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东缉事厂。
看门的番子百无聊赖的靠在门上打着哈欠,望了望渐渐昏暗的天空,屈着指头盘算着换班的时间,又是平常且无聊的一日。
正无聊的玩着指头,却见远远有一名破衣烂衫如同苦力的人急冲冲的跑过来,这番子当即来了精神,一按腰刀,大喝道:“站住!哪来的苦役,胆敢擅闯东厂!”
话音未落,那人却已经冲到面前,也不回话,直接一鞭子将他抽倒在地,闯进门去。
东厂内的番子见有人闯了进来,纷纷拔刀围了上来,那人却一点不慌,站在堂中喘了口气,大喊道:“我乃锦衣卫镇抚使刘守有,陈厂督在哪?速速领我去见他,我有要事禀告!”
番子们面面相觑,刘守有急得满头大汗,正要继续嚷嚷,却见一名身着劲装、面白无须、身姿矫健的太监提着一张硬弓快步进了大堂,问道:“刘镇抚,何事如此慌张?咱家在后边练箭都能听到你嚷嚷。”
来人正是现任的东厂掌印太监陈矩。
刘守有重重喘了口气,顾不得什么礼节,快步冲到陈矩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急急说道:“陈公公!快!快点算人马入宫护卫禁宫,快派人速去通知御马监张公公调兵,快!”
陈矩眉间大皱,意识到什么,一面指示身边跟着的一名番子先去找人通知御马监和司礼监,一面问道:“刘镇抚,慢慢说,到底何事如此着急?”
刘守有深吸一口气,急惶惶解释道:“陈公公,白莲教叛贼混入京师,欲在京中造乱!”
“什么?怎会有如此大的胆子?”陈矩呆了呆,正要进一步询问,却听得远远传来一声轰隆巨响,顿时全身一抖:“这......这是.......”
“是京营武库的方向!”刘守有一跺脚:“哎呀!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
京师,正阳门外山东杂货店。
店门变成两块废木板倒在地上,数十名化妆为各种身份的番子涌进店里,见人就杀,不一会儿这间小店之中就血流成河,只剩下那名肥头大耳的老板瑟瑟发抖的被刀架着带到书房。
几名番子从书房的暗道中钻了出来,冲着一旁面容严肃的吴中禀告道:“吴公公,这地道已经被挖塌了,咱们没法顺藤摸瓜了。”
吴中胸口一阵起伏,扭头看了一眼一旁的庞清,庞清咬咬牙,一巴掌甩在那掌柜的肥脸上:“快说!那些白莲逆贼都去哪了?早点说实话免得受皮肉之苦!”
那胖子吓得汗如雨下,却始终咬着嘴唇不肯言语,庞清大怒,抽出腰刀正要上刑,却听得远处传来一阵轰隆爆炸之声,顿时浑身一震。
“哈哈哈哈哈!真空家乡,无生老母!”那胖子忽然狂笑起来,一面怕一面喜,声音都在发抖:“白莲降世,万民翻身!我要成佛啦!”
“白莲降世!万民翻身!”一家茶楼中,一名精壮健硕的汉子朝爆炸的方向念了句佛号,将白巾裹在了头上,身边数十名教众纷纷穿戴起各种甲胄,将白巾包裹在头上。
不远处一间富丽堂皇的宅邸之中,几名锦衣卫匆匆赶来门前,一拳将平日里耀武扬威的门房打翻在地,直接闯了进去,过了一阵,一名衣着华贵的中老年男子领着那几名锦衣卫和一群家丁跑了出来。
正是当今掌锦衣卫事、英国公的胞弟张理。
张理急得连衣衫都没穿戴整齐,一脚把服侍的下人踹开,随手牵过一匹马便翻身上马,领着家丁和锦衣卫飞速往白莲教徒埋伏的地域奔来。
这是从他的宅邸前往锦衣卫亲军都督府的必经之地,也是白莲教徒猎杀锦衣卫老大的猎场。
“王传主,来了!”一名白莲教徒低声提醒道,他口中的王传主点点头,抬起了手,茶楼里的白莲教徒纷纷弯弓搭箭、点燃火门枪的引信。
手一挥,箭如雨下、火铳轰鸣。
冲在前头的张理浑身一震,连人带马栽倒在地,身后紧跟着的家丁也被射翻好几个。
王传主又挥了挥手,第二排的弓手和铳手赶紧跟上,继续向张理放箭发铳。
但这时却有一名锦衣卫快马冲上前来,用马匹挡了火铳的子弹,挥舞双刀将射向张理的箭矢尽数格开。
其余家丁和锦衣卫慌忙跟上,将生死不知的张理抢入一旁的店铺之中,而那名锦衣卫一刀劈掉迎面射来的箭矢,向王传主这看了一眼,也迅速隐身于店铺之中。
“高手!”王传主赞了一声,拔出腰刀吼道:“弟兄们,随我一起冲杀过去!诛贵胄、降白莲!”
“诛贵胄!降白莲!”“无生老母!万民翻身!”
街上到处都是呼喊着白莲教口号的白莲教徒,他们手持兵刃见人就杀,闯入一家一家店铺房屋之中,奸淫抢掠、四处放火,将平日里被压迫、欺辱的怒火尽情发泄在每一个遇见的人身上。
满街都是受了惊吓乱逃乱喊的百姓,互相踩踏、拥挤不堪,一片地狱景象。
张元功紧紧拽着沈璟混在逃难的百姓之中,被人群裹着四处乱窜,他们两个在梨园行学了戏回英国公府,半路上正碰见举着白莲教旗帜的教众在烧杀抢掠,那些白莲教徒见了英国公府的轿子和回避牌,百来号人蜂拥杀了过来。
还好张元功的护卫忠勇,为他们挡了一阵,才让他俩混进人群逃出生天。
但那些白莲教徒哪能放煮熟的鸭子飞了?在后头紧追不舍,逃难的人群慌不择路,裹着张元功和沈璟逃进了一条死胡同里。
“林会首!那英国公府的人躲进这巷子里了!”巷口传来教众的吆喝声,惊得沈璟浑身一抖。..
“磨蹭什么?都杀了!咱们还要去助杨会首攻打江米巷呢!”那林会首大喝一声,随后便传来刀枪入肉的声响和百姓的惨叫。
沈璟吓得泪流满面,张元功也咬破了嘴唇,捡了一块砖头准备拼命。
正在此时,忽然听得一声铳响,十几名锦衣卫从屋顶上跳下,一个冲锋就将那些因会首被铳毙、突然遭到袭击而乱成一团的白莲教众冲溃。
张元功见到屋顶上指挥的那名锦衣卫,顿时大喜,一边将手里的砖块扔过去吸引他注意力,一边高喊道:“冯总旗!冯总旗!快救我等!快救我等!”
正在屋顶上给手铳填装弹药的冯昕被砖块一惊,扭头看去,顿时一愣,从屋顶上跳下,飞快来到两人身前:“小公爷、沈大人,你们如何在此?”
“被追杀至此!快,快护我等回府,让我爹调京营平乱!”张元功一把抓住冯昕,急急忙忙的推着他就准备走。
但冯昕却摇了摇头:“小公爷,我等刚从江米巷过来,英国公府、惠安伯府都是火光冲天,白莲逆贼纠集了上千人在围攻勋贵府邸,下官看得清楚,其中有京营的乱兵!”
“京营也参与其中?”沈璟如遭雷击,一屁股坐在地上:“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张元功也慌了神,冯昕吹了个口哨召集旗下的锦衣卫,说道:“小公爷,我等本要去五城兵马司看看,但如今这情况恐怕五城兵马司也已经没了,我等先护着小公爷躲进宫里去如何?”
“不能去宫里!这些白莲逆贼明显筹谋良久,宫里也不安全!”张元功咬了咬牙,看向东城方向:“去学校,对!去学校,那里有护丁、有体训课的军士,白莲逆贼忙着攻打官衙、宅邸,那里比宫里安全!”
御用监,珍宝房。
房中仿佛刮过飓风一般,珍宝金珠散落一地,张鲸坐在一堆元宝之中,红彤彤的双眼怒火直冒。
房内站着一群太监,二十四监都有,还有不少被罢免出宫的,领头的便是张鲸的义子客用。
张鲸发泄了一阵,见客用不为所动,指着他怒道:“客用!你当年只是一个敲鼓的鞑子,是咱家认你做义子给了你富贵,如今怎么这般害我!”
“儿子怎会害义父?儿子是给义父带富贵来了啊!”客用不急不缓的劝道:“义父,这白莲教乱过之后,宫里总是要有个主事的人,排在义父前头的都死绝了,到时候宫里还能靠谁?”
话没说完,就被张鲸的怒吼打断:“你们这是反乱!反乱!天子饶不了你们!”
“义父,您也听了外面那些白莲教传的消息,天子已经被鞑子擒了!”客用冷冷一笑:“义父就甘心永远居于人下?待事后掌控内廷,这大明的龙椅谁坐,还不是义父说了算?这满天下的珍宝,想拿就拿,还用顾忌李芳那老货的脸色?”
张鲸气得面容都扭曲起来,吼道:“客用,爷告诉你,爷是贪财贪权,但爷也明事理,当年若非天子提拔,爷哪有今日的富贵?爷早没了良心,但对天子的忠心还是在的!”
说着,张鲸便一把抄起地上的金元宝塞进嘴里,客用大惊失色,慌忙和几个太监上前阻拦,但还是晚了一步,张鲸已把那几个金元宝吞进了肚里。
“不识抬举!”客用无奈的摇摇头,任张鲸痛苦的在地上打滚挣扎,冲身后的太监们说道:“无妨,等白莲教破了内宫、杀了李芳、张宏等人,这天下想坐他们位子的太监有的是!”
紫禁城,慈庆宫。
李太妃急匆匆的赶到宫门处,转角正碰上同样急匆匆赶来的李芳。
李芳正要拜见,李太妃挥了挥手:“进去再说!”便当先进了慈庆宫中,李芳赶紧跟了上去。
慈庆宫里已经乱成一团,陈太后抱着小潞王坐在凤椅上,虽然全身都在发抖,但依然低声安慰着吓哭了的小潞王,见两人进宫,仿佛见了救星一般,赶忙问道:“李芳,京中是何情况?为何会忽然有爆炸、四处有铳响?”
李芳飞速行了一礼,回道:“太后娘娘,据内侍探查,乃是白莲逆贼作乱京中,奴婢已经派人去联络内阁、东厂、锦衣卫及惠安伯等人了。
话音未落,却听得宫外一阵喧闹之声,有一名内侍闯了进来:“娘娘不好了!皇极殿那着大火了!”
一语出,满殿乱成一团,还是李太妃大喝一声:“慌什么?成何体统!”方才稳定局势。
“此必白莲逆贼潜入宫中纵火!娘娘不必惊慌!”李芳赶紧安慰住慌乱的陈太后,转身向内侍和女官吩咐道:“速将宫中侍卫尽数调来此处,去请各宫贵人、公主来慈庆宫避祸,快去寻张阁老和陈矩来!”
正说话间,却见一名内侍深吸一口气,忽然目露凶光,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直奔李芳而来,李芳躲避不及,被他一刀刺入腹中!
那内侍一抽匕首,又向着李芳脖子狠狠扎下,但李芳好歹也是在南京净军当过大头兵的,虽然腹部流血不止,但反应还算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与他角力起来。
可李芳毕竟是受了重伤,如何拼得过年轻力壮的内侍?眼见着就力竭下去。
正在此时,却听一声怪叫,一名青衣内侍冲了上来将那内侍扑倒在地,李芳趁机后退几步,被几个女官和内侍救走。
“孙海!此事与你无关!莫逼我杀了你!”那名内侍一边挣扎一边嘶吼着。
但孙海根本不理他,只是紧紧抱着他冲殿中吓傻了的女官和内侍喊道:“李公公在位,咱们才不受克扣欺压,咱们受了多少恩惠,今日李公公有难,难道要袖手旁观吗?”
话没说完,那名内侍已经一匕首抹过他的脖子,一脚踹开他的尸体,见李芳被救走,竟然飞速跳起,朝凤椅上吓呆了的陈太后和李太妃扑去!
好在有几个宫女和内侍被孙海那番话惊醒过来,慌忙上前阻拦,那名内侍也不管不顾挥着匕首乱砍,竟要硬生生砍出一条血路!
正在此时,却听殿外一声弓弦响动,一发羽箭准确的贯通那内侍的喉咙,他身子摇晃了一下,倒在了地上。
陈矩将硬弓收进弓袋,率领一队着甲顶盔的番子走进殿中,跪拜道:“奴婢救驾来迟,请两宫娘娘责罚!”
“如今就不要行这般虚礼了!”李太后最先清醒过来,起身就往李芳的位置走:“番子里可有懂医术的?快看看李公公如何!”
李芳血流不止,面色发白,已经处在失血休克的边缘,见李太妃和陈矩等人过来,奋力扯过一旁哭哭啼啼的一名小内侍,在他耳边吩咐了两句。
小内侍一抹眼泪,带着哭腔奏道:“娘娘,李公公说,白莲逆贼并非盲目行事,宫里人少......”
李太妃立即反应过来,点点头,令道:“陈矩,派人去把宫里的人都弄到慈庆宫来,白莲逆贼恐怕很快就会攻过来,务必稳守慈庆宫!”
“其他各宫怎么办?”陈太后双腿都在发软,被女官扶着来到李太妃身边。
“京中空虚,御马监的兵马也大部随着天子北上了,光靠东厂番子和内侍守不住宫里这么大地方!”李太妃拉过陈太后的手拍了拍,眼中无比坚定:
“太后安心,宫室没了可以再建,只要人活着,这白莲逆贼就覆不了我大明!”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