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
中堂之内,秦家众人回字排开坐在秦正广身侧,秦术一人俯首跪在地上,干瘦的身形微微晃动,显然有些体力不支。
屋中的气氛十分压抑,除了秦家大嫡子秦江拨弄手中佛珠发出的声音,便是一片沉闷。
秦正广坐在首位,面色冷肃让人看不出个所以然。秦术口干舌燥,微微抬起了头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被秦正广冰冷的眼神给逼得将话头咽了下去。
秦术缩了缩脖子。
秦正广端起茶杯,细细地品了一口,放下杯盖才道:“说罢。”
秦术唯唯诺诺道:“儿子不懂……”
秦老太君闻言,用她手中的黑木兽头拐杖杵了杵地面,横眉冷怒道:“你这蠢物,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装傻充愣,不成器的竖子!”
秦术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也甚是委屈,想了想又壮胆道:“我……我也不过是想在父亲面前争个脸面,而已。”
秦正广皱了皱眉头,将手中的茶杯狠狠一撂,那白瓷碰撞的声音吓得秦术津了津肩膀。
“你争的是何种脸面?你险些将我秦家装了进去可知道?”
秦术面色青了青,道:“请、请父亲赐教。”
秦正广震声道:“你以为那长公主是个废物么?能当上飞花卫指挥使的女人你以为她是个手不能提的花瓶?你想暗算她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脑子!”
秦术一听,父亲果然全都明白,他惊惧之余转念又一想,道:“可、可是父亲,长公主不是都放过了汤家,这事儿也该过去了罢……”
“过去个屁!”
秦正广没忍住骂了句脏话,然后道:“你真以为她留着汤家人的命是因为心地善良?那个女人手底下沾的血比你喝过的水都多,你脑子能不能放清醒点!”
秦术愣了。
他道:“这这……”
旁边的秦江手中拿着一串檀木佛珠,他清俊的面容上挂着淡淡的无奈。他见自家二弟还是一副没搞清楚状况的样子,只能温声道:“二弟,你可知飞花卫是做什么的?”
秦术想了半天,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秦江道:“飞花卫是一个替皇上把持京中所有情报的地方,换句话说,它也是皇上的眼睛。”
“你今日唆使汤家生出这样的事端,你觉得,长公主她会不会查出来?皇上他会不会知道?”
秦术好像想通了什么,愣了半天,面上终于浮出了慌乱的神色。
“皇上根本不会在乎这件事是否真的与父亲有关,”秦江接道,“你既是秦家人,便要与秦家共进退,你想要撇清关系却是不可能的。”
秦术心中害怕,只能强装镇定道:“皇上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对咱们家如何的罢?”
秦正广冷哼:“朽木!”
“他当然不会对咱们家做什么,”秦江摇了摇头,道,“可你忘了,咱们这位圣上最喜欢秋后算账了。”..
“一次两次倒是没什么,可若是时日长了,你再捅出个什么不得了的篓子,你说届时的秦家会不会就是今日的汤家呢?”
这话算是言重了,但也不是危言耸听。
秦江已经将话说得十分明白,若是秦术再不懂那也不必再跪在这里了。秦术两股战战,终于磕头道:“父亲,孩儿知错啊,孩儿只是一时糊涂,想、想着教训一下长公主,能为父亲分忧,孩儿真的不是有意为之啊父亲!”
秦正广道:“原本我已经与苏家商议好,今日只是想试探一下皇上的态度,你还妄想去教训长公主?实在不知天高地厚!”
秦术欲哭无泪:“父亲,这不是孩儿的主意啊!这,都是那个吕子英!是他指使儿子这样做的!”
秦正广眼中精光一闪。
秦夫人高氏坐在一旁,看着自己千娇百宠的儿子如此卑微,也坐不住了,低声道:“老爷,您看,术哥儿他也确实是受了他人蒙蔽,这件事也确实不能全怪他呀。”
秦正广怒道:“你还好意思说,这都是你亲手教出来的好儿子!”
秦老太君闻言,也道:“高氏,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术哥儿做错了事情该当受罚,怎可横加袒护。”
高氏一见自己的夫君与婆婆齐齐谴责自己,没有办法只能低下了头低声道:“是,妾知错。”
秦正广不再理她,看着秦术,心中也有些悲凉之色。想他在朝中叱咤风云这么多年,家中怎么教出了个这样的儿子?
秦正广道:“你这竖子,今日犯了这样大的错,必须受罚!下去领家法,月钱全扣,一个月之内每日去佛堂抄经,不许踏出府中半步!”
对于一个男子来说,被禁足的痛苦却是无法忍受的。秦术只能跪在地上求饶道:“父亲,儿子知错,儿子真的知错啦!母亲,母亲您帮帮儿子啊!”
高氏不忍,却也无权过问,只能将头微微瞥在一边不再去看。
“至于这件事,”秦正广轻哼,道,“你三弟自会帮你处理,你也不必再过问许多。”
秦术愣了一下。
他转过头,看向坐在一边默默无闻的秦家三郎秦敬。
秦敬面皮白净,眉眼并不突出。他的发髻整洁,衣物也拾掇得十分干净,只是整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如果不是秦正广提及了这人,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秦敬嘴角噙着笑,全然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
秦术张了张嘴巴,看了看其貌不扬的秦敬,又回过头,指着秦敬道:“可、可是父亲,他也不过是一个病秧子,他凭什么能够……”
“闭嘴!”
秦正广怒道:“你还敢指着你三弟!你若是有你三弟一半的觉悟,今日他就不用跟在你身后替你收拾残余!”
秦术还想道:“可是父亲……”
“没有什么可是!”
“老爷,”高氏见秦正广动了这样大的怒火,也不禁眼中带泪道,“您何苦至此?您今日下了这样的决定,可让术哥儿今后在弟妹面前如何自处?”
秦正广挑眉道:“你这是在怪我?”
高氏慌忙道:“妾不敢。”
秦正广哼道:“我们秦家男儿想要自处只能靠自己,他秦术自己没有出息又能怪得了谁?还有——”
“张口闭口便是病秧子,全然把兄友弟恭吃进了肚子里,这便是你平日教导出来的结果吗?!”
高氏瞪大了眼睛。
她倏忽流下了眼泪,道:“老爷,妾冤枉啊,妾从来没有教过术哥儿这些啊!”
她哭得真情实感,倒是让人觉得有些怜惜。
秦正广冷眼看着她做戏。
作为秦正广的正妻,大部分时候高氏都满足他对一个正妻的所有要求。必要的端正大度,与容人的雅量,都能让他不必为后院内宅的琐事烦忧。
秦敬的生母去得早,于是他就将秦敬名义上养在了高氏膝下。这些年高氏对于秦敬,不能说是尽心尽力,起码表面功夫是一定会做到位的。
可让他失望的是,她在私下却能对秦敬放出这样的厥词。
这让秦正广很是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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