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灵的感受中,因心田龙相的形成从而与那乾辕真龙产生的连接已经逐渐澹去。
但贺文的心灵却依然处在一种无言的震撼之中而迟迟没能清醒过来。
从个体的修行的来说,最后的那些收获远不如前期直接与乾辕真龙的感应所得。
但,早在十年之前,贺文就已经不再把个体修为的追逐放在首位。
现在的他,早就已经想得非常明白,此界现有的一切修行法,无论是修行界的正道之法,外道之法,还是蛮巫一族的蛮道亦或者巫道,再不然蛮兽的成长,归根到底,都是生命个体的不断强大和升华。
而裴前辈向自己揭示的那条路,其本质却是一条集众之路。
当然,个体与集众之间并非无法兼容。
他依然会努力提升自己在铁血军煞道上的修为进度,但在明悟了这种本质且明确了自身追求之后,他也就不会再将自身于铁血军煞道上的进度看得太重。
他不会再将处理那些琐碎庶务视作一种本末倒置,耽误修行,恰恰相反,这正是他在另一条道路上必不可少的“修行”。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让他拥有其他修行者所不可比拟的大格局,大视野。
这种大格局、大视野还和三宗修士不同,三宗修士更多的还是一种“管理自家产业”的心态,相较而言,更加被动,且“在其位谋其政,不在其位则不谋其政”,这是一种工作需要,一种职务需要。
而贺文则不然,因为他选择了集众这条此界从未有过的路,这种大格局、大视野本身就是“修行”所必须,久而久之,这便成了他的一种本能。
这次,他与蛮巫一族的合作,互取“真经”,他从来没想过这次收获只惠及于他一人。
所以,他在提条件时特别强调了一点,即他可以将获得的《如来降龙》向他人传授。
他虽获得了完整的《如来降龙》修行法,但这些日子他的主要精力全都放在《降龙篇》上,在感悟观想龙相之时,他考虑最多的问题,便是如何将此法传授出去,惠及更多的人。
但他却始终没有太好的思路。
他不可能将完整版的乾辕龙相观想法传授出去,那结果不会是人人如龙,反而只会是天下大乱。
又或者,如这些蛮巫一样,只将乾辕龙相视作一种强大神妙的修行法,并不使之与无上权柄结合在一起?
可这样一来,他又感觉非常不甘,非常遗憾。
明知道还有更好的选择,更好的结果,却只能等而求其次,也是非常令人致郁的。
可现在,他却一下子豁然开朗。
是啊,既然是集众之道,集众智众力于一处,成就无上伟力,那又怎还用个体修行那套思路来考量呢!
我根本不需要将完整的乾辕龙相之法传授出去,但我同样不需要对其进行限制削弱,反而需要更进一步的扩大。
在心灵的感受中,乾辕真龙为我演示了将天地山河、整个世界纳为一体的思路,这对现在的我来说,太过遥远和狂妄。
但纳入整个世界不行,那么,整个修行界呢?
嗯——还是不成。
那么,整个凡俗社会呢?
呃,难度还是太大。
那么,将整个铁血军煞道视为一体呢?
难度依然很大,但是,却已经具备了实操的可行性!
贺文甚至已经开始更进一步的构思起来。
“裴前辈说画龙点睛,我只需要把握住乾辕龙相最关键、最核心的部分,其他一切,完全可以下放出去。
那乾辕龙相最后的变化已经清楚地说明,乾辕龙相本身可以是万法万相,可以为龙枪,可以为龙剑,甚至所有的一招一式的之间,都可以蕴藏乾辕龙相的神韵气度。
我完全可以将这种理念化归入军队之中,攻杀最强的,可使之习龙枪、龙剑,为龙爪,龙牙,防御则使之习龙盾,为龙鳞。
军魂更是天然适合承载乾辕龙相某个侧面的载体,龙生九子,甚至万物之中都可藏有龙性。
而军旗岂不就像是一个个窍穴,一面面军旗构筑起来的、将天下铁血军煞道连成一体的脉络,岂非就是天然的经脉,万军旗更是彷如人身之气海。
若是此法能成,我所成就的乾辕龙相,将远超这些蛮巫之修,他们或许人人都心有龙相,实则却都是散龙,野龙,根本不能称之为乾辕龙。
而我,集整个铁血军煞道之力,只修一头龙相,这才是真正的乾辕龙相,既为龙相,又为万相。”
想到这里,贺文的眸中,已经泛着明亮的光。
“我不仅不用刻意保留,反而需要倾尽全力,且根本不用担心被三宗或者除裴前辈之外的乾辕人窥出端倪。
且随着此法的成熟完善,铁血军煞道也在凡俗社会,乃至整个修行界扎稳了根,就可以顺势而为,水到渠成的便将整个凡俗社会纳入‘乾辕龙相’之中。
到时候,他们即便名义上还不是我的臣子国民,实际上却和我的臣子国民无异了。
处处是龙相,处处无龙相。
而只有掌握了核心关键的我,才能将此前所未有的乾辕龙相集成!”
因为这番感悟,贺文感觉前方的道路变得越发清晰而真切。
他不仅有了目标,而且找到了实现目标的方法。
原本,贺文打算用十年时间来夯实铁血军煞道的根基。
现在,他却已经下定了决心,自己一定要在突破金丹之前将此法雏形彻底摸索出来。
为此,哪怕耽误更久的时间他也在所不惜。
别说十年,便是二十年他也要这么干。
……
全知视界下,感受到贺文的种种感悟,姜乾心中颇为欣慰。
这一切,正是他所希望的。
虽然有他特意引导之功,但也有贺文自身的悟性和才华在。
不过,有一点他倒是理解错了。
因为除了贺文本人可以享用这些成果外,权限更在他之上姜乾同样可以轻松调用这些成果。
这一切的源起,其实是源自于“懒惰”。
从鲁树人那里接受了三种战法理念后,姜乾的想法却是,之所以要分出个“拟人”、“拟兽”、“拟兵”三种战法,其实本质还在于一个人的精力和才智都是有限的。
而这三个方向,甚至这三个方向中的某一个细项,都足够让人将一辈子的精力智慧投入其中而无法到头。
如此一来,精力有限的个体自然就只能选择在一个方向深入。
可姜乾却很自然的就想到:“我为什么不能三者都要?”
一个人的精力才智有限这没错,但他的道路和鲁树人却有着根本性的不同。
“我只需要将这些任务分包下放出去,让那些领悟心田龙相者修炼,并想办法使之纳入心田龙相体系之下。
如此一来,他们的修炼所得岂不就是我的修炼所得?
一万个人选择一万个方向,那便意味着我在同时向一万个方向发力,到时候,我还哪需要去考虑什么拟人拟兽还是拟兵?
我直接拟天地
万物!”
而当这个思路一打开,便止也止不住的,一点点逆朔而上,涉及到乾辕真龙这个根本问题上。
正如他给贺文讲述的,乾辕龙相的本质实则是种种意象的承载体,具象化。
若到了最后,他本人反倒拘泥于此,那真就是黑色幽默了。
既要进得来,又要出得去。
所以最后,他给贺文心灵呈现的是乾辕真龙彻底与天地山河、万事万物融为一体,仿佛消失在天地之间,但天地处处都透露着乾辕龙气的印象。
而贺文也没有“辜负”他寄予的厚望,虽然细节上有所出入,但大方向上却与他的构思几乎完美契合。
成功种入心田龙相之后,贺文却没有急于离开。
他开始兑现承诺,毫无保留的将法象万变神通的修行法,包括他这些年来积累的种种感悟和心得与蛮修们分享。
而贺文也趁机将如来式也学了起来,中规中矩的将一个“如来相”种入心田之后,贺文也感觉到了此相完全有别于龙相的奥妙,因探索到全新道路而开始在心底泛起的一缕得意情绪被他主动按灭了。
他感悟到一个道理,世间道路,神妙法门,何其之多也。
他现在这点成就,实在没有什么可值得骄傲自得的。
……
就在贺文抵达祖鼎山脉的半年之后。
贺文被蛮巫一族以最郑重的礼节邀请到最顶峰的祖鼎圣殿,姜乾也难得的出现在这里。
在周围,另还有许多天巫、祭骨蛮肃穆中略带激动的等候着。
包括老殿主、梦貘大巫、翼龙大尊在内的所有留守大巫也都从各自闭关之地走了出来,远远地看着一个方向。
只见一个老蛮修缓步从闭关之地走出。
这个名叫苏布的老蛮修,正是当日老殿主给姜乾挑选的那位在蛮道一途上资历最老,积累最深厚的老蛮修。
他向人群中最特别的两个观礼者,乾辕龙和贺文点头示意之后,长满厚茧的赤足缓步登上一座石峰高台。
他席地而坐,敞开宽松的麻衣,露出胸膛上一头仿佛与皮肉烙印在一起的狰狞黑虎形象。
这头黑虎眼珠转动,瞬间活了过来,随着一声震慑人心的咆孝,一头面目狰狞,浑身散发着凶厉气息,尖长的獠牙随时都要择人而噬的黑虎蛮兽从老蛮修胸膛内走了出来。
随着其彻底走出,其体型也迅速膨胀,很快便已成为一头庞然巨物,围绕着老苏布身周虚空缓缓踱步,它的目光一直在人群中逡巡游弋,仿佛鲜活的、有力量的血肉气息对它而言就是最致命,最有吸引力之物。
老苏布的声音缓缓响起。
“蛮魂成就了蛮道,没有蛮魂,便无所谓蛮修,但蛮魂也限制了蛮修。
走到我这一步,蛮魂更已开始侵染我的生命气机,变得驳杂不堪,不再纯粹,于是,前路因此而断。
现在,我们得到了一种新的方法,可以根本上纯化自身的生命气机。
这给了所有蛮修一种新的可能,即从一开始,从源头处,便不再凝结蛮魂,而是法相。
对此,我持保留意见。
且不说我们在赤道虽困顿千年,却也积累了千年,完全改走新路,意味着这一切积累成果作废。
而且,如此一来,所有现有蛮修岂非都要全部改修,蛮巫一族的整体实力在短时间内不增返降?
所以,我坚持认为法相之法可以作为一种新路尝试,但却不意味着现有蛮道因此而废,因此而止。”
他这话一出,那些天巫的神
色都还比较正常,那些祭骨蛮的神色却都变得异常复杂起来。
而对这一切,老苏布都视若未见,他看着围绕身周虚空满满踱步逡巡的狰狞黑虎,眼中露出些许不舍,但这种情绪只是一闪即逝,很快就又变得坚定起来。
“我取用了纯化生命气机的思路,结合蛮道自身特定,创出了一种新的方法。”
说着,他伸手向着黑虎蛮魂虚空抓握,狰狞的黑虎蛮魂仿佛如鸟投林般向他手掌扎来。
其庞大的体型迅速缩小。
很快,这头黑虎蛮魂就缩小到只有鹅蛋大小。
老苏布再次看了眼一众围观见证之人,轻声道:“此法,名叫‘啖魂’!”
说罢,他不理会那些惊声高呼、甚至已经站起身来的祭骨蛮修,一口将黑虎蛮魂塞入口中。
众人看见,随着老苏布剧烈的吞咽动作,一声凄厉吼叫从其体内传出,从口腔顺着食道一直到胃部,甚至隐隐可见有轮廓滑落的轨迹。
那些祭骨蛮修见到这一幕,不少眼中都露出惊骇和不忍之色。
对他们来说,从弱小陪伴他们成长到现在的蛮魂,甚至是比亲人还要亲密的至亲,是战斗伙伴,是可生死与共的战友。
就这样将之生啖入腹,简直就是在主动往自己心头捅刀。
所有祭骨蛮看着石峰上那个第一个吃自己蛮魂的老苏布,神情都变得复杂起来。
他是开道者,可又何尝不是灭道者。
有不少祭骨蛮甚至在想,若蛮道晋入下一境必须以生啖蛮魂为代价,那这下一境不去也罢。
众人纷杂的思绪对老苏布却没有任何影响,随着被生啖入腹的蛮魂挣扎越来越微弱,道道黑气以其胃部为中心向身体四周扩散。
这些黑气最终却没有被他排除体外,反而在他巧妙的引导下,最后一点点汇聚到他的额头眉心。
随着这些黑气从胃部往眉心汇聚,所有人都清楚的感觉到,老苏布那多年未曾变动过的一身气机开始动荡起伏起来。
就像是受到潮汐巨力牵引的平静海面,开始一点点波澜起伏,渐渐形成巨大的浪潮,声势煊赫起来。
这样的变化开始逐渐扩散,影响到了外面世界。
祖鼎圣殿周边的云海开始以祖鼎圣殿为中心,有规律的翻卷动荡。
见到这一幕,所有巫修蛮修神色都凝重起来,虽然具体表现有所不同,但这样的天象变化却和每一次大巫诞生时一模一样。
祖鼎圣殿周边的云海变化仿佛没有边界,一直到所有存在视线的尽头,都已被这祖鼎山脉石峰之上一位老人的突破而牵引变动。
当老苏布身周气机达到最顶峰之时,所有人都抬头看向老苏布头顶之上明明虚空。
那一瞬,所有人都清晰的看见,老苏布身周那煊赫到了极点的气机,就像是燎天的巨焰,点燃了天空中一处本来暗澹的灯火。
而这被点亮的灯火却是一闪即逝,很快就再次与虚空融为一体,仿佛不曾出现过。
“天地位格。而且,还是一个此界从未有过的、全新的天地位格。”姜乾心中立刻有了答桉。
随着天地位格的出现,老苏布那一身动荡起伏,几乎时刻都在波峰波谷之间动荡的气机瞬间稳定下来,就像是得到了天地的背书。
从这一刻,他是一个得到天地认证的新晋大老。
有证的那种。
随着一身气机彻底稳定下来,紧闭双眼的老苏布这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在他的眉心正中央,有个显目异常的漆黑王字虎纹。
而随着他双眸睁开,原本属于老苏布那睿智沧桑的目光,却变成了凶厉勐烈,所有与他目光对视的存在,都像是看到有两头狰狞黑虎从其眼童深处迈步而出,似乎下一刻就要直接进入目击者的心田,将其灵魂念头吞噬得干干净净。
老苏布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们或许觉得我生啖了我的伙伴,我的兄弟,我却以为我与之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原本彼此干扰,不得寸进的我们,合成一个全新的生命后,驳杂的气机自然变得纯粹。
我就是它,它就是我,咱们此后再也不分彼此。
这一境,我便称之为‘蛮魂’,你们觉得如何?”
一众祭骨蛮修们神色各异,反倒是那些天巫,包括旁观的大巫们没有那么多纠结,一个个脸上都是毫不掩饰的狂喜。
巫修的他们丝毫不觉蛮修的崛起是在他们碗里抢食,他们只为祖鼎圣殿短时间内将再添一批化神层次的巅峰大老而喜不自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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