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保是守礼之人,大舅哥既然前来,他虽然刚从外面回来,一身风尘,但仍旧亲自往大门口迎接。
不过令他吃惊的是,门口除了韩兴豪以外,竟然还有韩夫人。
“大哥大嫂安好。”陈大保躬身行礼。他心中有些迷茫,这韩夫人来此干嘛?
十几年前,韩夫人和自家的夫人见面便是争吵,闹得势同水火,两家几乎没有往来。
后来夫人故去后,韩夫人碍于礼节出席了夫人的葬礼后,便一直不曾登门过。
今日却莫名其妙地登门拜访,而且看这韩夫人的样子,脸上仍旧带着怒气。
陈大保见到这个大嫂,心中甚是不豫。都已经十几年过去了,还一直摆着一副臭脸给谁看。
不过心中虽然不喜,他仍然是给足了礼数。
韩兴豪看到陈大保行礼,连忙敛衽还礼。韩夫人则冷哼一声,似乎颇为不屑。
陈大保心中有气,连看都不看韩夫人一眼,只对韩兴豪说道:“大哥请进。”
韩兴豪也注意到了夫人的臭脸,有些不好意思,对陈大保不好意思的赔笑一声,走进宅子。
韩夫人则跟着丈夫一起进门。
在大厅分宾主坐定后,陈大保命伙计送来茶水,开口道:“小弟也是刚从开封回来,刚到家中,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大哥见谅。”
韩兴豪笑道:“大保啊,你千万不要客气。一家人,还谈什么招待周不周的。”
陈大保听到这话,微微一笑,心想你把我当一家人,你这个惹不起的夫人恐怕未必。
果然,却见韩夫人阴沉着脸开口道:“大保,我家女儿青樱,现在已经官至按察使司副使,实授豫州副总捕头兼豫西左路镇抚使。”
陈大保听到这话,心中顿时极为惊诧。这好长一段官职,把他都给挺懵了。先不说后面的,只按察使司副使,便是个从四品的官职。
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为何能提升得如此之快?
这得立下了多大的功劳啊?
不过虚职的品级虽然高,但是后面的两个实授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权力。按照大平朝官场的惯例来讲,韩青樱的权力相当于洛阳府同知的级别。
但饶是如此,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女子来说,这已经是相当大的提升了。
跟韩青樱相比,自己家陈然也就只是一个小门派的掌门,实在是不值一提。
想到这里,陈大保脸上露出笑容,真诚祝福道:“我看这位外甥女从小便志向高远,能力超群。今日果然是一飞冲天。我这个当姑父的,真得好好祝贺她一下啊。也恭喜两位,能培养出来如此出色的女儿。”
听到陈大保的夸赞,韩兴豪脸上不自禁地露出笑容,捋着胡须笑道:“小女立功,说起来陈然倒是出力不少。他作为小女的帮闲,跟着小女深入景陵,直接端了霜月教的总坛,为朝廷一举破获了这个弥天大桉。这其中,恐怕陈然也是出力不少。说起来,我们也要对陈然表示感谢。”
陈大保乐呵呵道:“这倒没啥,他们都是表兄妹,互帮互助是应该的。”
两个人相谈甚欢,韩夫人却阴沉着脸道:“确实兄妹情深,我家青樱对你家陈然,那可是相当推崇。”
陈大保听到这里,终于听到了两人的来意。果然是为后一辈来的。
听这韩夫人的意思,这两个人竟然相互情投意合,莫不是已经私定终身?
他想到这里,心中顿时十分快慰。虽然韩夫人和他家不对付,但是这个外甥女青樱陈大保亦是十分喜欢的,如果真的让陈然娶了做自己儿媳妇儿,那倒是一桩美事。
不过青樱的官做得不小,会不会男弱女强啊?陈大保心中又有些暗暗担忧。
总归来说,如果这两个人真的能成,陈大保心中一定是极为满意的。
韩兴豪也在一旁说道:“青樱在家里总是提起陈然,说他有本事,言语间似乎表哥说的话比我们这些做父母的都管用。”
陈大保脸上立刻露出慈父的笑意,这小妮子看来对陈然颇有情谊。自古表妹配表哥,确实是亲上加亲。
然而韩夫人脸上却一点笑意都没有,她瞥了一眼丈夫,示意他不要多言。继续说道:“青樱甚至把官府的上次给的奖励都尽数给了陈然。也不知道陈然给青樱下了什么迷魂药,竟将一个当捕头的姑娘骗成这个样子。”
听到韩夫人用了一个骗字,陈大保的脸色顿时一变,他看着韩夫人,脸色有些愕然。
这在一瞬间,陈大保终于发现,韩夫人此行前来,并没有亲上加亲的意思,反而是在发难。
他将那份喜悦收起,沉声说道:“大嫂放心,既然是官府的赏赐,我家那陈然必定不敢吞没。他从小便不会占人便宜的。”
“可他已经收下了。”韩夫人再次说道。
“我让他还回来便是。”陈大保的语气也变得平静起来。
韩夫人将手一挥,道:“罢了,老身来此,并不是追要这些赏赐的。这种赏赐,我家青樱未来要多少有多少。只是觉得这两个孩子现在走得实在是太近了。”
陈大保眉头一轩,他直接问道:“大嫂今日来此到底所为何事,便请明言吧。”
韩夫人点点头,也开门见山道:“我的意思是,我家正值青春年少,又前途无量,将来一定是要去临安为官的。她的大好年华,不能耗在陈然身上。”
“我明白了。大嫂是觉得,我家陈然不才,配不上你家青樱,不同意这门亲事,是吧?”陈大保冷冷问道。
他受到了一种莫名的侮辱,双拳不自主地握紧。
韩兴豪不想将气氛搞得太僵,连忙打圆场道:“大保不要误会,陈然是个好孩子。只是我们韩家对青樱的期望很高,想让她去临安发展而已。”
韩夫人却微微冷笑道:“确实是不够登对。”
陈大保脸色阴沉起来,重重拍了一下椅子,道:“你们既然不愿意,和青樱讲好也就是了。大家今后不再往来,也就罢了。我家陈然,也不是非要高攀不行。倒也不必专门上门来说这件事情。”
韩兴豪夫妇相互看了一眼,韩夫人抿了抿嘴唇,似乎不想开口,不过还是说道:“现在的问题关键是,青樱不愿意听我们的。她她现在又上玉阳山了,说是要找表哥请教一下武功。”
陈大保听到此话,微微冷笑道;“我明白了,是青樱非要跟陈然来往。你们自己劝不动女儿。是想让我来劝一劝陈然,再让陈然劝一劝她,是吗?”
虽然很不想承认,韩夫人还是点了点头,道:“是的。”
她心中暗暗愠怒,女儿这官越做越大,眼光却丝毫不涨。那陈然到底有什么好?连父母的话都不听了,真的是让人操心得很!
陈大保沉默不语,他为人开明,一向不喜过多的干涉儿子的事情。
但是现在却被人找上门来,逼着自己向儿子下令断绝和青樱的联系。
他心中是想拒绝的,但是又怕被这韩兴豪夫妇觉得自己陈家想要趁机高攀他们韩家。
思来想去,这件事情终究还是要管一管。他站起身来,道:“既然如此,那事不宜迟,这就去玉阳山一趟吧。正好,我也许久没见我这个儿子了。”
当下陈大保将飞鱼帮的守卫招来,由他们带路,一行人往玉阳山进发。
一路上,陈大保和韩兴豪夫妇不再有任何交谈,气氛十分冰冷。
到得黄河渡口之时,又有许多飞鱼帮的帮众前来护持,一路保护着过了黄河,踏上北岸。
这些天来,没有了霜月教的压制,再加上归一派的加持,飞鱼帮招兵买马,又扩充了不少人。隐隐已经成了归一派的下属帮派。
韩兴豪夫妇看到这么多人围着陈大保,而且尊敬之极,心中也是有些惊诧。
原本他们以为归一派也只是陈然的小打小闹,却没行到还没到黄河北岸便已有如此势力,顿时对这个帮派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但纵然如此,陈然也不足以和自己的女儿相比。
豫西边界,黄河北岸的这些门派中,除了王屋派,都算不上什么大派。按照本朝的约定俗成,王屋派作为皇家道场,掌门相当于正四品的官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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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陈然能做到王屋派的掌门,那么或许还能配得上自己的女儿。
但是陈然能有机会做到吗?
在韩夫人心中想来,陈然完全没有机会的。要知道,现在王屋派的掌门冲正大师,在武林中也是德高望重之人,远不是陈然这种毛头小子可比。
不过听说最近冲正大师似乎已经病故了,接替他的是他的师弟冲素道长。
韩兴豪夫妇对豫西边界这些武林事情不感兴趣,他们只是一心想着能进入临安。
很快,一行人便来到了玉阳山。
此时的玉阳山早已今非昔比,守卫极为森严,看到陈大保等人,立刻便上前问话。
飞鱼帮的弟子立刻说道:“这位是陈掌门的父亲,专门来看陈掌门的。”
接着,他又介绍了韩兴豪夫妇,不过语气就不那么热情了。他们在路上已经察觉到了陈大保似乎和这夫妇二人不太对付。
陈大保看着眼前这连绵的群山,还有山上的这些神情肃穆,身形挺拔的守卫。心中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这真的是自己的儿子创下的基业吗?这也太快了吧。
他往前走上两步,脸上摆出一副掌门的派头,微笑道:“诸位,我便是陈然的父亲,说起来,我们父子俩已有好久没见了,这边带路上山吧。”
他原以为他亮明身份后,这些守卫会像飞鱼帮那些人一样立刻上来巴结自己,却没想到那守卫虽然态度依然很好,口中却道:“既然是陈老爷子,还请在此稍作等待,我这边去请掌门来。”
说着,他从门房中搬出几把凳子,竟让陈大保坐在牌坊下等待。
陈大保顿时十分愕然,但却无可奈何,只好在一旁等待。
这些守卫没见过陈大保,害怕有诈,陌生亲卷上山,必须由弟子本人将亲属带上山,这是门派的规定。
韩夫人在一旁冷嘲热讽道:“大保,你这掌门人的亲爹还要等通报,陈然到底是不是门派的掌门?”
陈大保微微一笑,不予置评。不过他心中也在暗自打鼓,是不是陈然降不了这些人,于是在给他使绊子?
过了一会儿的时间,只见陈然从山上亲自下来,身边果然跟着一个韩青樱。
韩夫人看到韩青樱围在陈然身旁的亲密样子,心中就有气。
而陈然今天则是十分迷茫。
先是自家表妹突然上山想来切磋武艺,刚来了不一会儿,便传来自己父亲回山的消息。
多日不见父亲,陈然自然是有些欣喜。可是当他走到山下时,却突然发现舅舅和舅妈韩兴豪夫妇竟然也跟着来了。
韩兴豪倒还罢了,韩夫人的话陈然却已是十几年没见了。这娘们儿跟自己的母亲素有嫌隙,现在又阴沉着脸,似乎有些来者不善。
他先不管别的,一把揽住自己父亲的双臂,笑道:“爹,你这在开封府逍遥多久了,终于想着回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易筋经第四重的方法观察着陈大保的气血。
只瞥了一眼,陈然就得出结论。气血很虚,劳累过度。看来在开封府,老爹确实是在没日没夜的干活,当然也不排除日日逛勾栏的嫌疑。
却见陈大保惭愧一笑,道:“我在开封那点基业,跟你一比,似乎不足一提。”
陈然察觉到父亲有一丝对自己半生蹉跎的失落,又看到父亲两鬓的斑白,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没事老爹,你有这么多徒子徒孙,以后站在后面运筹帷幄就可以了。”
他这一拍,倒像是父亲在安慰儿子一般。不过父子俩并没有太多的规矩,相视一笑,顿时都有一种父子重逢的喜悦。
韩青樱看到自己父母的到来,也是有些疑惑,走到父母身边,轻声问道:“爹,娘,你们怎么来了?”
韩兴豪夫妇不愿意在大庭广众下跟女儿解释,只是瞪了她一眼,让她少废话。
陈然看出来气氛似乎有些不对,但他心中毫不在意。不管这两个人起什么幺蛾子,对他来讲都不具有任何威胁。
他例行向韩兴豪躬身行礼,却对韩夫人连招呼都没打一个,只做了请的动作,带众人上山。
韩夫人感受到了陈然的无礼,气呼呼地却又无法发作,也只能默默地跟在后面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