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少年哭了

天上的云层绵绵软软，又高又远，入秋后的天气不再容易下雨，于是这样的云就成了常态，像是细碎的柳叶。下午的阳光带着浓烈的橙色，自云层中渲染开来，不知道什么品种的大鸟一行一行地飞过天空。县城一公里外的地方，没有现代化的建筑设施，只有一条公路自县城延伸过来，显得安静。清河观就坐落在这里。

易阳和邱果然第一次一起跑步，也是唯一一次一起跑步的目的地就是这里。道观没什么人，大门禁闭，外面有一片土院坝，飘了几撮落叶在追着打滚。

易阳扫视了一圈，终于在院坝的一个角落里，看到了邱果然。

邱果然坐在一块石凳上，抱着一只猫……似乎是上次她求之不得的那只，大概也是宁枝馨挑逗未果的那只。此时猫咪在她怀里竟然出奇的安分，任由她轻轻摸着背部。猫咪眯起眼睛，舒服地打着呼噜，但是邱果然只是下意识地抚摸着猫咪，眼睛却早已经失去了焦距，在出神的想着什么事情。

易阳走了过去，有些严肃地问：“电话里的话是什么意思？”

刚才，邱果然给他打了一个吓人的电话，电话里的她只说了一句话：“来清河观找我，我们见最后一面。”

很难无事，所以很难无视。

有些无奈，从这句话能够看得出来，邱果然果然是一个不成熟的女孩子，很不成熟。

邱果然看到易阳，显得十分兴奋，她挪了挪位置，对易阳说：“坐。”

“嗯……所以你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邱果然微笑着，但是眼神却很闪烁，易阳能够看得出她眼神中的自我封闭。她说：“能不能先不说这个。”

易阳在她的旁边坐下，说：“好。那聊点什么？”

“嗯……猫吧。你喜欢猫吗？”

易阳看了看她抱着的那只猫咪。摇了摇头：“不是很喜欢。”

“为什么？”

“准确地说，是不喜欢养猫。再准确一点，是不喜欢养所有宠物，狗、猫都不喜欢。”

邱果然有些失望地问：“为什么啊？”

“啊……因为不喜欢分别嘛。”

“不喜欢分别？”

易阳点点头，目光追忆，那是没有重生的时空，他养了很长时间的猫咪老死的画面，老猫只剩下一颗牙，死的时候很安详，甚至最后一刻还准时地去吃猫粮……

“你知道吗，一只猫咪的寿命，短的只有十二三年，长一点的也不会超过二十年，对我们人类来说，它们的一辈子可能还熬不到我们长大成熟。如果是幼时养猫，当我们刚刚明白分别的意义，就要失去它们了。”

易阳的话让邱果然愣了很久，随后怔怔地看怀里的小猫咪，低声喃喃道：“这样吗……”

易阳点点头，又仔细看了看邱果然，突然很不礼貌的戳了戳她的锁骨，说：“你的那个呢？”

邱果然似乎对易阳看上去出格的举动显得死毫不在意，她只是疑惑地问：“那个？哪个？”

易阳说：“你的蝴蝶呢？”

没想到，听到蝴蝶两个字，邱果然却是微微低下了头，沉默下来。

易阳也不说话了，伸手去逗了逗小猫咪。有一种人天生就有吸引猫咪的体质，他觉得他就是那样的人，他要撸的猫，没有猫能逃脱魔爪的。

猫咪主动蹭起来他的手。

邱果然抬起了头，轻轻叹了一声：“不纹了。”

“想通了？”

“嗯……也不是……唉，

你不懂。”

“呵呵，你不说我怎么懂？”

邱果然突然有些难过地揪了揪自己的头发，瘪着嘴说：“其实不是想通了……只是我发现没用。”

“嗯？”

邱果然又一次低下了头，似乎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这一次思考的时间比之前都要长，随后肩膀开始轻轻抖动，易阳看到两粒晶莹的东西坠落到了她的裤子上，化作两点水渍。

“我……我前面其实是骗你的。我想要纹身，其实是有理由的……”

“嗯。”

“我把纹身贴贴在锁骨的位置……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他们都没有发现……是，我不是那么刻意的在他们面前晃荡，只是像一个普通女生一样，在该露出来的时候露出纹身……但是，他们根本没有发现，他们眼里没有我，因为他们没有空。”

易阳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了，轻轻叹了口气：“爸爸妈妈关系……不太好吗？”

邱果然听到这句话，突然就崩溃了，用力捏了捏猫咪的毛发，手指轻轻颤抖着，但又仿佛害怕掐疼猫咪，十分克制地控制着双手，于是颤抖便无法阻止地蔓延到了全身，一面哭一面说：“是……在离婚了。”

易阳张张嘴，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大概也能理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只是让他意外的是，看上去又乖又酷的邱果然，竟然有这么不阳光的家庭背景。

因为想要吸引父母的注意力，所以才去纹身的吗？

“我跟他们说……如果你们离婚，我就离家出走。但是……我有什么办法呢？我这么小……其实，我早就过了离家出走的年龄，你说对不对，那是小孩子才做的事情。”

“嗯。”

“你还嗯。”

邱果然留着泪，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猫咪背上，猫咪懒懒地站了起来，似乎背上的湿润让它感到不太舒服，甩了甩毛，溜走了，邱果然没有阻止，猫咪跳下去，一溜烟就跑不见了。

易阳说：“你怎么打算的？”

邱果然说：“我已经计划好了……我要离家出走一段时间，不管用什么办法，我要消失。我想得很清楚，他们会慌，会报警，然后就忘了离婚的事情……他们会发现，离婚给我的伤害有多大。离家出走的信已经写好了，一早就写好了，他们今天中午就能看到。”

易阳倒是没有想到，虽然十分孩子气，但邱果然的思路是很清晰的，而且结果大抵会按照她的预测那样发展……如果发现自己的孩子丢了，还忙着离婚，那是什么样的父母能做的出来的事情呢？

“但是……嗯，你准备怎么离家出走？还有……就算你父母这次不离婚，将来呢？”

“我管不着将来。他们只要离婚，我就离家出走……至于去哪里，我不知道，你帮我想想，我觉得你肯定能想出来。”

目标倒是挺清晰的，不过，为什么我就能想出来？易阳颇有些无语地看了邱果然一眼。

他叹了口气，陷入了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