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永寿殿。
“太后,王丞相又回来了……”依然是宫人禀报道。
“这王陵真是一头倔驴。”吕太后道。
“要不要劝他回去?”
“就由着他吧!……”
天色也不早了,吕太后宽衣后就上床就寝,如果王陵因此而病倒了,对她而言就在好不过了。
这老天爷似乎也再跟王陵作对,偏偏这时候下起了雪。
王陵缩在门脚,已是瑟瑟发抖。他已经在这里等了快两个时辰了,期间执戟郎中去劝了他几次,都被他谢绝了。
天气越来越冷,执戟郎中再去相劝时,忽然发现王陵没了回应。
“丞相……丞相……你怎么了?”
他一碰王陵,王陵就软踏踏地倒了下来……
王陵一病就是三天,并且卧床不起。而就在这三天里,他一心想见的皇帝陛下驾崩了……
那天也是晚上,五更时分。
刘盈突然醒来,听到外面风声呼啸,便问道:“又下雪了么?”
宫人慌忙答道:“是的……”
“扶朕起来……”他气息奄奄地说道。
“陛下,天气冷,您还是歇着吧!……”宫人劝道。
“让你扶朕起来,没听见吗?”
宫人不敢违背,掀开被褥,扶着刘盈坐起来,然后回头去拿衣裳。拿了衣裳回来时,却发现刘盈已不在床上……
每走一步对刘盈来说都非常吃力,他几乎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来移动。
宫人连忙走到他身边,将披风披在他的身上,并搀扶着他,“陛下,您这要去哪里?”
“窗……窗户……”刘盈气喘吁吁地说。
宫人会意,扶着他走到窗边。
他突然推开宫人,自己扶着窗台,然后推开紧闭的窗户,冷风一下子就吹了进来,吹落了他肩上的披风吹落在地,奇怪的是,他却一点都不觉得冷。
窗外,在微弱的灯光下,可见到,片片雪花从深邃的夜空中随风飘落。刘盈仰望着夜空,眼中充满了向往。
“搬张椅子过来!”他说道。
宫人立刻照做,刘盈坐了下来,依然望着窗外的飞雪。
宫人担心他着凉,劝他回去休息,他充耳不闻,无奈,宫人只好将披风重新披在他的身上,然后一直站在身边听候吩咐。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刘盈再没有动过。
宫人感到蹊跷,叫了两三声“陛下”,没有听到回应。
宫人附身查看,看到刘盈已经闭上了眼睛,神态安详得像是睡着了一般。
如果真是睡着了那倒好了,宫人不见他有呼吸,便伸出颤抖的手到他的鼻子下探查。这一探,惊得宫人瘫倒在地。
随后,未央宫的夜空传出了一声哀叹:陛下驾崩了——
风雪似乎更大了……
但凡帝王知道自己命在旦夕的时候,都会将自己最倚重、最信任的大臣来托付后事。
但刘盈没有这么做,因为他知道自己做什么都会被皇太后破坏。
他知道太后早就准备好了他的后事,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不如就看最后一眼天空,安详地去吧!!
离开未央宫这座监牢,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吧……
公元前188年,在位仅仅七年的汉惠帝去世,时年二十三岁,谥号孝惠皇帝……
中常侍安如山脚步匆匆地穿过各个宫殿,来到了永寿殿前。
他神色焦急地对门前的侍卫说了些话,侍卫便放他入内。
吕太后正睡得安稳,忽然被嬷嬷给叫醒,心里不免要骂上一句,可是当嬷嬷告诉她陛下驾崩的消息时,她像是结了冰一样怔住了。
嬷嬷惶恐不已,连叫了好几声“太后”。
半晌,吕太后才回过神来,连忙掀开被褥,下了床,“备驾,去未央宫……”
“太后驾到——”
銮舆所过之处,侍卫、宫人们纷纷下跪,却默不作声,以示他们对陛下的哀悼。吕太后来到刘盈榻前,但见刘盈神态安详,就像睡着了一般。
虽然早就有了儿子会离世的心理准备,但真的发现刘盈真的离开人世,吕太后还是感到悲痛不已。
但她很快就压抑住了悲伤,命人传审食其进宫商议各项事宜。
“陛下驾崩了,现在我们该怎么做?”吕太后的语气有些着急,看来她也紧张了。
“太后以陛下之名通知文官大臣们,并排专人接送他们进宫。至于武官们,若是有人得到消息赶来,就将他们带到别的宫殿,并派人看护。”
“直到宣布新皇即位,大局已定,才放他们前来觐见。”审食其道。
吕太后依计行事,由于宫里消息封闭得很好,所以众位大臣都还蒙在鼓里。他们以为是陛下召他们进宫是要和他们商量身后之事,不知陛下早已驾崩。
来接他们的宫人告诉他们事态紧急,几乎是催着他们上车就立刻奔向皇宫,不让他们和别人有所交流。
审食其来到陈府,亲自来接左丞相陈平。
“容我换身衣服。”陈平道。
“没时间了,陛下恐怕支持不了多久了……”审食其说,他担心陈平会对下人又什么交代。
“可我总不能这般就进宫吧!……”他还穿着睡衣。
“带上衣服,车里换!”审食其道。
马车里,陈平一边穿衣服一边问他宫里的情况。
审食其道:“其实陛下早就半个时辰之前驾崩了……”
陈平并不感到意外,他很清楚,吕太后若非没有准备好,就不会派人来找他。
“陛下驾崩前已经将身后事宜嘱咐太后,但太后恐怕难以做主,所以特意命在下来请大人。”
“太后真是看得起陈某。”
“大人身为帝师,地位自是比其他人高尊贵。”
陈平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再说话。
吕太后让审食其来请他,意图很明显是要让他帮腔作势,震慑那些心存疑惑和不满的大臣。
文官们都来到了未央宫的前殿,每个人都是焦急之色。
都已经来到又一段时间了,可是陛下去没有召见任何人。有人注意到右丞相王陵没有在,心里更加不安。
又有人发现在殿里的都是文官,这更让他们不安。已经有人意识到,他们落入了圈套。
“太后驾到!”
文官们列队站好,颔首恭迎。
吕太后牵着年仅四岁的太子刘恭的小手走了出来。刘恭稚嫩的脸上带着惶恐之色,总是想躲到吕太后的身后。
最让群臣们意想不到的是,陈平竟然跟在吕太后身后。一些老臣面面相觑,心里苦恼不已。
中常侍安如山向众人宣布皇帝驾崩的消息,众人非常惊愕,但此时也说不了什么了,只能下跪表示哀悼。
陈平宣读了陛下的遗诏,太子刘恭即位,因其年幼,便有太后临朝辅政。吕后仍称皇太后,皇后张嫣称孝惠皇后。
朝臣们见大局已定,也就无话可说了。
虽然大局已定,但吕太后依然不放心,这时候如果还有大臣发难的话,她也没有很好的应对之策。
而且,现在长安城里的守备,不是完全由她掌握。如果南北军被心怀不轨的人教唆,后果将不堪设想。
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那么她将寝食难安。
解决的办法也不是没有,那就是让她吕氏的人接掌长安城的守备。
但是她要提出这一点要求的话,一定会遭到一些臣们的反对,甚至会导致其他的中立的大臣和他们团结一致。
吕太后召来审食其,向他说明此事。
审食其道:“太后不便提起,那就不必说,让陈平来做这件事情。”
吕太后命白了,于是在发丧期间,只是干哭,不见落泪,令大臣们疑惑不解,回去就寻思了,难道是她对自己的儿子没有感情吗?
这日,侍中张辟强找到陈平。张辟强年仅十五岁,是张良之子,很好的继承了父亲的智慧。
他对陈平说:“太后只有孝惠皇帝一个儿子,如今陛下晏驾,却只见她干哭而不悲伤,丞相不觉得奇怪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丞相还不明白吗?太子年幼,太后害怕你们这班老臣联合起来为难他们,在太后眼里,你们就是潜在的祸害。太后对你们不放心,早晚会对付你们,试问丞相可有对策?”
陈平细思极恐,因为就目前来说,他们没有和吕太后较劲的本钱。
贸然对抗,不但没有获胜的把握,还会引起大汉江山,这是他所不愿意看到的。
“世侄找我,想必已经有了救命之法,还望赐教。”陈平苦笑道。
“丞相过谦了……”
张辟强道,“您现在应该向太后请求,拜吕禄、吕台、吕产为将军,让他们统领南北二军,并且让吕家的人都入宫,在朝廷执掌大权,这样太后才会心安,你们才能避免杀身之祸。”
陈平听后惊恐不已,“你这话当真?让吕氏掌控朝廷,为祸可不小啊!!”
“那丞相可有更好的办法?”
陈平无言以对。
张辟强又说道:“陈相,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陈平早看出吕太后权欲很强,所以在处事一直是避其锋芒。
张辟强的计策可是说是将避其锋芒发挥到了极致。在没有别的选择的情况下,陈平只能隐忍,韬光养晦。
“谢世侄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