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系了赵小六,二人相约生态疗养院西大门外相见。
九菲收拾好自己的随身携带物品走出房间。
沿着蜿蜒曲折的园中小路,走向大门外的停车场。
走出竹园,穿过生态饭店后面的小树林,走出去很快。
“九院长,您好!”
竹子高耸的地方,九菲听见有人喊自己。
学医的,朴树的唯物主义信仰者。
九菲自认这个世界上没有鬼,但还是被冷不丁的声音惊着了。
抬头发现,不远处朦胧灯光下,一位高个子男子横刀立马的站在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
一身黑色西装外一件黑色的风衣。
背着光站,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
“你有什么事情?”男子站在路中间没有偏让的意思,九菲礼貌的问道。
此刻,两人面对面站着。
远处路灯的光刚好乘着道路的曲折角度,穿过竹子的缝隙,照在九菲脸上。
这多少让人感到不悦,九菲已经能感到自己的不耐烦。
进去出去都是宽敞的园子,选择这个地方,是早有预谋的。
难道传说中的“他们”已经开始行动?
九菲有点后悔自己没在房间等赵小六一起出来。
“九院长和这个生态疗养院一样,在这个城市也算闻名遐迩,我自然是愿意结交贵人。”男子说着,走近一步。
九菲这才发现,男人比自己大不了几岁,鼻梁上一副近视镜,看着书生文雅,颇具学者风范,远远没有第一眼望去所见的粗鲁。
悄悄松口气,九菲礼貌的回答:“贵人不敢,不知您现在有何贵干?”
男人慢慢的从兜里掏出一本日记本:“给您一份礼物,作为结交的真诚。”
“谢谢,承受不起。”九菲拒绝着,同时打算转身往回走。
“关于您父亲九牧野当年真正的死因。”男子急促的说,“相信您会感兴趣。”
真正的死因?
九菲停下脚步,大步走到男人面前,二话不说一把夺过那本日记,擦着他的身子向前走去。
来到路灯下,借着昏黄的灯光,九菲打开。
年久的缘故,日记上面很多字迹已经变淡或者模糊不清。
“不用这么急,您可以拿回去独自慢慢看。”男人跟在身后,慢慢说着转身离开。
九菲愣着了。
转身时抬头发现身影一下子就消失在竹影婉转处。
“慢慢看……”她重复着男人最后几个字,觉得语调上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但又不是那么确切。
顺着方向,向前走两步。
前方一片模糊,早已不见了男人的身影。
天空开始飘起细雨,打在竹叶上面发出沙沙的声响。
第一次听见像蚕吃桑叶一样的声音,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侧耳倾听。
赵小六打来电话,询问在什么地方。
九菲把那本旧的日记本装进随身包里,大步朝门口走去。
“哎呀,我们的生态疗养院现在已经开始真正的盈利了。”赵小六看到九菲,边启动车辆车边说。
“不是去找朋友了吗”
“顺便到财务那里看了看。”
“银行贷款还完了?”
“是的。这里上半年收入和装修费用持平,从七月到现在已经是纯收入了。后排有上个季度的财务报表,你也看看。”
“那也不够偿还你前期的投入啊?要不我和赵初商量一下,抽出一部分资金先还你吧,别影响了你自己公司的业务。”
“既然是投入,就是入股,我可没有打算这么快就撤回资金。”
“赵老板,你可真的是无处不奸啊。”九菲恍然大悟的说。
“别说这么难听,我也只是像和你一起做事情而已。要不是了解你九院长的为人处世,拉我进来,还不来呢。”
“也行,这里就是你赵老板当家做主了,以后我再带人来,是不是要提前给您打个招呼了?”九菲轻描淡写的说着,心里早已把自己和赵小六在生态疗养院的所占比例算了一下。
“别,我哥已经把这里的一切都转到莫莫名下,我一直也把她当自己的女儿看待,所以,嫂子尽管放心,这里的一切只会越变越好。”
“说到这里,你还年轻,难道真的不想有个自己的孩子?”到家后,临下车时,九菲对坐在驾驶座上的赵小六问。
“不是已经有了吗?我把孩子抱到云南,讲明真相的时候,老警察高兴坏了。”赵小六满脸得意得看九菲一眼。
“与其这样,干吗不直接说是你自己的,姑姑岂不是更开心一点?”
“对呀,早知道你这样配合,还不如当初瞒天过海呢。”
“滚!”看着赵小六没一点正经的样子,九菲站在车窗外,对他轻轻地说。
“领命!”赵小六说完,急驶而去。
或许因为下午桑拿后,朦朦胧胧的睡了一会,夜里十点半正常休息时,九菲发觉自己竟然不困了。
想起包里的那本日记,下床带上手套,打开了它。
1985年4月7日
今天班子会,讨论副市长竞争名额的排序,我竟然排在九牧野后面,心里难免有点不舒服。他的学历比我高,又是从医疗一线上来的,明显比我有优势。
需要想点办法,展示自己强大肌肉的时候了。(完)
看到这里,九菲明白:这个日记的主人很早就和父亲之间,因为职位晋升有了隔阂。
那常勇最后又为何把责任揽起来呢?
难道张慧龙当天那杯水里面的药,不仅仅有常勇的放进去的录雷他定?
就在这时,床头的电话响了。
是外面电话亭的IP电话。
“九院长,是我。”
听出来了,是那个送日记本的男人。
“你,干什么?”
“忘了交代你,事情自己没弄清楚之前,有关日记本的事情最好不要告诉外人,以免走路消息,让别人先下手为强。”
男子说完挂断电话。
是那个人,但刚才电话中那个似曾相识的语气,似乎又完全不见了。
沉思着放下电话的那刻,床头柜上的日记本掉在地上。
捡起来,发现日期到了1988年11月17日。
九菲顺势读着:
小贱人在校长的指使下,越来越猖狂,竟然扬言要到市委告发我。妈的!
为了尽快处理掉这个烂货,中午才不得不去了赵校长家。
谁知教书先生不给面子不说,还遇到了他的姐姐,市公安厅魏厅长。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求校长不把这件事情告到魏厅长。
最没想到的是,魏校长的儿媳妇竟然是九牧野的女儿九菲,虽然只在九牧野葬礼上见过一次,但还是记着了她。
一个长得不错的美人。(完)
读到这里,九菲知道此人不但和自己的父亲认识,也和自己公公也有交集。
此刻,一个人名在脑海浮出:钱坤!
这次杨军他们行动的目标会是他?!
九菲揣测着,从日记本的后面翻起。
1997年2月14日
上周,赵狐狸不给面子,一口回绝了我要地的要求。
看来知道自己就要退休了,不用忌惮昔日借刀杀人的事情了,送到手的钱也不再收。
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老子又不是鼻涕,让你说甩就甩。
还好有赵慧颖这个可怜的女人在闹离婚。
五十万完全超出男人提出的三十六万的出国费用。
哈哈,这次任凭赵老狐狸生出九条尾巴,也回天无力了。(完)
读到这里,九菲闭眼合上日记本,任凭它掉在地上。
几分钟之后,起身脱去手套去洗手,用脚把它从卧室踢出来,撞到茶几腿。
之后的一连几天,下班回家,都会捡起那本日记翻看,过后无不是把它扔在地上。
渐渐地,九菲明白,钱坤似乎和赵红卫一起参与了对父亲的车祸的宽容,这些年一直对赵红卫有所胁迫。
赵红卫当领导的这些年,似乎也为能摆脱钱坤而努力过。
要不要告诉杨军呢?
谁又能证明这本日记的真实性呢?
那天在生态疗养院所说的配合行动,无非就是和杨军一起在市中心最热闹的大饭店吃了两顿饭,和赵小六到停业整顿后重新开业的天上人家娱乐城看了两次歌舞,自己约上好友李红英到王敏杰的店里办了两张年卡。
一切看上去风平浪静。
没有出现所谓的“他们”跳出来,更没发生有谁让警察一把逮着。
走露了消息,还是“他们”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不得而知。
杨军似乎比以前还要忙碌,每次电话似乎都在工作的见缝插针中。
两人已经三周没见面,行动放弃了吗?
其实,也无所谓放弃。
天上人间的歌舞,和王敏杰那里的美容理疗一样都不少。
但,读完日记本的好奇,还是让九菲开始了暗地的搜查。
立冬那天,她回到借住给李红英的老房子,走进那间锁着的房间,在公婆留下的一箱箱书籍里面,试图也翻出一本公公当年的日记本。
可惜,失望了。
她又想起自己父亲的日记本,重新走进搁置父亲遗物的房间,开始新的寻找。
忙了几天,一无所获。
这时,九菲开始怀疑,那人给自己日记本的真正目的。
日记读完,九菲自认对钱坤当年的思想有所了解,的确不那么光明正大,不那么三观正直。
但日记向来都是人心深处的真实,有时写了过激的言语也正常。一切和当初送日记本给自己的人说的父亲死亡原因,并无太多关联和线索。
那他送来的目的……
九菲想起自从看到这本日记,自己就一直在寻找,外出配合那些行为也全部是应付。
难道那人一开始就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其实就是杜卫红厅长所说的“他们”职中的一员……
这个想法的出现,九让菲后悔自己不该听从了那人不让别人知道的建议。
于是,电话打给了杨军。
“看来有人利用你手上的这本日记给钱坤施加压力,你的怀疑正确,警察已经有确切的证据知道,钱坤已经着手转让刚装修好的天上人家娱乐城。”杨军听完九菲的叙述说。
“我要不要把这本日记送给钱坤呢?”
“这应该也是那人把日记本送到你手上的原因。”
“你不怀疑日记本的真实性吗?”九菲疑惑地问,毕竟她的印象中,杨军一直谨慎沉稳。
“日记早已被复印了,送了一本给钱坤,从他的神情来看应该基本属实。你得到的应该是原本,目前钱坤正在多方寻找。”
“你也有?”
“是的,和你同一天,在我警车前面的挡风玻璃上。”
“有什么感想?”九菲急切的问。
“根据乾坤的态度,最近我们也派人根据里面的信息,进行了搜寻和辨别。”
“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吗?”
“我知道,你是想问对你父亲,九牧野副厅长死因的认定,很遗憾,这个当事人常勇已经死亡,目前单纯从日记记录开始查询,还需要其他人证。当年在卫生厅门口值班的保安也因病去世了。”
“我想把这本原件送到钱坤面前。”
“他一定会尽快转卖这里的资产,彻底离开这个城市。警察已经证实,两个月前钱坤已经在深圳开始新建娱乐城。”
“你是说有人希望他离开?迫不及待的夺得天上人家娱乐城的经营权?”
“你想过没,钱坤一旦离开这个城市,也就意味着他彻底放弃了对生态疗养院的垂涎之梦。”
“你怎么知道钱坤有这样梦想?”九菲吃惊的问。
“不仅他,还有其他人。杜厅长那天给我们制定的行动就是参与期间,看他们两虎争斗。显然钱坤失败了。”
“另一方是谁?”
“暂时没有明确目标。”
“现在我手上这本日记怎么办?”
“下次见到王敏杰,告诉她你手上有一本钱坤当年当副市长时的日记本。”
九菲笑了:“这样啊,钱坤现在,指不定多后悔,自己当年这个记日记的好习惯啊!”
“今日事,前世因。他这是当世报。”
“没想到堂堂市公安局局长竟然相信这个?”九菲调侃道。
“我敬畏因果。”
因果?
九菲重复着,品味着,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