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前面院子里隐隐约约传来了吵闹声,吵闹声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大。
李月娇侧耳听着,有齐郡守、王大人“我要上奏朝廷”的怒吼;有冯夫人、谭夫人的“你们要做什么?的喊声;还有齐芷青“爹娘救我”的哭闹。
紧接着便是纷乱的脚步声中,夹杂着拖拽东西的声音。
显然有不少人都被拖到地牢这面来了。
李月娇不知道是不是该立刻回地牢里,无措地看着薛镇。
薛镇已经示意她噤声,拉着她的手,转到不远处古瓶门后避着,又点了点外面。
李月娇趴在门边看着,果然不多时,就见齐芷青和几个人被绑着,被十来个军士,粗暴地拖进了地牢之中。
李月娇看着,心中半点儿不为齐芷青感到难堪,反而是在想那地牢到底能有多大?装得下这么多人吗?
地牢门关上,隔断了声音,李月娇舒了口气,回身对薛镇担忧道:“世子要小心,齐姑娘是很会说话的,上次在郡守府中便是。”
薛镇站在她身后,笑说:“怎么?再攀扯一次王家姑娘来给她顶罪吗?那更好,我正愁没机会拆了他们几家,如今倒要谢谢齐二姑娘,送机会上门。”
语气中带了冷静的杀意。
李月娇听见这话心中一颤,想要说些什么,但犹豫之后,没有开口。
打从在地牢中,薛镇对着那三个贼人说出“里通外国”四字的时候,她便隐约明白薛镇既然扯这样大的旗,是要趁机将事情做大。
只是如此一来,今日之事就从闺阁女儿吃醋生妒恶意害人的普通刑狱,变成了事关朝廷边疆的庙堂大事,她反而不好多问了。
因着她不懂不通,也因着她此时在薛镇心中,仍背着个亲母里通外国的嫌疑。
夜间的寒风卷起,李月娇打了个哆嗦,裹了一下斗篷,才蓦地发现薛镇穿着的是身玄色常服。
他怎么没穿斗篷?
平静下来的李月娇,这才想起自己从厢房出门看见他的时候,他走向自己,为自己披上斗篷的那一幕。
如今凑近看了,才发现他的常服竟然还是单衣。
“世子,”李月娇好歹还穿了袄,忙要摘下斗篷还他,“世子怎么穿得如此单薄?”
薛镇按住她的手:“不妨事,我从军中匆忙回来的,来不及换衣服。”
他今日白天因着演兵,因此是穿了铠甲的,所以里面的衣服就薄些,晚上与众将议事时,因为帐中暖和便也没换。无错更新@
等听说出了事情,火气都上来了,哪儿还能顾得上换衣服?还是身边的参将留心,赶着给他递了斗篷,不然他恐怕就这个模样回来了。
李月娇到底不好意思,但见他坚持,便放开手,问他:“那我们现在回去吗?可地牢里更冷些,世子去换身衣服吧。”
薛镇看着她担心自己的模样,不由笑了,并不答话,而是站在原地问她:
“夫人怎不问我为何要说他们是里通外国?”
李月娇微顿,摇摇头:“世子如此说自然是有原因的,这里面涉及了三位朝廷大人,似乎……不该是我能问的话了。”
她说的是真心之语,但薛镇想起之前他们的几次冲突,自己信不信的,都因这些事上面,反觉被她噎着了,心中顿时堵住,火气更大了些。
“我与六族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地步,若今日是我犯在他们手上,比如你我……被他们知道了,我只会比那三个小贼落得更惨的地步,”薛镇淡淡地说,“但夫人以为,与他们有如此深怨的人,是我吗?”新
她不问,又如此说,反而惹得一贯谨慎从事的世子,更要说了。
横竖与他们之间的事情无关,说了何妨?薛镇想。
只不过他循循善诱的话音,不像是赌气,反而像个老师……
李月娇听他如此问,沉吟片刻后,不确定地答道:“不该是吧?是朝廷把世子放在了这个位置上,世子所以才会如此的,否则世子怕也难与他们有何交集。”
薛镇心情好了些,笑道:
“正是如此,夫人久居京城,不晓得那六族势力在此处是怎样的根深蒂固,也不晓得各处还有多少如六族这样的地方豪族。前朝之乱,乱在朝堂,但亦乱在六族,如今天下虽未大定,但陛下有千秋宏愿,是不会允许豪族之势再现昔日光景的。我既然是陛下放在北疆的刀,所以,自然与他们不死不休。”
李月娇似懂非懂地略一歪头:“因此世子才将罪名说得那样大?原来不是为了诓那三个贼子说出实情,也是为了刺激那三家闹起来?”
薛镇点点头。
“谭、王两家虽然如今门第不显,但这两家都是连续三代皆有科举出身,算得本朝新贵,齐家打得好算盘要与王家联姻,陛下自然不愿见到。因此趁此机会,我便让王员外郎自己选着,是要齐家那八字没一撇的姻亲,还是要谭家这个做了十余年的姻亲。”
李月娇终于明白了过来,恍然点头:“原来是这样。”
齐芷青自以为是的恶计,看在自己眼中的歹毒至极,但落在薛镇眼中,便是可以利用坏齐家计,为朝廷削弱六族势力的良机。
因着齐芷青的计策骇人,因此李月娇此刻听薛镇说这些,并未觉得他心思深沉,反而暗思若自己处于薛镇的位置,可能很快想到这些?
薛镇见她垂首沉思,时而颔首,时而轻叹的模样,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又有风起。
他微微挪了步子,为她挡住了风。
“夫人,我是一方主将,平常也不爱算计儿女之事。但如今齐郡守的女儿递来了刀,我要是不用着捅他们几个窟窿,那才是吃亏了。因此夫人不必担心我,我心中有数的。”他道。
李月娇没有立刻应声,而是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古瓶门后是个小小的院落,没有灯笼,黑得很,但在黑暗中,李月娇看得清薛镇的眼睛。
真诚得,让人看一眼,就会信他说的一切的眼睛。
“世子真是个怪人。”她忽然道。
“嗯?”薛镇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