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当然知根知底了。
「我记得小时候有个哥哥每年都会来看我,后来叶如闻不在了,我也每年都可以见到他,那个人是你吧?我才想起来,那都是好多年前了。」
那是叶秋生和别人一起玩捉迷藏,其实是大家合伙起来捉弄她,他们并没有在原地等她来找,而是都回了家,叶秋生找半天找不到人,最后还把自己绊摔了。
当时出现一个大哥哥把她抱了起来,他给她拍拍裤腿,「傻不傻,都没人在,你在找什么?」
「可是我朋友说」
「捉迷藏是吧,这个游戏不好玩,我带你去买糖吃。」
司行宴真的好高,他身上自带冷冽的气质,牵着叶秋生往前走,所有人都不敢去招惹他,叶秋生当时还在笑他,说哥哥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好人。
司行宴笑笑,没作答,只扫了一眼她的脚,「能走了吗?」
「不太能,你抱我上楼吧,我今天下楼费楼好半天的劲,感觉腿更疼了。」qs
叶秋生一双大眼水灵灵的,看着就让人拒绝不了。
他知道她这是说假话,哪里伤得那么重,只是没拆穿她,照样抱了起来,将她抱回了卧室,如果她不是他的女儿就好了。
叶秋生在床上打滚,她觉得生活好像没有那么难,司行宴在的话什么都会容易些,他们差七岁,司行宴也是看着她长大的,这算青梅竹马吗?不知道思绪怎么飘得这么远了。
没过多久,唐少安专门为了她办了个画展。
唐少安杵着拐杖出现的那一刻,叶秋生下意识的避让了下,唐少安笑笑,牧行野将他搀扶到叶秋生身旁。
「先生的病很严重吗?」
比起上一次见面,唐少安的精神好像又差了一些,可是根她私底下的了解,唐少安也不过才四十几岁。
唐少安盯着眼前的画,状若出神般的回复了句,「早该走了的人,拖拖拉拉的活到了现在。」
叶秋生顺着他的视线发现他在看《我们》,看着看着,他的眼眶有些发红,酝酿了点湿意。
叶秋生的心口一下仿佛被什么重物给击中,沉闷了一下,有种说不出的彷徨。
「先生喜欢这副画?」
唐少安回过头来,眼里湿意不减,一瞬间苍老了许多,开口声音喑哑,「喜欢。」
这两个字,是看着叶秋生说的,可是叶秋生此刻却不想躲,她有一种奇怪的第六感,他们之间一定有着别的什么联系。
唐少安问,「你是怎么学会画画的?」
「学吗?其实没有刻意学吧,我妈妈很爱画画,她是个挺有名的设计师的,我只算耳濡目染吧,我在绘画上的天赋不如她,很多画作都是从她那看来的。」
叶秋生如实回答了,可是说话之际,眼神却不由自主的扫向唐少安。
他身材本高大,但是病痛将他折磨得直不起腰,于是他在叶秋生面前是佝偻着身子,反而没有叶秋生高了,她需目光向下看他。
唐少安点点头,边咳边笑,好像很开心一样,却一个字也没说出。
那天来的全是锋都的顶级贵族,克罗斯家族是锋都的第一世家,唐少安是王室的皇子,而他的夫人,是锋都女王。
司行宴没有出席,他好像刻意避开一般,好像有唐少安的地方他都不会出现,叶秋生察觉到了,却没敢开口询问。
她游荡在人群中社交,而大家即使出生贵族,却都很给她面子,一边夸赞她,一边恭喜她,眼神中的善意,总带着某种目的,这让叶秋生有种预感,一定有大事要发生了。
看着叶秋生向前远去的背影,牧行野忍不住出声询
问道,「家主就这么让她走了吗?」
唐少安惶惶不安的吸了口气,握住拐杖的手在用力,全身撑在拐杖上,「我能留住她吗?」
「这或许是最后一次机会了,趁着夫人还没回来。」
一语惊醒梦中人。
「秋生,等一下。」
唐少安喊出这句话的时候,嗓音都在颤抖,叶秋生回过头,只看见一个衣着高贵的中年男人两鬓斑白站在原地喊她。
「你愿意,去我家看看吗?」
叶秋生不知道怎么神差鬼使的点了头的,她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
眼前的这个男人很明显说话都成问题。
叶秋生和唐少安走的时候,被一群人簇拥着,他们站在她的身后,个个安分守己,步伐缓慢,一副贵族做派。
而她什么都不用做,只用跟着他们走。
上了车,车速本不快,再加上这辆车和寻常的豪华跑车的构造大不相同,叶秋生没有见过有同款的车,一路上的车都主动避让他们,可是就这样她还是有些晕车。
当她把手按在车边的时候却没有摸到有可以将车窗放下来的按钮,她犹豫的问着,「车窗可以打开吗?」
还不等唐少安回答,前排的管家就先出声制止,「小姐,这个窗不能随便打开,一是不符合规矩,二是家主的病不能吹风。」
叶秋生的手指忍不住蜷缩起来,「不」
「我的病哪里有这么严重,这个世上哪个地方没有风,哪里能吹不到风,刚好我也闷得很,把车窗打开吧。」
司机二话不说的将车窗按了下去,两侧的清风灌入,瞬间车内的空气流通了起来,感觉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
「唐先生,您真好。」
唐少安慈眉善目的,此刻就像个孩子般的笑了。
到了庄园后,叶秋生情急之下打开车门自己冲了出去,站在路边的草丛有些干呕,这个庄园实在是太远了,她早就昏昏沉沉,胃里翻江倒海。
一只苍老的手递过来一瓶镶钻的矿泉水,他只温声问道,「很不舒服吗?先喝一点水吧,下次让他们开慢点。」
叶秋生接过水的时候明显看见周围佣人皱起的眉头,他们有些嫌弃,甚至不忍观看。
叶秋生舔了舔唇,将矿泉水灌进了肚里,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没做好。
「收起你们那副嘴脸,克罗斯家族没有这样的佣人。」
唐少安从来嘴上不留情,虽然他看着温和,但是说话锋利且直接,这是叶秋生在新闻上看见的,但是今天接触下来,叶秋生对他的印象十分的好。
叶秋生跟着唐少安走进了庄园,从门口的石狮子和罗马柱,到凉亭花圃,每一处唐少安都为她做了介绍。
她仿佛是来参观旅游的,而这里也真的大到足够做一个旅游景点。
佣人们有条不紊的忙绿着,他们穿着长裙,在唐少安路过时都会微蹲一下,叫一声家主、小姐好,而眼神从不乱看,有的只盯着地面。
这里的景观一如电影中所见,草坪呈黄绿色,一望无际,矮小精致的建筑如星星般散落四周,家族里地位颇高的人会在园中乘坐马车。
唐少安带她来的地方是个十分偏僻的角楼,这里不像是有人居住,更不像是会有人来的地方,钥匙在唐山安身上,他颤抖的手半天对不准钥匙孔。
叶秋生从他手中自然的拿走钥匙,丝毫没意识到这个行为的冒犯,她准确无误的将钥匙塞进孔里,轻轻一扭,华丽的大门开了锁。
这里面别有一番天地的
景象,惊得叶秋生半天合不拢嘴,长腿像被铅化了,迈不动一步。
唐少安也好像没有准备好一般,只能说一句,「秋生,我们进来说。」
偌大的角楼里摆满了画作,有黑白的素描速写,有彩色的风景油彩,有的架在画架上,有的夹在一块画板上,铺得到处都是,从楼上,到楼下。
而摆在最中间的那副画俨然一副人像素描,是叶如闻。
那一刻,叶秋生瞬间红了眼眶,她走上前去蹲下,拿起那一副画,如此逼真,仿佛叶如闻又再站在了她的眼前一般,就算是画,叶如闻的眼睛里都仿佛还有星星闪烁。
画纸表面有些破烂,不知道是橡皮擦擦得太用力了,还是被反复摩擦过多次,纸面都薄了一层。
她将叶如闻的头像紧紧抱在怀中,看向唐少安时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淌,「你是谁?」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有些含糊不清,仿佛揉成了一团成嗓子眼儿里冒出来的一样。
唐少安想蹲下和她平视,但是那双腿简直抖得不像话,仿佛随时都会断了一般,剧烈哆嗦着,费了半天的劲,他才一点一点往下缩。
叶秋生看着心里难受,「你不用这样。」
他面上带着笑,眉间却难掩痛苦的隐忍,待他缓慢的蹲下后,胸口还在剧烈的起伏着,好像爬了很多层楼梯般上气不接下气,他的第一反应是用瑟缩的手指触碰那副画。
「让我看看你妈妈。」
许多委屈涌上心头,可叶秋生竭力的平复着,她将手指松开,「你没见过吗?这副画不是出现在你家吗?」
「不一样,不一样。」他痴痴的看着画里的人,笑得泪都出来了。
阳光透过落地窗,尽情的挥舞着,满楼的各色画作闪闪发光,许多年不见的叶如闻又重新出现,以另一种方式。
叶秋生没有想到还会有人在想她,还会有人在惦记她,可是她分明记得清清楚楚,叶如闻那几年并不好受。
她好像一直在等谁,到死都没有等到,叶秋生也一直都很好奇,什么样的人会让叶如闻这种铁打的心肠也认输了,又是什么什么样的人走了就真的不再回来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