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大步走了过去,坐在桌子旁。
周围的村民本想多说什么,但犹豫了一下,还是退了下去。
贝雷夫先是用抹布擦起桌子,一边收拾刚刚的残局,一边向杜文一行人问道。
“你们是吃饭还是住宿?”
“你也是贵族?”
杜文答非所问道。
说实话,要不是亲眼所见,他还真不相信贝雷夫这个子爵的嫡子能混成这个样子,最后甚至还被逐出北部,沦为流浪骑士。
贝雷夫爽快地点了点头。
“嗯,算是吧,贝雷夫·贝尔达。”
“贝尔达家族?”
“有什么问题吗?”
“那些卫兵好像也自称贝尔达家族的人....”
对于布莱恩的提问,贝雷夫手中的动作明显一顿,他略显苦涩地说道。
“发生了一些事情,和家族闹翻了。”
“这样啊。”
见涉及家事,对方又明显不想说,布莱恩便很识趣没有继续问下去,不过有件事他必须要事先弄清。
“那么...你们几位吃饭还是住宿?”
“先说价钱。”
布莱恩警惕地问道。
“吃饭两枚金币,住宿三枚金币。”
“什么!?”
此言一出,布莱恩和格温一起瞪向贝雷夫。
就算北部物价高,但这个价格也太夸张了吧,一个正规骑士一个月的薪水也就八枚金币左右,这是完全把他们当大户宰啊。
贝雷夫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要价太高了,极力逃避着两人的视线。
“咳咳,你们是吃饭?还是住宿?”
“二者都有。”
“少爷!”
“行了,我付钱就是了。”
无视两人的劝阻,杜文从怀里拿出金币,扔了过去。
从空中接到金币,贝雷夫愣了一下,他也就随口一说,没想到对方居然连价都不还的。
杜文玩味地笑了笑,又掏出了两枚金币。
“外加准备我们三人的洗澡水要多少钱?”
“....两枚金币?”
“你!”布莱恩碰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但实际上贝雷夫自己说完后,都觉得晕乎乎的,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傻的肥羊。
杜文把金币弹了过去。
“钱给你。”
“哦,哦,哦。”
贝雷夫被那一枚枚枚金币晃得睁不开眼睛,而布莱恩和格温则对自己少爷的大手大脚有些无语。
周围的村民们也面露疑惑地看着杜文,这个小子到底要干什么?
“不过在吃饭前,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杜文悠闲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什么,什么?”
“这片领地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面对杜文含蓄的提问,贝雷夫的肩膀一颤,说实在的,他真不想提起这件事。
但面前这个少爷花了这么多的钱,自己要是再闭口不谈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也罢....
“你想知道什么?”
“全部。”
从出生开始就是贵族的贝雷夫为什么会窝在这里开旅馆,为什么贝尔达家族对这个村子那么苛刻,还有亨利克之前为什么要说那种奇怪的话。
“你见到亨利克了吗?”
“一面之缘罢了。”
“那个家伙,就是喜欢到处乱说。”
长吁短叹着,贝雷夫拖来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你想先了解什么?”
“从头说就行,但可能的话,我想先知道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开旅馆。”
虽然在前世,杜文便从贝雷夫口中了解当年的情况,但他还是想让本人亲口再说一遍。
用贝雷夫话来说,这个时期的他思想过于幼稚,妄想拯救一切,却又不敢付诸行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夺走一切,最终落到一无所有的下场。
等他明白过来时,一切都完了。
杜文打算提前唤醒这个陷入颓废的昔日好友。
-----
贝雷夫苦涩地说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所在的贝尔达家族有着悠久的历史,早在被帝国收编成为贵族之前,他们就生活在这里,是一个十分有威望的部族。
因此,作为家族继承者的贝雷夫深受周边人民的尊敬。
但是,自从迎来成人礼以后,事情就变得复杂起来。
“所有的坏事都赶在一起发生了。”
贝雷夫的父亲患病卧床不起,他的叔父更是妄图借机抢夺家主的位置。
更严峻的是,被野心蒙蔽双眼的叔父居然和附近的一个蛮族部落偷偷地达成了协议。
“和蛮族联手?那可能吗?”布莱恩惊奇道。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蛮族又不是魔兽,他们也是人。”
“不是,蛮族基本上不都是只管烧杀抢夺的原始人吗?”
大陆的人们对北部蛮族的印象大相径庭,基本就是茹毛饮血的野人,只会周而复始地冲进村子掠夺物资。
“你好像有什么误解,严格来讲,大部分北部人都流着蛮人的血脉,双方没什么大区别。”
“啊?是那样的吗?”
“嗯,无非就是在当初帝国建立时,我们选择了加入,而另一些人始终反对罢了。”
作为崇仰武力的蛮族,总有一些人不愿对帝国低头。
“在叔父的里应外合下,那些蛮族闯进了我们的领地,损失十分惨重。”
贝雷夫似乎想起了那个时候的惨像,嘎吱嘎吱地咬着牙。
“等我意识到问题的时候已经晚了,将士们死的死伤的伤,活下来的人十不存一,父亲也因病去世,只有叔父他没伤一兵一卒。”
之后的局面完全失控了,叔父煽动家族的高层逼迫贝雷夫让出家主的位置,基本等同于在以武力威胁他。
尽管愤怒,但贝雷夫却又没有什么办法。
如果他拒绝叔父的要求,肯定会引发内战,亲朋之间的自相残杀是贝雷夫最不愿见到的景象。
最后,贝雷夫还是把家主的位置让给了叔父。
“之后叔父就把我安排到了这个偏远的村子,名义上是监视附近的蛮族,但这只是借口罢了。”
基本就是流放,那些跟随贝雷夫的士兵也是如此,全都被送到了这里。
然而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叔父还和掌管帕隆村的波顿男爵沆瀣一气,不仅派人监视他们,还一次又一次地提高税收。
为的就是逼贝雷夫造反,名正言顺地除掉他,以绝后患。
说到这,眉头紧皱贝雷夫倒了一杯酒,咕嘟咕嘟喝下去了。
随后啪的一声,用力地把杯子摔在桌子上,十分的愤怒。
“更让人恼火的是,叔父居然还在蛮人私下联络着,时不时就派蛮人袭击村子,一直消耗我们的实力。”
“那你就没想过反抗吗?”杜文问道。
“反抗?”
贝雷夫自嘲道。
“凭我现在的实力,哪里还有反抗的资本,与其让那些效忠于我的将士送死,还不如这样得过且过下去。”
无奈之下,贝雷夫决定顺其自然,甚至为了让叔父放下戒心,他解散了部队,并放下武器,转而开起了旅店。
虽然来访的客人极少,但好在可以维持生机。
“不会有人再因为这场家族内斗而白白牺牲,这个结局已经很好了...”
最后一句话,贝雷夫仿佛是在自我安慰。
杜文静静地听着,并没发表意见。
只不过等故事结束后,他伸手掏出了两枚金币。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贝雷夫抬头,直视着杜文那张波澜无惊的脸庞。
“你这是干什么?”
“故事不错。”杜文淡淡的回答道。
贝雷夫的眼神微动,从某种角度看,杜文这是出于同情他而施舍给他的钱。
身为贵族,残存的自尊心使贝雷夫有些想要起身发作,但最终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残酷的现实摆在眼前,他需要这笔钱来换粮食.....
强忍着羞辱,贝雷夫把金币收了起来。
“谢谢。”
“谢什么?”
杜文笑着开口了。
“给乞丐的赏钱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霎时,整个旅馆的气氛为之一僵。
----
在气氛几乎冻结的旅馆里,最先回过神来的不是布莱恩他们,也不是贝雷夫。
而是在远处默默地听故事的村民们,他们都是过去贝雷夫的手下。
“狂妄的小鬼!”
“我要杀了你!”
尽管明知杜文是贵族,村民们却还是满口脏话,恨不得直接冲上来杀了他。
“够了。”
“少主!”
阻止他们的是贝雷夫。
“别找事,都后退。”
“但是这小子!”
“即使杀,也是我来杀。”
在贝雷夫杀气腾腾的眼神中,村民退了下去。
随后贝雷夫用冰冷的眼睛看着杜文。
“你是在说我是乞丐吗?”
“对啊。”
杜文也没有否认的意思。
“你不是乞丐是什么?”
咔嚓一声,桌子的一角被直接掰了下来。
贝雷夫虽然不像布莱恩他们是觉醒者,但却有着不俗的蛮力。
“能解释一下吗?”
在杀死杜文之前,他想先听听对方侮辱自己的理由。
杜文扫视了一眼贝雷夫。
“该怎么说呢?明明有力量反抗,却甘愿选择屈服,甚至为了一顿饭对外人卑躬屈膝,我打心底里瞧不起你。”
“我只是做了最理智的选择!”
贝雷夫愤怒道。
“难道我该一开始就发动内乱,看着亲朋好友自相残杀吗?”
杜文摇了摇头,前世贝雷夫对于自己的评价没错。
幼稚且懦弱。
以为牺牲自己就能换来和平,但一味的妥协换来的又是什么呢?
自己惨遭放逐,靠近边境的贝尔达家族也在蛮子之王的政策下沦为战争的炮灰。
因此,杜文想在这辈子里,让贝雷夫早点领悟这一点。
“不服的的话,你就放马过来吧,虽说不知道一直在躲避战斗的你是否还有那个胆量就是了。”
杜文赤裸裸的挑衅使贝雷夫体内蛮人的血脉开始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