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道,女人和离就等于带着孩子净身出户,除非娘家帮衬,能收容她们,否则的话,无田地,无片瓦,叫个女子如何过活。
“孩子,别吃太饱了,否则到家被发现就糟了。这几块你藏着,带给小妹妹吃。米糕没什么香气,不易被发现。这个花生就在这吃,可不能带回家,否则被你奶发现了你也吃不成。”董梅把包好的米糕放进苦杏的竹篓里,藏在猪草里面。
“吃完了花生,也得漱漱口再回,这味太香了。”青莲嘱咐道。
“谢谢婶子。”苦杏摸摸米糕,看着董梅。
“孩子,有些事要自己去琢磨,多想想办法,总好过被动挨打,对不?”她给不了答案,但是教教她们怎么在那个家里讨生活,少挨点打,少挨点饿还是可以的。
苦杏背着筐不多久就到家了,门里传来小堂弟哈哈笑的声音,推开院门一看,见他举着今年新长的细竹条,正拍打着趴地上学羊“咩”的两妹妹身上。
她一把过去拉起两妹妹,三岁的苦叶,四岁的苦菜见到大姐,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这时家宝不干了,举起竹条朝朝苦菜苦叶打去,并嚷嚷道:“接着爬,羊儿还没到家呢。”
苦杏连忙用手挡住竹条,苦莲把两妹妹拉倒一旁,双手紧紧搂着她们。
“你们干什么?以多欺少啊!”家宝的娘小刘氏进门见到这一幕,不分青红皂白接过竹条,用力甩在苦杏身上。
“娘,她们四个打我一个,呜呜——”家宝蒙着眼睛大哭,从手指缝里露出偷笑的眼睛。
“怎么了?怎么了?心肝儿。”刘氏听到宝贝孙子哭喊,从灶屋跑出来,手里还抓着烧火棍。
家宝忙跑过去,“奶,她们四个打我一个。”
“娘,可不!你瞧瞧,我进门就见这大丫头拿着竹条打家宝。您可得管管,她可是比家宝大三岁,以后指不定怎么欺咱家宝呢。”小刘氏拉过自己儿子,她知道,婆婆要动手了。
“胆儿肥了,仗着赔钱货扎堆儿,竟然敢打爷们!”刘氏扬起烧火棍,见上面还冒着烟,这一棍子下去,定会留下伤疤,传出去毕竟有损她的名声,所以外人看来,刘氏只是不喜孙女,毕竟芸娘没有生儿子,当婆婆的有点情绪很正常。
乡下人很是理解这点,男人延续香火,在家庭中有着至高地位,女人天生就是附庸品。
刘氏接过家宝娘手里的竹条,朝苦杏身上甩去。
苦杏边上是一干草垛子,她顺势崴脚往草垛子上一摔,身体就陷了进去。
搁平时,她都是硬骨头的,刘氏想怎么打,她就怎么配合,光明正大的躲闪会换来加倍的体罚。
久而久之,每当被打的时候她心里还有种快感,觉得多打一次,她就可以少活一天。
但是今天,她见到了青莲家的生活,她从来没想过还可以那样生活,只有娘亲和姐妹,自由自在。
一路上,她不停地想,她一定要让娘亲带着她们离开这个家。
刘氏正在气头上,竹条打得干草扬起,苦杏被呛得不停地咳嗽、干呕,很难过的样子。她想这样刘氏扭曲的心里会快活些,也会提早结束对她的毒打。
可是三位妹妹心疼的掉眼泪,又不敢哭出声。
“赔钱货,看你敢不听我的话,哼!”家宝对着苦莲仨姐妹吐舌头,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
“宝儿,你是爷们,以后要读书当官的,别跟她们一起,省得晦气。”小刘氏拉着儿子进了屋。
也就是春耕农忙,小刘氏才去地里搭把手,农闲时候,她是不用下地的,有点活都是芸娘去做。
“奶,别打了,再打天黑看不见喂猪了。”苦莲忙劝说,这又脏又臭的活儿一直都是她大姐干,她只是打打下手。
在刘氏心里,这些孙女确实不如那栏里的猪值钱,她紧紧眉毛,把竹条扔在草垛上,甩下一句:“赶紧把猪喂了。”
见她去了灶屋,苦莲赶忙去拉姐姐起来,“姐——”
苦杏摇摇头,眼神里有丝丝笑意,她看看灶屋,弯腰从猪草里拿出米糕包袱,叮嘱苦莲偷偷藏到自己屋里去。
苦莲会意地抱着包袱,麻溜地进了自己屋。院里只听见剁猪草的“砰砰”声。
夜里,芸娘带着女儿们睡觉。很长一段时间,她男人都是后半夜才进的屋,她大概知道他干什么去了,最初她还有点伤心难过。
“娘。”苦莲把米糕包袱打开,窗户透进来的月光,隐约能分辨出四块大大的米糕。
芸娘忙紧张瞧门外,低声道:“这哪里来的?”
“梅婶子给的,叫我藏起来大家吃的。”苦杏掰把一块分成四小块,娘亲和三个妹妹一人一块,其他的包起来,留着明晚吃,并嘱咐两小妹妹千万不能跟别人说,否则就要挨打了。
苦菜苦叶乖乖点头,道:“好甜。”
芸娘看着大闺女的做派,跟往日不同,问道:“你今儿去了她家?”她知道董梅有孕在身,不大出门的。
“嗯。”
“娘,为什么我们不能那样活?”苦杏道。
等了许久,听不到娘亲的回答,她慢慢躺下,挨着妹妹睡,她想总有一天她娘亲会带着她们离开这个家的。
下午苦杏姐妹前脚出门,曹氏背着豆腐就来了。
“你呀,真是菩萨心肠。她奶可是位面善心恶的主,你可别管她家的事,否则她会找你茬的。”曹氏叮嘱道。
撇下芸娘的事不说,大家开始忙碌起来,董梅捞起锅里的花生,开始卤豆腐。
曹氏对卤花生赞口不绝,想不到跟平时的味道完全不一样,董梅当即向她打听花生的行情。
这带山地多,所以种花生的农户也不少,特别是勤快的,开点荒地,种点杂粮。不过都是小打小闹,不像现代,大片大片种植。
曹氏言她先帮着把村里的花生暗地收过来,存放她家,要的时候再帮着送来。这倒是个好主意,省得村人见她一下子收那么多,又要多出不少闲话。
“刚你婆婆回家大哭一场,说是钱被人抢了。”
她最近都关注着隔壁的动静,帮着董梅做探子,省得她们又使阴招。
今儿董梅又被骂了,罗氏拖着老头子,要他找她算账,还怀疑是她找的仨混混去敲竹杠,扬言要去里长那里告她,痴心妄想要她加倍补偿被抢的银钱。
董梅听后道:“真是倒打一耙!”
“你知道是谁抢的钱?”曹氏看她的表情问道。
“婶子,我也是分析出来的。”董梅把大致情况梳理一遍。
“有道理,确实如此。以后遇见那些个混混,可得躲远点。”曹氏听说街面上很多游手好闲的混混,专门欺负乡下人,怪可怕的。