杓山军校。
一个占地数公里,兼具丘陵与峡谷地貌的演习场内。
两支百人队在一个峡谷腹地狭路相逢。
这两支百人队都身着一样的军装,唯一不同处,就在于其中一队尽戴黑盔,而另一对则尽戴红盔。
而两队中最显眼的存在,莫过于分别位于两个百人队中前方的执旗手。
两杆烈烈大旗迎风招展,让绘于两个旗面上的生物也显得栩栩如生起来。
黑队执旗手高举着一面黑旗,一只巨龟模样的生物清晰可见,更神奇的是它那自然流露的平和超然的气韵也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而红队执旗手高举着一面红色旗帜,一头红鬃巨狮仰天咆孝,威武霸气,却又给人一种凛然高贵不可侵犯的感觉。
这两个军魂形象,都取法于蛮荒中的强大蛮兽。
当两只队伍于这峡谷腹地狭路相逢,双方都没有丝毫犹豫,两杆旗帜有规律的挥舞中,两只百人队都在运动迅速发生变化。
红队执旗手旗帜挥舞,喝道:“【锋】!”
一道道铁血军煞从旗帜扩散开去,将队伍中所有人都相连成一体。
这一瞬,所有人都近似于有了心意相通的能耐,不仅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更知道整个队伍要做什么,将要达成什么目的,众皆了然于心。
都有着铁血军煞道练气境修为的他们,在迅速调整彼此方位的同时,体内的铁血军煞也都释放了出去,并与其他人的铁血军煞形成奇妙的联通共振。
顷刻之间,一个铁血军煞基础军阵,【锋阵】便已成型。
一枚集百位练气境修士之力而成的巨大锋失便已在这支百人队的前方成型,并向着对面激射而去。
……
而就在这枚锋失成型并激射而出的那一刻,在这峡谷腹地的虚空之上,有一群筑基甚至金丹修士隐身俯首观看着。
一位金丹后期修士还很认真的用笔在一张纸上记录着:【百位练气初、中期修士布成的基础军阵发挥威能堪比寻常筑基后期单体术法之威。】
旁边,贺文斜着眼睛看到这行记录,抽了抽嘴角,忍不住小声提醒道:
“前辈,这可是我们这一届毕业学员中精选出来最优秀的一批,若是另换一批,别说达到筑基后期的单体术法之威,能够在运动实战中布置成阵就已经不错了。
那些没能进入军校,甚至没有学完所有课程就已提前毕业的,那就更加不堪了。
严格说来,单是在运动实战中可灵活布置成阵这一点,对现在的铁血军煞道修士而言,依然是超纲难度的要求。
所以,您可千万别把眼下这种情况当成常规啊!”
那位金丹修士听了贺文这番唠叨,却是澹澹的道:“放心,我明白!”
旁边,与贺文也算老交情的谷愚笑着对贺文半是解释、半是安抚的道:
“贺老弟,不必担心,这点分辨能力我们三宗还是有的。
更何况,这次评估的目的本来也不是为了计较铁血军煞道的常规战力……这统计起来有什么用?
我们想明确知道的,就是你们拿出最优秀的苗子,看他们在实际运用中能够施展出来的上限到底在哪里。
也只有这样,我们才好提前判断出你们将来入驻空天之境时,能够承担起多大的重任。”
说到这里,他还笑着对贺文道:“你可别说你们这些前辈在这方面的能耐连他们的水平都没有?”
贺文诧异道:“我们现在还没去空天之境呢,这就忙着提前评估我们的实力水平
了?这是不是太急切了点?”
说到这里,贺文脸上忽然露出担忧的神色,有些不安的问道:“难道是那位前辈终于对我不满了?”
谷愚诧异的道:“什么前辈不满了,我怎么听不懂你的意思?”
“当年我为了说服贵宗的化神前辈,可是对着怹老人家夸了海口,说二十年内就能带着一大批金丹修士前去空天之境服役,将三宗金丹修士替换下来。”
贺文脸上显出一丝羞赧之色,道:
“那是我少不更事,低估了做事的难度。
现在距离当初我口口声声的承诺已经过去了四十六年,可铁血军煞道至今也没有一位金丹诞生,倒是如我这样堵在筑基境巅峰、不得寸进的修士越来越多。
现在每每想到当初对贵宗前辈的承诺,我就又是羞愧又是惶恐,生怕怹老人家哪天想起此事,恼我有心诓骗欺瞒。
每每想到这点,我就心中焦虑得很。”
谷愚恍然,他却是当年那场谈判的亲历者,被贺文这么一说,便也想起了此事,认真盯着一脸忐忑、诚惶诚恐的贺文打量了好一阵,这才哈哈大笑道:
“贺老弟,没想到你还在纠结这件事,放心放心,他老人家不仅没有怪罪你,为这事,还专门夸过你呢!”
贺文惊讶中带着不信的道:“夸我?夸我延期还是夸我心不诚呢?”
谷愚摇头道:“夸你实事求是,脚踏实地。”
说着,谷愚一边看着下方峡谷中对阵交战的双方。
红方战队以锋阵施展出威力强大的、堪比筑基后期单体术法之威的巨大锋失之时,黑方执旗手几乎同时大喝:“【圆】!”
在百人队变阵之中,一个巨大的弧面大盾出现在巨大锋失前方。
不仅完全挡下了巨大锋失的攻击之威,就连余波都被弧面大盾尽数挡在了百人队伍之外,没有造成丝毫伤害。
双方你来我往,连变数个军阵,分明是两个百人队的交锋,看在他眼中却像是两个筑基后期的修士在你来我往的过招,除了移动上过于缓慢,无法与真正的筑基后期修士媲美,巨大的军阵也略显臃肿之外,那灵活的机变,还真有些像模像样。
而这一切,却不过是一群练气初期、最强也不过练气中期的修士所为,看到这样的一幕,谷愚也忍不住连连点头。
一边对贺文道:
“大概就在二十多年前吧,一次随意的闲谈,那位前辈忽然提起了铁血军煞道还有你当年允诺之事,按照你当时的承诺,那时候可就已经是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其实,他忽然提起此事,也并非心血来潮,还是有个背景的。
这些年来,你们搞出来的动静可不小,整个凡俗社会都被你们翻了个面,却没点拿得出手的亮眼成果,也难免让人心中生疑。
至少,难免不会有人这么去想,如此大动干戈是不是有必要?对吧?”
听谷愚状若寻常的说着这些三宗内部的陈年旧事,贺文心中却是一紧,果然,自己带着这个新冒头的铁血军煞道在凡俗社会搞了近半个世纪的“社会试验”,却没有一点成果拿出来,终是有不同的声音冒了起来,而且,早在二十多年前,这样的风声就有了。
可让他疑惑的是,这事不仅没有传到他耳朵里,就是铁血军煞道在整个凡俗社会的推行,都没有受到丝毫的阻碍,依然是一路绿灯。
真如那位前辈当年说得那般,只要铁血军煞道在推行过程中没有搞得凡俗动乱,就没有人跳出来干涉阻挠。
贺文心中转动着这些念头,便听得谷愚继续道:
“正是你担忧的这位前辈主动提起了此事,还夸赞了你两句。
怹老人家的意思非常明白,便是你遵守承诺,铁血军煞道匆匆忙忙弄出来一些速成的、根基虚浮的金丹修士,于整个大局而言,其实并没有什么帮助。
让这样的你们去空天之境换防驻守,反而会是一种隐患。
铁血军煞道既然擅长争战杀伐,当然要在这方面有着明确的优势,能够有确确实实拿得出手的东西,这才能够放心的让你们入驻空天之境。
而你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一心打造杓山军校,一代又一代,不遗余力的持续培养优秀的将官人才,夯实整个铁血军煞道的根基。
另一方面,更是集中所有修习此道有成的佼佼者集中编订《武典》,为整个铁血军煞道立下标准和规范。
和阵道院、符道院合作,研究完善独属于铁血军煞道的阵法和符文体系,为军阵和军旗、军鼓及其他各类‘军器’的诞生创造条件。
而后,以你妻子为首的军医又和丹道院合作,在紧急救援、战场急救方面深入探索。
又和器道院合作,为军旗、军鼓及其他各类‘军器’的大规模供应创造了条件。
用那位前辈的原话来说,为了这样的改变,别说多给你和铁血军煞道二三十年的时间,便是再给你们百年时间也是可以的。
因为他老人家的明确表态,那本来已经有些苗头的别样声音自然也就消停了,大家都很有耐心的看你们的发展。
……至于这次评估,你们的动作又没有瞒人,那些原本被你分散到各处去推行《武典》的筑基巅峰修士这些日子不是在陆续回归么?
再加上你们这些年的变化大家也都看在眼里,都认为铁血军煞道经过多年积累,即将步入一个新的阶段,大家便都按捺不住想要了解得更仔细些。
总不能等你们全都进入下一个阶段了,三宗对你们的情况还都一无所知吧?”
说到这里,正盯着下方两个战队的谷愚忽然点评道:
“黑队在军阵变化、灵活应用上并不比红队差,可我怎么总感觉他们的应对要比红队慢半拍呢?
明明可以势均力敌的,却反而始终有种被压着打的感觉,这是什么道理?”
听了谷愚状似无意间泄露的陈年旧事,贺文心中也非常触动,此刻听他忽然话题回到了下方战场上,他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
“韩冲,这个问题,你给谷愚前辈解释解释。”
贺文身后,正站着四人,三个男子,一个女子,各有各的风采气度。
被他点明的韩冲却是三个男子中相貌最平常无奇的一个,个头也与另两人相比也略矮一些,听到校长亲自点名,韩冲一脸的尴尬,竟不知这话该如何去接。
张嘴讷讷一阵,这才红着脸说出一句:“是学生教得不好,请校长责罚。”
可无论贺文,还是谷愚乃至其他人,此刻都没有什么反应,因为大伙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
……
黑队在红队的不断逼压下,所有人都感觉一股越来越大的压力压在所有人的头顶,完整一体的军阵依然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而所有人都知道,一旦他们的军阵被破,那他们就会全部显出原形,一群不过练气初中期的小修士而已,还是高强度使用军阵后透支严重、十成力发挥不出两三成的疲弱状态,这样的他们面对一个堪比筑基后期的存在,就是一盘任人拿捏的小菜。
所以,黑队执旗手忽然将旗帜往地上一插,急喝道:“【魂】!”
百人心念如一,顺着军旗的连接,共同
汇往军旗处。
瞬间,在空中烈烈招摇的黑色军旗上那头栩栩如生的巨龟忽然眸光转动,下一刻,一头巨龟凭空出现在百人军阵上方,将这百人如同老母鸡护小鸡雏般尽数庇护在其身下。
随着这头巨龟的出现,红队那疾风暴雨般压着黑队打击的攻势便为之一消。
这头巨龟,似乎天生具备一种止兵止戈的能耐,原本杀气腾腾杀过来的攻击,在接触到它的形体之前,一下子就变得软绵绵的没有了力道。
面对黑队孤注一掷释放出来的巨龟军魂,红队却并没有针锋相对唤出红鬃巨狮与之正面相抗,而是一道道巨狮爪痕和一声声巨狮怒吼的声波震荡持续叩击着巨龟军魂与下方百人军阵的薄弱环节。
在这样的攻击下,始终处于被动的巨龟军魂终于在一阵震荡之中消散于虚空,巨龟形象再一次回到军旗之上,形象却暗澹了许多。
而随着巨龟军魂消失,也现出了被其护在下方的百人队。
此刻,这支百人队包括那位执旗手在内,全都已经瘫软在地,脸上都显出疲惫颓然之色。
只有那杆黑色军旗还倔强的立在那里。
赢得这场对抗的红队并没有乘胜追击,反而第一时间散去了军阵,大家纷纷上前拉起那些瘫软在地的同学,帮他们站起的同时,还拍着他们肩头安抚道:
“哎,都别丧气了,这次算你们运气差,谁叫你们抽到了黑队了呢,要是抽到黑队的是我们,这次躺下的就是我们了。
说来也真奇怪,韩老师执黑旗的胜率简直恐怖,也没见他用出什么特别的手段,可其他三位老师却几乎全被他压着打。
可换了咱们,简直就是另一个极端,咱们执黑旗就几乎没有胜过,全都变成了菜鸡。”
……
这些学员在就尽数沉默。
直到巨龟消散,红队也散了军阵,众修这才回味过来。
那位一板一眼做着记录的金丹后期修士盯着面前的记录本还在愣神,谷愚却已经扭头看向贺文,失声道:
“百位练气初中期修士,居然就能施展出堪比金丹初期的攻防之力?!”
“前辈误会了,这可不是百位学员可以施展出来的。”
贺文摇头,对众位金丹修士解释道:
“我们杓山军校,现在总共也才养出四面军魂旗,他们分别由我这四位学生主掌。
这是杓山军校建校以来,集历代以万计的优秀学员二三十年苦功,以心意志气浇灌,共同培养而成。
可不是由他们这区区百人就能培养出来的,他们只不过是使用者而已。”
说到这里,为了让一众习惯了传统修行思维的修士能够更加理解,同时,不至于将铁血军煞道过分“妖魔化”,贺文举了个所有修行者都理解的例子。
“前辈们可以理解成一种特殊的符宝。”
符宝,由金丹境甚至元婴境修士出手弄出来的宝贝,筑基境,甚至练气境修士都可以轻松使用。
对低层次修士而言,这就是一种无解的东西,试想一个练气修士面对堪比金丹甚至元婴攻击的符宝是何反应。
能够与符宝对抗的,只能是另一枚符宝。
听到贺文这般解释,众修恍然大悟,但神色之间,对铁血军煞道的态度却也都变得更加郑重起来。
谷愚更是毫不掩饰的竖起拇指称赞道:“了不起,了不起!
铁血军煞道发展迄今也不过五十年,居然就有了这样的手段,非常了不起!”
贺文没有继续谦虚,微笑着受了这赞誉。
谷愚这才扭头看向一旁的韩冲,笑问:“你就是他们嘴里的韩老师?”
韩冲恭恭敬敬的道:“是。”
谷愚疑惑道:
“听他们的说法,你执黑旗几乎有胜无败,看了这场对决,我却实在是想不出黑队要如何才能在红队的逼迫下扳回局面。
我大概是看出来了,不同的军魂旗都有着强烈的风格特性,这黑旗明显被克制嘛,你这是有什么特别的手段吗?”
韩冲尴尬道:“回前辈,晚辈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手段。”
“那你是怎么赢的?”谷愚在这个问题上似乎特别较真。
韩冲仔细想了想,才尴尬的回道:“我……晚辈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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