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援军

官道上，密密麻麻的涌动着无数的商民百姓、官吏勋戚，他们从炼狱一般的京师中逃了出来，哭声震天、一片混乱，只是盲目的随着人流向所有可能安全的地方逃难。

往日里泾渭分明的阶级和地位已经不复存在，慌不择路的老百姓可不管你是官是爵，抢路杀人之事时有发生，更有心怀叵测的青皮无赖混在逃难的队伍里，趁着黑夜伺机夺掠财物、凌辱妇女、抢夺幼儿。

就在这条混乱的官道上，却有一支披甲顶盔的明军逆人流而行进，向着远处火光冲天的京师进发。

这支明军不过千余人，但装备精良、队形严整，一股不怒自威的强军气势让惊弓之鸟般的逃难百姓纷纷绕着走，而官吏士绅和勋贵们见了这支明军则个个喜不自禁，纷纷迎上去乞求他们速速援救京师。

这是从丰台军校赶来的学生军，领兵的是军校副校长、前辽东巡抚张学颜。

张学颜看着远处将大半个天空都照得一片血红的大火，急得满头大汗，暗暗扇了自己一嘴巴子。

京师刚刚乱起之时，便有慌不择路的商民逃到丰台军校求助，但张学颜想着京营十几万大军，还有御马监、锦衣卫、东厂、五城兵马司、刑部那么多衙署的人马，再加上直隶这么多卫所，就算有白莲教和乱军作乱，想来用不了多久就能平息，怎么也不会用上他们这些学生兵，也就没太在意。

后来逃难过来的百姓官绅越来越多，带来的消息和谣言也越来越多，张学颜才意识到不对，当即下令全校师生、护卫、教官发放武器装备，等待入京驰援的旨意。

结果旨意没等到，反倒等来了吴和亲自送来的申时行的手书。

申时行领着国子监和小学的学子、护卫和官吏们趁乱逃出京师，在路上手书一封让吴和快马送到丰台军校，也正因为他这份手书和吴和的通报，张学颜才知道京师到底出了什么事，当即也不等御旨，组织学生兵入京平乱！

丰台离京师并不远，但官道被汹涌的人群堵塞，张学颜担心京师城门被白莲教和乱军控制，为了攻城还带着大炮，行军速度很是缓慢，让他心里如何能不急？

远处几十名骑兵飞速奔来，领头的一名少年骑手挥着马鞭打出一条路来，来到张学颜面前，拱了拱手禀告道：“张大人，我领着人一路到京师左近转了一圈，城里火光冲天、铳炮声不断，我问了几个逃出来的百姓，那些白莲教逆贼用长矛插着吕阁老和吏部张大人的头颅走街串巷、耀武扬威，宫里恐怕是不妙了。”

张学颜脸色一变，嘴唇都在发抖，强行镇定了情绪，问道：“子茂，城门如何？”

这少年骑手是辽东总兵李成梁的长子李如松，万历二年张学颜奉诏回京担任军校副校长，临行前在李成梁府上软磨硬泡、费尽口舌才把李如松也一起带了过来，成了军校的二期生。

李如松轻蔑一笑，回道：“大人，这白莲教和乱军当是忙着攻打禁宫和勋贵、重臣府邸，城墙之上压根没什么人，城门也没人管，不然怎会有这么多百姓逃难出来？”

李如松又拱了拱手，说道：“大人，城中万分危急，不如让学生领着骑兵先行，大人统率大军随后赶上便是。”

“不可！”张学颜还没来回答，身旁一名年轻的学兵便出声反对：“城中乱军、白莲教众人马上万，我等只有两百骑兵，太过危险了。”

李如松闻言眉头一皱，怒道：“戚少塘！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这么慢悠悠走下去，到了京师黄花菜都凉了！”

那少年兵便是戚继光的族侄戚金，也是军校二期生。

李如松是个孤傲暴躁的性子，戚金出自天下第一强军，自然也是骄傲的，辽东军和戚家军又有南北军之争的“渊源”，加上戚金乃二期步科第一，李如松乃骑科第一，这两人谁也不服谁，见面常有冲突。

“够了！什么时候了还吵个没完？”张学颜呵斥了一声，正凝着眉想办法，忽然逃难的百姓中走出几个浑身是血的彪形大汉，直向军阵走来。

“站住！谁人？”外围警戒的学生兵当即喝道，长矛火枪纷纷瞄了过去。

那几人乖乖停了步，有一人大喊道：“我乃锦衣卫镇抚使刘守有！张大人在否？下官这有内阁及兵部文书，急调丰台军校学生兵入京平乱！”..

张学颜闻言浑身一震，赶忙打马上前，拿过刘守有举着的绸布，在马上粗粗看了一眼，顿时大喜：“好好好！刘镇抚，京中情势如何？”

“白莲教及乱军作乱京师，四处杀人放火.....”刘守有指了指身旁的游七：“张阁老竖起首辅牌子和仪仗，京中被打乱的各衙署人员大多汇聚张府，张府还没破。”

刘守有又指了指身侧两名满身是伤的番子：“御马监的张公公和东厂的陈公公正领兵守卫慈庆宫，太后、太妃、潞王、几位长公主和各宫贵人大多躲在那里，这两位东厂的兄弟就是太妃娘娘派出来前往丰台求援的，半路上被我等所救，他们带着调兵的懿旨。”

一名番子心口处摸出来一张绸布递给张学颜，张学颜展开一看，皇家大印清晰可见。

张学颜长出一口气：“如此说来，宫中和张阁老都还安全？天可怜见，本官还以为自己一时轻敌懈怠，酿出了天大的祸事。”

戚金上前拱了拱手，说道：“张大人，那些白莲教逆贼和乱军的骨干精锐必然汇集于宫中和纱帽胡同，只要击垮这两部，京中之乱便好平息了。”

李如松也上前附和道：“张大人，那些白莲逆贼和乱军必然想不到我等来得如此之快，兵贵神速，既然城门无备，我等可留下重炮，只带轻炮小炮轻装入城，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张学颜点点头，示意军医院的学生兵将刘守有等人扶下去治疗休息，命李如松和戚金各领一部，轻装飞速驰援京师。

确实如戚金和李如松所料，乱军和白莲教众忙着围攻慈庆宫和张府，人手骨干几乎都抽调了过去，原本守御城门的乱军见青皮无赖都抢得盆满钵满，早就各自散去加入抢劫放火的队伍，京师各门大开，只有零星的白莲教众和乱军在城墙上看守。

远远瞧见一支明军滚滚而来，这些白莲教众和乱军还以为是附近的卫所兵到了，竟然纠集了百多人杀出城来，欲与明军野战！

李如松自然是大喜，亲自率领骑兵一个冲锋就冲散了这些乌合之众，城门口的乱军意识到不好，慌忙关门，但李如松一马当先冲进城门洞子，挥着三眼铳连着砸翻几个乱军，其余人被他的神勇吓着了，顿时一哄而散。

等戚金入了城，李如松已经率军往禁宫方向去了，戚金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留下人守住城门，领着步队向纱帽胡同而去。

两人没有一点交流，却默契的分好了工，宫中地方宽敞利于跑马，两宫和贵人们最为紧要，李如松便率骑队援救慈庆宫，而纱帽胡同地形复杂利于步战，戚金自然是领着步队去援救张府。

李如松纵马狂奔，沿路的白莲教众和乱军只顾着烧杀抢劫，见了他们这支骑兵甚至有人好奇的凑过来询问，等李如松和两百骑队到了午门之外，每个人的马屁股上都挂着几个白莲教和乱军首领的脑袋。

午门之外终于是见到了一支还算严整的乱军队伍，长矛上挑着几名重臣勋贵的脑袋，正嚷嚷着准备进宫去参与围攻慈庆宫。

人数不下一千，李如松却全然不惧，哈哈一笑，双手往两边一指，便有一百骑队分成两拨，冲这些乱军左右包抄过去。

李如松高高抬手握拳，身后那一百骑手便以他为中心飞速形成一个锋形阵，轰隆隆向着那支乱军冲杀而去。

那支乱军自然也瞧见了这支来者不善的骑兵，当即匆匆忙忙整队备战，但队伍还没整好，却听见一阵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乃是后队的骑兵发射了火箭，包抄两翼的骑手也次第射响三眼铳和火铳，乱军突遭打击，顿时大乱。

李如松趁机直冲入阵，一手马刀一手三眼铳，见人就砍、遇将便砸，其他骑兵也纷纷跟上，这一千多名京营乱军面对三面夹攻没有支撑多久，几个呼吸之间便彻底崩溃，四散逃跑。

“痛快！”李如松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哈哈大笑：“别追了，咱们速速入宫，趁着围攻慈庆宫的杂碎们还没反应过来，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慈庆宫的宫墙被炸开了好几处，白莲教众和乱军从缺口涌入，和守军反复争夺搏杀，抛下无数尸体溃退，又被督战的白莲教传主王好贤和乱军首领用刀铳逼回来，如此反复，打了一整夜。

守军也损失惨重，御马监的兵卒留京的本就不多，东厂番子大多没遇到过这种大场面，内侍宫女更加不堪，不添乱就算好的了。

惯熟战阵的御马监兵卒牺牲众多，守军越来越吃力，慈庆宫已是摇摇欲坠。

陈太后搂着小潞王和几个长公主坐在凤椅上，柔声细语的为他们哼着歌谣，安慰着被喊杀声和铳炮声吓得哭声不断的几个孩子。

她的脸上还挂着清晰的泪痕，但事到如今反而不怕了，只是努力安抚着这些受苦受难的孩子们。

在她身边围着的是几个宫里的贵人，大多是先皇的妃子，陈太后可怜她们无依无靠，便允许她们先留在宫中，等朱翊钧亲政后再做安排。

如今却要拉着她们一同去见先帝了。

每个人面前都摆了一张白绫、一杯毒酒，若慈庆宫破，陈太后便会带头自尽，与这些孩子、妃子们一起走上黄泉路。

李太妃却不在其中，她换了一身陈太后从未穿过的猎装，拿着一把腰刀威风凌凌的站在大殿中央，一只眼被射瞎的张宏拎着盾牌护在她身边，李太妃已经是打定了主意，就算要死也得先拉两个垫背的！

殿外的喊杀声越来越近，不一会儿，浑身浴血、披头散发的陈矩在两个同样伤痕累累的东厂番子扶持下一瘸一拐的进了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娘娘，奴婢无能，已经挡不住了。”

殿中又是一阵低低的哭声传来，有一名贵人还不死心，说道：“太妃娘娘不是让你们派人突围求援了吗？只要坚守，援军就要来了啊！”

“赶不及了......”陈太后默默一叹，与扭头看过来的李太妃对视一眼，两人的眼中都写满了坚定。

陈太后冲一旁瑟瑟发抖的女官点点头，那女官捧上一杯毒酒，一旁年纪最大的寿阳公主朱尧娥意识到什么，立即哭闹起来：“母后，女儿不想死！”

陈太后手一顿，顷刻间泪流满面，强忍着冲这几个孩子说道：“身在皇家，就得担天下的责任，你们记住了，太祖的子孙，绝不能再做敌寇的俘虏，任人凌辱！”

“你们放心，你们的皇帝哥哥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

说着，便指示女官宫女将几个孩子按住，颤抖着将毒酒往小潞王嘴边送。

小潞王也意识到不好，惊恐得不停的喊着“母妃救我”，但李太妃连头都不回，只是背对着他们，身子一阵阵的抽动发抖，极力压抑的哭声也渐渐传了出来。

正在此时，却听得殿外一阵阵喧闹慌乱之声，似乎是白莲教众和乱军在嚷着什么“明军来了”、“王传主死了”之类的话语，随后便是守军高呼“万岁”的声音传来。

陈太后手一抖，毒酒洒在凤椅上，李太妃浑身一颤，心脏飞速跳动起来。

不一会儿，一名年轻雄健的小将一手提着王好贤的人头、一手抓着腰刀闯进殿来，鲜血将他的棉甲都染成红褐色、杀气腾腾，仿佛杀神下凡一般。

“臣，丰台军校二期生李如松前来救驾！”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