江东众人,都以为,是方广好酒,在酝酿私藏。
这一日,就在周瑜,又一次劝说的孙策意动之时,黄盖忽然回到了众人买下的宅邸,满脸都是兴奋之色。
“主公,公瑾,动了,今日方小贼又动了!”
“不但方广,又去了城北之地,他府中众人,也都动了,吾在门前,看到了北去牛车,大乔小乔姑娘,和蔡琰都在车中!”
“什么?两位姑娘出府了?你可看清楚了?”
“看的清清楚楚,小乔姑娘,还探头出了车窗,吹着水中草茎玩,和在会稽的时候一般,吾绝不会看错!”
韩当老成持重,多问了一句,黄盖把胸脯,敲的砰砰乱想。
“好,天道垂怜,在这鸟地方,吾都要闷出病来了!”
“今日机会到了,你们快去准备兵刃,方广带了多少随从,那个白袍,什么常山赵子龙的,在不在?”
“主公,我特地看了,当日银枪白甲之人,他不在!方广身边,只有一个油腻中年男子,还有个满身纹身,举止轻浮的校尉扈从。”
“嗯,好,油腻中年男子,吾知道,是黄巾一脉管亥,这等货色,你们就对付了!”
“纹身校尉,这样的人,吾在袁术军中,揍的多了,走,听说方广和吕布还能打几下,今日,就要试试这小子的成色!”
“大乔,小乔,吾在你们面前,把这个骗子打倒,你两个就知道,谁才是世间伟男子了吧!”
孙策嘴角抽搐,拿过墙角短戟,就冲到了院落中。
江东部曲,早有人备好了马匹,一行四将,几十个精锐甲士,还是布袍在身,甲胄藏在包裹中,同商贾一般,随着主公,直出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