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贺连均的问话,虞青枝愣了片刻,乌黑的眼珠直勾勾盯着他。
分明贺连均只问了这一个问题,但虞青枝却觉察到这似乎关系到她是走是留。
——只有想要融入他,才会追究他的过去,如果对他的过去漠不关心,那大约是要离开的。
她抿了抿唇,杏眼微瞪,过了许久才发出温和的声音:“我愿意留下,但我不会追问你的过去。或许有朝一日我们会心甘情愿向对方坦诚相待,但一定不是现在。”
她没有做出选择,而是把选择留给了未来。
这个回答出乎贺连均的预料。
“你真的一点也不好奇?”他剑眉挑起,眼中兴味正浓。
他倒是对虞青枝手里哪来的千金保胎丸好奇的很。
不仅是这保胎丸,还有卖给胡禄的卤料包,给婉月的香谱,一桩桩一件件,细细想来,似乎都不同寻常。
不过,虞青枝不问,他也不问。
被他这副模样逗笑,虞青枝扬起唇角,“有些秘密总要自己挖出来才有乐趣。”
贺连均轻笑。
青枝比他所想还要聪明,更何况他从未在虞青枝面前隐瞒过和朱天赐的熟悉。
心里头的巨石被虞青枝三言两语化解,贺连均抬手抚过她耳廓的发丝,道:“你不问,我也不问,你愿意留下,我便待你好,日后即便你要走,我也会护你周全。”
“有你这话,我就不走了。”虞青枝眯起眼睛笑着。
今日在公堂上,他带来的那个跟踪李婶的人绝不是今日才查出来的,想必是从自己告诉他有人跟踪开始,贺连均就已经在下这盘棋了。
有这样一个把自己放在心上的人保护自己,她为什么要离开?
两人相视一笑。
虞青枝主动牵起他的手往回走,二人不知不觉间亲近些许,那一层若有似无的疏离也在这一番剖析心迹后消失无踪。
他们回来时,心里装着事,竟忘了买菜,虞青枝只好用腌好的腊肉和香菇做了香菇盒,又煎了一碟虎皮毛豆腐。
就快收锅时,李叔从二妮嘴里听说李婶和周娘子被抓的事,老泪纵横地送了一些河虾过来,嘴里连连说着感激。
随他一同过来的还有二妮,二妮看见虞青枝便红了眼,扑通就跪,哭诉道:“青枝姐,是我对不起你!我帮你打听陆家找绣娘那事,被……被别人给泄漏出去,所以周娘子才有机可乘,故意将你引到陆夫人面前……”
小姑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虞青枝看着心疼,赶紧将她扶起来,拍去她膝盖上的尘土,道:“你不必同我道歉,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更何况若不是有你帮我,我也不会结识陆夫人这样的好友,更不可能让阿诚进入上山书院。若是论功行赏,你还是我们贺家的恩人呢。”
李叔闻言赶紧摆手:“恩人不敢想,没给你们添乱子才最要紧。这点河虾是我才捞上来的,你们别嫌弃,就当是赔罪了。”
“我正愁没菜做饭呢,李叔这虾送的刚好!”
虞青枝笑着接过话茬,顺势将河虾炸了,又分了一些让李叔带回去,这才和蒸好的饭一起装进食盒里,与贺连均一道回镇子上。
在清水村和虞家村还没什么感觉,直到去到镇子上,虞青枝才发觉遍地都是讨论公堂之上事情的人。
有几个认出她来的,还上前说了几句吉祥话,又安慰她一番。
这些来自陌生人的善意,让虞青枝心头一暖,握着贺连均的手更紧了。
沉水香铺今日没开门,虞青枝便把饭送去贺记绣庄,远远就见到朱天赐陪在贺婉月身边,耐心地向那些绣娘解释今日发生的事。
“朱老板果然是个好人。”虞青枝笑盈盈地望着朱天赐的方向。
“可惜心是个黑的。”贺连均看了一眼身边的姑娘,握紧了掌心的手。
觉察到贺连均的小动作,虞青枝睨了他一眼,眼角含笑,打趣他:“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总不会是跟你学的吧?”
说完不等他回话,便把饭菜送去店里。
那些绣娘原本也有几个有二心的,如今瞧见周家绣坊的周娘子被抓进,还是贺记绣庄稳当一些,便也都安分下来。
这会儿见到虞青枝过来送饭,一个个识相的离去。
虞青枝把饭交给贺婉月,转头瞥了一眼,没有瞧见二妮那个手帕交,便同贺婉月问了一句。
“听二妮姐说她家中有事,往后都不来了,不过她也学会了如何做双肩包,我又托二妮姐包了二两银子给她,也算是仁至义尽。”贺婉月一边端菜一边道。
“你做事细致,人情往来比我还通透呢。”虞青枝夸赞道。
她们在里头布菜,朱天赐则与贺连均在外头唇枪舌剑,一个想留下来蹭饭,一个直言今日菜做的不多,让他回去吃。
正说话间,贺兰诚匆匆跑了回来,还没进屋就大喊:“嫂子,姐,不好了!你们给我做的双肩包被人偷了!”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贺连均抬手按住贺兰诚的脑袋,把人截停在门口。
“大哥,你也在呀。”贺兰诚嘿嘿一笑,接着闻到了一股香味,瞬间口水流出三丈高,眼巴巴地望着屋里,“嫂嫂今天又做了什么好吃的?大哥不知,我在书院里考了一上午,如今头昏脑胀,正饿着呢!”
贺兰诚摆出这般可怜样,若是贺连均不放人,虞青枝都饶他不过,贺连均只好放手。
转头便对上朱天赐也学着贺兰诚做出可怜巴巴的模样,这回没等朱天赐开口,贺连均便赏了他一脚。
“下次再请你。”
他们一家四口还不够吃呢。
没讨到吃的,朱天赐也不恼,笑骂了句便转身离去。隔了一条街的胡禄见缝插针,送了好些卤肉给他。
他那卤肉做的几乎与虞青枝相差无几,就连朱天赐闻了也分辨不出来,竟还真入了这位朱老板的眼。
“胡掌柜真会做生意,照他这样下去,过不了一年就能在巷子里租铺子了。”贺兰诚坐在桌边,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夸赞道。
虞青枝趁机教导:“虽说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但机会也不会平台找上门,只有像胡掌柜这样抓住机遇,才能干成一番大事。”
“嫂嫂说的对,阿诚受教了!”贺兰诚满眼感激,“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我那双肩包,那可是姐姐亲手做的。”
“不用找,那包我们已经找到了。”贺婉月蹙着眉头,把公堂上发生的事说给他听。
至于那只双肩包,则是被文金宝趁他们考试时偷出来,作为证据交给了陆山长。
“他们好大的胆子!眼里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规矩了!”贺兰诚气的咬牙切齿,要不是当着嫂子的面,他差点摔筷子。
“好在你大哥及时赶到,把他们绳之以法,你也不用太生气。如今周家绣坊无人敢踏足,也算是他们的报应。”虞青枝见他小眼气得通红,赶紧给他夹了一块虎皮豆腐安慰。
贺兰诚狠狠一咬炸河虾,把酥脆的虾皮混着香嫩多、汁的虾肉咽到肚子里去,道,“这点报应算什么?周家绣坊开不下去,倒霉的还不是那些绣娘?夫子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们虽然未曾闻达,但是想帮那些绣娘,应该还绰绰有余吧?”
没想到他小小年纪竟还能考虑到这些,虞青枝满眼惊喜。
她都还没想到把周家的绣娘接过来呢。
又给贺兰诚夹了一块香菇肉盒,虞青枝问道:“你愿意帮她们?”
贺兰诚红着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自己的私心娓娓道来。
“我也不是纯为了帮他们,刚才我瞧见咱们贺家的绣庄生意不差,要是能把那些绣娘收为己用,不就能把绣庄做得更大了吗?到时候姐姐和嫂嫂都不用秉烛刺绣,对眼睛也有好处。”
“那就按照你说的做。”虞青枝当即做了决定。
一直在一旁默默吃饭的贺婉月拧着眉头问道:“可是我们客家的铺子就这么大,哪里能容得下那么多绣娘?”
“那就让她们竞争,咱们只收绣的好的。”虞青枝说着,嘴里咬了块香菇肉、核,咽下去后又道,“周家绣坊地段好店铺大,周娘子和闻金宝又出了事,必定会低价出售,到时候不知会被谁买去,若是还做绣坊,那些绣娘也有容身之处。”
至于贺家绣庄,能帮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他们如今还没到达的地步,穷着呢。
贺记绣庄里,虞青枝和贺家人这顿饭吃得开开心心,甚至将未来的蓝图都已规划好,而鹿鸣县另一边的王捕快家中却是一片愁云惨雾。
李婶的女儿莺娘正拉着王捕快哭哭啼啼,一双妩媚动人的含情眼被泪水浸润。
她抽抽噎噎道:“夫君,我就那一个娘,难不成你要我眼睁睁看着她进大牢吗?你也知道她就是争强好胜了些,绝没有坏心思的。”
“她可是给陆夫人下的药!”王捕快心头憋着火,看见往日最为宠爱的莺娘也提不起兴致。
听出来他语气中的不耐烦,莺娘低下头,哽咽道:“陆夫人不是没事吗?我看这就是那个虞青枝想法的针对我娘,她明知道我们和你的关系,还当着你的面把我娘送进大牢,这不是挑衅你是什么?”
“你给我闭嘴,这些话不许胡说!”王远瞪了她一眼,“下令抓你娘的是县太爷,难不成你要我去找县太爷要说法?”
在鹿鸣县,县太爷就是顶了天的大官,他说起这茬,莺娘也不敢接话。
但沉默下来,王远心里又觉得莺娘说的没错。
虞青枝这么做,摆明了就是要下自己的脸面!
想到自己三番四次被她打压挑衅,王远脸上逐渐浮现出怒火。
半晌后,他咬牙切齿:“你说的对,她这就是不给我面子!”
莺娘一见有戏,立刻挑拨,“何止是那个姓虞的,还有那个朱老板也不是好人!他们没来之前,咱们鹿鸣县就你和县太爷最大,现在你们倒是排在他们后面了。”
“砰!”
王远一掌拍在桌上,“一定要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